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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距离京师本来只有两日路程,然而圣旨上却未限定宝玉必须何时抵京,宝玉便拿住此点,在其上大做文章。一路上哪怕是见到一个小小土丘,一湾脏水也要去游赏一番,几乎是走出十里,便要后退八里。
更可恶的是,这厮行宿无时,居无定所,常常晌午见了客栈便要落脚,一干人午睡直到太阳落山方才起床,正是精神焕发,晚间却要外出游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意。
只是苦了伴随的大罗教那几名长老,素日在教中地位崇高,起居行动中少说也有一二十人服侍,也不知道多少年未有吃过这种苦头。偏生宝玉等人身份特殊,加上他身边随行的二十余人,尽是甘心为其效死的死士,动起手来也讨不了好,只能在嘴上骂骂,实质上的半点动作也没有。
看得这条路宝玉整整走了四日连一半都没走到,而且还是这般昼伏夜出的活动——他们白日里倒睡饱了觉,可怜大罗教中人还要严密监督,到了第四日晚间,连为人最是老成的游长老看着大笑饮宴,烧烤猎物的宝玉一行也不由得焦躁起来。圣女忽冷冷道:
“你们若是自乱阵脚,便是恰好中了那臭小子的奸计!可还记得我们派在怡亲王身边的弟子是如何被他算计的?”
她的声音轻柔温婉,偏偏又杂着一分彻骨的寒。她的凤目中的瞳仁忽然转为银白,刹那间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疾晃激射而出,以至于连宝玉他们用以烤肉的篝火也应声一晃而黯成了通红的余烬!
典韦暗自打了个寒噤暗道:
“这小娘皮好冷,当真邪门。”
宝玉却是若无其事,谈笑自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这圣女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暗自心惊:
原来她自从那日脚腕被宝玉探手抓住后,当时便觉得心中气机翻涌,隐隐有席卷全身之势。出去后被人接应后立即不顾一切就地运功进入胎息状态,任人搬动——这也是大罗教中人为何在随后的来自白道联盟中的截击中大占下风的原因之一。
旁人只道圣女被宝玉临行前一击,受伤较重,因此就地养伤,岂不知她却在理顺体内紊乱气息的同时,无意中借势连续翻越了两重半境界!踏入了她所修习的**经的第十层!自她以前,修习到了十层的圣女没有一个不超过五十岁的,而她今年不过二十!
——同时更要知道,另外两名圣女不过才修习到八重半境界而已!
只是她素来就是被认为是资质最差的一个,如今却突然作出这种突破,在被确认以后。马上被誉为百年以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在教中的声望大涨,各种以前从未获得荣誉,权力都接踵而至,就连身边这名教主的独子也忽然追求起她来!
只有她内心才深深的明白,所谓的天赋,声望,赞美都是假的,只有自身的实力最是重要!事实上,自己的资质依然赶不上前面的两名师姐,一切的改变都是拜面前这从容懒散更是好色的家伙的那一抓所赐!
——那令得她气息紊乱的一抓!
在那肌肤相触的刹那,她甚至能感受到眼前似幻觉出一座巍峨的皑皑雪峰直压过来!在这等几乎是自然之威的面前,她深深的感到了那时是何等渺小,何等无助!
因此她一听到要对这个名叫贾宝玉的男子采取行动的时候,竟罕有的主动开口请缨前来。她的心中的念头再简单狠辣不过!
——他既然能让自己得到提升,那么一定就能让那两名师姐同样也实力大振!就算要毁,也不能假手他人,得让他毁在自己的手上!
方才她便借说话之机,向宝玉发出了一记典籍上所载,新悟到的寒冰震击!典韦等人感受到的不过是余波,威力便已如此,岂知那男子竟然谈笑自若,不动声色的承受了下来!
这女子暗自心惊,只道宝玉的实力也大涨,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却不知道天下万法殊途同归,她修习这**经,层数越高越趋近于阴寒,更何况她还是借了宝玉身上那柄神兵之威作出这强力突破!自然出手后若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白白给宝玉增添功力。
宝玉微微一笑,望向站在十余丈开外的大罗教中人,他扬起的漆黑眉毛里,分明可以令人感受到,那种隐伏的飞扬跋扈!
“各位,夜深风大,要不要来烤烤火?”
宝玉素来行动便是淡定从容,再配合上他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与态度,足以将一个心平气和沉稳有涵养的人气得火冒三丈。然而四下里的大罗教中人在面沉如水的圣女的严令下,还是勉力克制住了出手的冲动。轻声呼哨一声,有条不紊的缓缓退入了树丛阴影之后。
待大罗教众人完全退走以后,宝玉却久久没有说话,与旁边的焦大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惊异隐忧之色——他们竟在这功力明显大进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宝玉身上那柄合体神兵的气息!
接下来的路程里,宝玉没有再耽搁——既然自己的打算已被悉数看破,那么也就没有再做作的必要,更何况还是在身负圣旨的情况下!
入了京城后,只见堂堂一国之都,无论是建筑还是行人身上,都能感受到一种泱泱的王者气派,同华丽繁盛,曲径通幽的金陵相比,京师里更多了一种井井有条的威严。
进城后,宝玉饶有兴致的饱览着京师的风光,缓缓的前行着。到了此处,大罗教中人自然不慌不忙起来——在他们的心目中,宝玉只要入了城,自然就是瓮中鳖,网里鱼——只是依然在远处密切监视着宝玉一行的一举一动,只是他们看宝玉的眼神仿佛就在看着一名待决的死囚一般!
来到这天子脚下,尤其面前横着的还是那不可测的未知命运,连典韦这等悍不畏死的猛士的呼吸中也带了些微微的喘息来——他尚且如此,旁人的反应可想而知。惟有宝玉与焦大一个微笑从容,一个依然保持着素日里那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一行人入了驿馆,自然有随行太监前去交旨。早有陈府驻京的负责人前来接住。并送来两张大红烫金拜贴,一张乃是纳兰容若的,一张却是素不相识的署名为罗洪送来的。
宝玉眉头微皱暗思道:
“纳兰容若与我相识已非一日,前来不避嫌疑的拜会倒也合情合理,而这名罗洪是何方神圣,敢冒这等风险来交结自己?”
他以探询的眼神望向持贴而来的那名家人,后者能被陈阁老看中,派在这等要处主持事务,自有过人之处,顿时闻弦歌而知雅意,躬身恭敬道:
“公子却是不知,这位罗帅一直在南线上统领大军,曾经打得尚可喜,耿精忠等人落花流水,一年前方才因为年纪老迈返京述职。饶是如此,此老在军中朝中还是极有影响力。”
宝玉忽然忆起昔日里看到的邸报,脱口而出道:
“莫非他就是罗老虎?”
管事笑道:
“正是,因为此老性情暴烈,擅长硬仗,杀戮颇重,因此军中就给他取了一个老虎的外号。本名反倒被人隐没了。”
宝玉目光闪动,沉吟道:
“据说罗老虎与徐世伯之间颇有隔阂,看这帖子上的措辞又颇为客气,如今平白无故的他怎会来寻我?”
管事垂手道:
“这个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宝玉淡淡颔首,不再说话,只是凝目在那张请柬上,若有所思。他淡定的目光给旁边的人一种错觉,仿佛这无形的目光能够将那张厚文纸烫金请柬穿透一般。
月正中天。
月色一如既往的清寒,孤峭。
宝玉以从容温和的微笑,落落大方的态度迅速在这群闻讯而来的贵胄子弟心目中博得了好感——事实上,这也是纳兰容若所期望看到的。
今天晚上纳兰为宝玉设下的接风宴上,共计邀请了京城中数十名有头有脸的皇亲贵胄。这些人与其身后的家族合起来的影响,也实在是一种不可忽略的巨大力量!更因为纳兰家族素来不参与如今京师中愈演愈烈的夺嫡之争中,所以与会的人竟几乎涵盖了京城大部分派系。宝玉能够成功取得他们的好感,也为将来在京城立足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
这酒楼环境却甚是幽雅,看得出来主理此处的老板也是个胸中有丘壑之人,他特意将楼的四周挖空成池,挖出来的泥土却堆积在旁边形成一座小丘,它极其平缓的以一种懒惰的方式犹犹豫豫的在众人的目光里蜿蜒着,其上遍植腊梅,寒香阵阵扑鼻而来,故在此处无论是饮宴,还是谈论事情,都极是惬意。
自然,席上众人问起最多的还是宝玉亲自指挥的那次才华横溢出的突击——此事早已被传扬开来——事实上只要亲身参与了那一役的将领均承认,宝玉当时无论从选取的时机,部位,地点都恰到好处,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了元军最大的打击!
说到此话题,宝玉似乎也有些得意,顿时津津乐道起来,有几人虽然表面上也听得入了神,嘴角旁却露出了一丝不屑与安心的神色。
酒至半酣之时,忽然门帘卷动,一缕香风卷入。纳兰浅浅微笑,宝玉却淡淡剔眉,浅尝了一口杯中暖酒。虽然是在这样热烈喧哗的宴席里,明亮烛光射在他的白衣上,却分外有一种寂静的感觉。
当先而入的一名女子,依然穿枣红色的云肩,黛绿趁兔白的深衣,缛裙袅袅,其实也没什么装扮,却令人分外觉得她缨络灼灿,宝珠生辉,连带身旁站的婢仆打扮的少女,虽脸容看不真切,也粘带觉似眉目皎好,沾风带香。宝玉心中“咯噔”一声,进来这女子竟是熟识,居然是花魁赛上,因为自己填出的词而败北的阮梦儿!再看她身上装束,打扮得和那日竟是别无二至!显然别有深意。
接着又行进来五六名美艳女子,大多都在金陵的那场盛会中照过面,最后行入的丽人,云鬓刻意的散披着,眼睛似秋水一般朦胧妩媚。被灯光一映,就仿佛柔婉得似一副均柔光致的绝世名画。
她便是京师伶人之首,
苏小小。
宝玉敏感的注意到,这艳压群芳的女子普一现身,在场的这些贵胄子弟顿时至少有三人显得有些局促起来,连纳兰也有些震动讶异。
苏小小温柔的目光环视过场中男子——所有男子一时间俱生起一种“她在看我”的错觉。苏小小忽然启唇对宝玉笑道:
“听闻公子在前方戎马征战,大破元人,贱妾心下倾慕,闻说公子在此聚会,特地带了几名姐妹前来做一回不速之客助兴,公子万勿见怪。”
宝玉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起身,彬彬有礼的道:
“苏姑娘,许久不见,你容颜清丽如昔,当真是可喜可贺。见怪二字不知从何说起?”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当先行入的阮梦儿。宝玉此时的目光,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