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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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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翠院自从多了柳映霜后,慕名而来的寻欢客一日日增加,每个人的目的莫不为了一个柳映霜。但事实上,并非人人皆能如愿,除了潇洒多金、出手大方外,尤嬷嬷还会一一过滤后才由柳映霜自个儿作决定,以免那些色欲熏心的轻狂寻欢客藉酒装疯,对她上下其手。

    就这方面而言尤嬷嬷对她是极尊重的,她明白她傲骨冰心、洁身自爱并非一般轻浮的风尘女子,所以对她,也难免兴起怜惜之心。

    “姑娘,尤嬷嬷要我来告诉你一声,准备接待客人了。”

    这就是她的悲哀,不论愿不愿意,都必须笑脸迎人,有苦有泪,也只能往腹里吞,强颜欢笑,年复一年。

    今日张三,明日李四,送往迎来,几时得休?

    戚然一叹,柳映霜低道:“知道了。”

    抛开了不该有的低迷愁思,她略整衣容,起身步履轻盈地下了阁楼,往园子里走去。

    亭中端坐的挺拔身形令她一愕,然后她以一贯的优雅迎了上去。

    一见着她,风翼天展露出愉悦笑容。“映霜姑娘,还记得在下吧?”

    “当然。”她掩住淡淡的讶异。

    她以为他不该会是那种沈迷于声色浮华的纨裤子弟,虽然他外表给人的感觉始终是放浪不羁,但深邃熠亮的黑眸中,却有其落拓超凡之色,他绝非一介凡夫俗子。

    “你很意外?”看穿她思绪似地,他一语道破。

    柳映霜也没再多加掩饰。“公子不似留连于花街柳巷之人,映霜的确为公子的二度造访而意外。”

    “那是因为姑娘绝色,迷住了在下所有的心思,令我不可自拔地为你倾了心。”风翼天半真半假地朝她眨了眨眼,晶亮的黑眸闪着浓浓的促狭。

    柳映霜足足好一阵子错愕。若在从前,这种调戏的言语,定会令她恼怒。但眼前的男人没办法对他反感,这番十足轻薄的言语,由他的口中说出来,她竟只觉莞尔。

    “公子说笑了,映霜一介风尘女子,怎堪您如此厚爱。”

    “哈!”风翼天仰首大笑。“我要真爱上了你,才不管你是风尘女子、雨尘女子的,先变了再说!”

    好一个狂狷男子,他果然不凡。如风般不拘泥世俗观念的心性、潇洒落拓的风采中,自有一股令人倾心的独特魅力存在,要爱上这个卓越不凡的男人其实很容易,但是要抓住他狂傲不定的心,却不是一般女子能办得到的。

    “公子行事,向来如此随性?”

    “人活着,如果不能尽情挥洒自我本性,那么短短数十载的生命,岂不浪费了?我常会想,迁就着世俗眼光,到底我们是为自己活,还是为世人活?谁晓得我今天眼一闭,会不会就见不着明日的金乌,那么何不在能掌握自己手中的有限生命中快乐地度过?否则,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日子又有何意义,是不?”风翼天阔论高谈,阐述着自己的人生哲学。

    柳映霜静静听着,颇有感叹。“能随心所欲过日子的人是幸福的,但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公子的幸运,有些人的悲哀,就在于不得不言不由衷、不得不身不由己。”

    “如你,是吗?”

    她一震,惊诧地瞪视着他。“你”“你根本就认识靖韪,不是吗?”他语出惊人,在她的瞬间色变后按着说道:“明明就是他口中的霜儿,偏偏必须言不由衷地否认,身不由己地将他当成陌路人。”

    “不,嗡帳─你误会了”她满心慌乱,一时不知该由何处辩驳起。

    “别急着否认,我早看出端倪了,如果你有隐瞒的苦衷,风某并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也没立场逼问你什么,你不用太紧张。”

    柳映霜陉吁了口气,微征安下心。“多谢公子成全,石大哥那边”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风翼天可恶她笑着,挑眉满是趣意地瞅着她。

    “我”她被瞧得红霞满面,现在她才明白,这男人有多狡滑!迂回战术一使,她竟然就笨笨地上当了。

    “别恼羞成怒哦,我说过我不会多事的。”

    柳映霜被逗得想气又气不起来,倒是忍不住展颜一笑。“风公子,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我快乐得多。”

    她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但他确实能让她低落的情绪瞬间转换。

    “既然如此,而我又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们也不算是陌生人了,不许你再公子、公子的叫,怪别扭的。”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读过礼记没有?大同与小康中就有这么一句!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那又怎样?”奇怪了,他们什么时候换了话题?

    “我再加一句!不独兄其兄!本着兄吾兄以及人之兄的精神,你都能甜甜蜜蜜地叫靖韪一声石大哥,为了公平起见,你难道不该也叫我一声风大哥?”

    亏他还能说得一本正经,柳映霜整个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礼记也能这么解释吗?

    她眨眨眼,领悟过后,居然很没淑女形象地大笑出声。“好绝的解释!”

    风翼天当场大开眼界。哇!原来他印象中那个娴雅沈静的温婉佳人也能这样随性地大笑啊?他眼中浮起激赏,好个真性情的女子。

    他发现,她与海遥有个共通点真!

    什么笑不露齿、行不摇裙。太多的礼教规条约束下,所谓的窈窕淑女,往往失去了本性中的真,处处压抑着自己,看人了,便觉太过虚假不实。

    “我发现,”俊期的容颜俯近她,很认真地说。“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你”柳映霜吓了好大一跳,他是有“案底”的,所以她一时也分不清他是认真抑或在说笑。

    “这很值得惊讶吗?”柳映霜张口结舌的拙样,令他忍不住又放肆地大笑。

    “风大哥!”她抗议地叫道。

    任她又嗔又恼,他仍止不住开怀的笑声,相知的情谊便在这融洽和谐的气氛中悄悄滋长、蔓延。

    “死风翼天、烂风翼天!不解风情的臭男人,讨厌、讨厌!最好死在外头都不要回来了!”

    海遥嘴里愤愤地低咒,一边发泄似地踢着碎石子,螓首低垂,披泻而下的如云长发半掩住娇美的容颜。

    色欲熏心的大色狼!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柳映霜飘逸典雅的灵性之美能掳获任何男人的心,但见着风翼天三天两头往倚翠院跑,原以为已经看得很开的她,仍是难伤心伤。

    难道,她当真注定了感情上的失意?

    愈想愈难过,她只专注着咒骂那个杀千刀、少根筋的蠢男人,没注意到那些丰富词汇的代表人正迎面而来,而她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撞了上去。

    “哎哟!”要命的一阵哀嚎响起,她抚上发疼的秀鼻,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就要开骂:“哪个不带眼的死家伙敢撞本姑娘,好狗都知道不要挡路,你天哥!”她倏地住了口,傻望着一脸笑谑地瞅着她的风翼天。

    “怎么啦?火气这么大,谁惹了我们家的小霸王?”

    除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之外还会有谁!她在心底闷闷地想着。

    “终于想到要回来了,我以为你在温柔乡中销魂忘我,乐不思蜀了呢!”头一扭,她甩也不甩他地转身就走。

    哇!怒火真旺,是哪个王八羔子惹了她?连累他倒霉地代为受过,他要知道是谁,绝对要把那个人的头扭下来喂狗!

    风翼天边抱怨地想着,一边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他早就习惯了跟在她后头道歉陪罪,不论是不是他的错。爹娘总说他像头脱缰野马,只有小遥能镇得住他。

    也许吧!他无法否认,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感到惊惶,偏偏就是面对小遥的怒火,他会手足无措、完全没辙,再也没了平日漫不经心的洒脱与率性。

    “小遥,你等等我!”他在海遥进房前拦住她。“我又没惹你,别把气出在我身上,我很可怜耶!”

    “哼!”她偏过头,不搭理他。

    没惹?要不是为了他,她会有苦难诉、有泪难流?死王八蛋!愈看那张无辜的脸,她就愈呕。

    “遥”他很讨好地叫着。“不然你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帮你教训去!”

    能怪谁呢?他什么都不知道,是她自己活该要爱他,再悲再苦也只得认了。

    “算了,当我无理取闹好了。”她打开房门,风翼天也跟着进来。

    “有事?”她挑起秀眉问。

    “小遥,告诉你哦!”他一个跃身,帅气地跳上桌子,俯身望着她。

    “好,我让你告诉。”这是他们的习惯对白,也是多年来,他们分享着彼此不为人知的心事前的开场白。

    “但是在这之前,我有必要再一次向你声明,”她指了指桌子。“它并不是让你坐的。”

    “真计较。”他只得跳下来,安分地端坐在椅上。

    “乖孩子。”她赞许道。“好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的行踪,你是知道的。”

    就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这么心痛。“然后?”

    “喂,我发现我喜欢上映霜了耶!”他兴奋地表达。

    正欲为自己倒杯茶的海遥乍闻此言,一个失神没拿稳杯子“咚”的一声杯子自手中滑落,她被茶水溅得一身湿。

    “哎呀!”她惊呼,手忙脚乱地拭着身上的水渍。

    “真不小心。”风翼天本能地想帮忙,才刚碰到她,她立即惊吓得弹跳开来。

    “你干什么!”

    “帮你呀!”他说得理所当然。

    死木头!他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她可是个姑娘家,他不但乱碰她的身子,脸上的表情还如此天经地义!

    其实她也知道,不拘小节的风翼天是不会注意这些的,他们自小一块长大,亲亲密密惯了,自不会注意到她已非昔日那个陪他搞怪恶作剧的小丫头。

    “小遥,我发现你愈来愈奇怪了,我都快不了解你了。”他一脸纳闷地望着她。

    海遥顿了一会儿,幽幽抬首。“你确定,你曾真正了解过我吗?”

    “小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轻摇一下头。“并不是所有的话都能说,如果你真正懂我,那些说不得的话,你会无法感受吗?”

    好深奥哦!俊朗的肩缓缓蹙起。“你有心事,却无法告诉我?”

    “我从没否认。”

    “是不是人一旦长大,都必须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可是我仍是愿意将所有的心事与你分享呀!何以你不能?”他还是不解。

    “那就谈谈你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避重就轻,以倒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淡淡掩饰。

    “好,那你听我说。”他又恢复到之前的神采飞扬。“这些天,我愈和映霜相处,就愈发觉到她的好,她就像只百灵鸟,聪慧冰心、善解人意、温柔婉约,我真是愈来愈喜欢她了,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很自在轻松小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爱上她了?”

    海遥用力握紧杯缘,拚命忍住将茶水往他脸上泼的冲动,猛地一旋身,泪同时滚落。

    “小遥?”他不解地叫道。

    咬紧牙龈,忍住心痛,硬是逼回眼眶的酸涩泪雾,她迅速拭去泪痕,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地回身道:“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爱不受她。”

    “我以为你会反对,毕竟映霜的身分可是她真的是个好女孩,真的!你也见过她的”像要保证什么,他心急地解释着。

    海遥看在眼里,悲然酸意绞得心一阵悸痛。她从未见他如此全心全意地维护一个姑娘,好似生怕别人误解、委屈了她天哥啊,你好残忍!你只怕她受委屈,可知你此刻正狠狠地在伤害我?

    但她只能回他无力的笑。“如果你确定她是你的选择,谁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就因为她与风翼天一样,清清楚楚的知道柳映霜的完美,所以,她除了认命死心之外.又还能怎么办?

    面对柳映霜,任何女人都会自惭形秽的,纵然身在风尘,她却能出污泥而不染,纯洁得有如一朵白莲、柔情婉约。自己呢?却永远办不到她的温婉可人;相形之下,风翼天会爱上柳映霜,她实在不该有太大的讶异,今日纵然没有柳映霜,他仍是不可能对她动情,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始终将她当成妹妹一般看待,对于意料中的事,她又何须心碎哀伤。

    但她的心真的好痛!

    风翼天不识她内心的凄苦,径自开怀地拉住她的手表达他的感激。“我就知道,小遥,你一向是最了解我的人,谢谢你的支持。”

    她笑得苦涩,悄悄将千疮百孔的心往灵魂深处藏。“不要谢我,只要你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要你不后悔自己的抉择。”

    “当然!”拉起海遥,他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再帮我一个忙。”

    “把话说清楚,你到底”

    “诚如你所说,哪一天我确定了自己不悔的抉择,我想送她一份能表达我的心意的物品,也不晓得她喜欢什么,小遥,你也是女孩,比较清楚女孩子的心思,帮我拿点主意。”

    去死啦!这个没心没肝的混蛋!她已经够痛苦了,他还要她帮他们选定情之物,狠狠地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刺一刀。这一刻,她真的好后悔,自己干么要自讨苦吃地爱上他!

    繁华热闹的苏州城大街上,被强拖出来的海遥受人之托,无奈得忠人之事,陪着风翼天穿梭于各商铺小贩中,晕头转向忙了一下午,中意的东西全一一给风翼天打了回票,夕阳渐渐西斜,海遥一双小腿都快走断了,仍毫无收获、徒劳无功。

    “天哥,拜托你饶了我好不好?我快累死了。”她见鬼的干么要为了心上人要送给别的女人的定情物而累得像条狗一样?一颗心为他碎了一地,他也毫无所觉、懵懂茫然,她何苦呢?

    汪海遥,你是个大蠢蛋!

    她感到好悲哀。

    “累啦?那好吧,我们回去好了。”见她这样,他也心疼。

    “嗯。”正欲举步,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角落苍茫瞿老的身形,她顿了顿。“天哥,过来。”

    风翼天莫名所以,直到跟了上去,才弄清楚她的意思。

    “婆婆,你受伤了?”她俯身关切地问。婆婆的脚在流血呢!

    蹲坐在墙角的老婆婆抬起头,望向她甜美真诚的笑颜,也极自然地回给她慈蔼温煦的微笑。

    “我帮你好不好?”

    老婆婆信任地点了一下头。

    征得了婆婆的同意,她扯了扯风翼天的袖子。“天哥,你不是有随身携带伤葯吗?”

    这个小鸡婆。

    风翼天怜爱的一笑,自袖口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没办法,她这爱管闲事的性子全是向他学的,若今日见着这事儿的人是他,他也会有相同的做法。

    海遥动作轻柔地先将葯粉洒在伤口上,再掏出自己的手绢绑缚住脚上的伤口。

    “好了,婆婆,这葯很有效哦。喏,给你,要记得早晚上葯,知道吗?”海遥谨慎地叮嘱。

    老婆婆慈祥她笑望着她。“女孩儿,你真善良。”

    “哪里。”

    “是啊,她不过是鸡婆了点,别太夸她,她会心虚的。”风翼天笑谑道。

    “死天哥!你说什么!”她不悦地往它的脚一踩,他马上分毫不差地缩回脚,闪过了那只魔脚的摧残,还不怕死地冲着她可恶地笑着。

    “老套啦,拜托换点新招,很没创意耶。”

    “死风翼天,你给我记住,回去再跟你算帐。”她咬牙切齿。

    转首望向老婆婆时,她又回复甜美可人的模样。“婆婆,我们别理那个坏蛋。”

    “小两口”老婆婆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们一下,领悟了什么似她笑瞇了眼。“感情很好?”

    海遥一听,皱了皱秀鼻。“错!我们是宿世冤家,不对盘。”

    “是吗?”冤家、冤家,有冤才能成一家,对不?

    迎视老婆婆寓意深远的拟注目光,她竟心虚地微红了脸,无言以对。

    “有缘才能成冤家,年轻人,好好珍惜你们的缘分。”老婆婆语重心长地说完后,自怀中取出一支雕工细致、闪着晶灿光芒的凤钗递到风翼天面前。“小伙子,当你有了衷心所爱的人之时,将它送给令你付出深情的女子,凝聚于其中的幸福魔咒,能使你们白首偕老,一生浓情相依。”

    “这”风翼天顿时间手足无措。“萍水相逢,我怎能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看得出这支雕凤金钗并非俗物,于是更觉受宠若惊。

    看穿他的心思,她不以为意地道:“收下吧!此钗只赠有缘人。”

    她硬是将凤钗塞进他手中,才又缓缓启口:“这凤钗背后,有着一则血泪交织的爱情故事,它无奈地以悲剧收场。传说中女主角便是紧紧握着这支她挚爱的男人送她的凤钗离世,临死时,她以她的血,为古今的有情人祈愿,将她一生的情寄托在这支凤钗中,化为浓烈的幸福光圈,祝福着天下的挚情男女,也牵系着与她一样有着同样深情的男女,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感情归属,相知相许、不再迷惘。”

    风翼天听得入神,一旁的海遥也同样听痴了。

    “传说美,钗的名字更美,”老婆婆感叹她说着。“它叫钗头凤。”

    “钗”风翼天一愕,直觉联想到“婆婆,这和宋代诗人陆游及他钟爱的妻子唐琬有关吗?”

    “他们便是故事中的男女主角。”

    风翼天听得感叹不已。“我懂了。”

    “懂什么?天哥,我不懂。”海遥不依地址着他的衣袖,天哥教她读书真是愈来愈偷工减料了。

    “小遥乖,你安静点,待会儿告诉你。”他安抚地拍拍海遥粉嫩的脸蛋。

    老婆婆看在眼里,会心地笑了。

    “婆婆,你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她目光投向前方,瞬间变得温存绵远。“我丈夫来了。”

    他们同时回身望夫,一道蹒跚的身形朝这儿走来。

    老婆婆迎了上去,临走前留下一句:“我走了,有缘再见。”

    老夫妇互相扶持地走了,只听见老婆婆的丈夫宠溺地对她道:“你总爱让人担忧,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让我放心啊!”“人家不是故意的嘛告诉你哦,我今天将钗头凤送给了一对小情人。”

    “你希望他们也和我们一样?”

    “嗯,拥有钗头凤的有情人都能得到幸福”

    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模糊的声浪再也无法捕捉。

    海遥收回无尽欣羡神往的目光,抬首问着身边倾心挚爱的男人。“天哥,你说,老爷爷会有对婆婆放心的一天吗?”

    风翼天想也不想。“不,永远没有那一天。因为他爱她,所以,就算到合眼的那一天,他仍会挂心着她。”

    “我好羡慕他们,能够相倚相偎,共同携手看尽沧海桑田,与深爱的人一起变老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而她,今生也能有这样的幸运吗?

    凝望情系多年的男人,一抹忧伤不禁掠过眼眸。

    “小遥,你真相信钗头凤能牵引一对相爱的男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他沉思着问。

    海遥毅然点了一下头。“我信。”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陆游和唐琬的爱情故事,它感人吗?”

    “还说呢!以前想讲解给你听,又怕你像上回听长恨歌的故事一样又给它多愁善感、泪眼蒙眬,感动得一塌糊涂,所以找干脆略过不提。”

    海遥吐吐舌,勾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人家现在想听嘛。”

    “好啦,我就大略地说。陆游和唐琬本是表兄妹,两人感情很好,结缡近三年,两人恩爱不榆,后来却因为唐琬不获姑喜,陆游又是孝子,被迫只得休妻。据说,他只是暂时想安抚母亲,等陆母怒气消了再设法迎回爱妻,却没料到最后竟弄假成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断肠悲剧。”

    “十年后,他们在沈园不期而遇,陆游一时感伤,便悲痛至极地提笔在亭子中提下了一首词,也就是钗头凤。唐琬无意间见着了这首词,一时沈痛,也情不自禁的回了他一首钗头凤,多年来埋藏心底的伤痛全因一首钗头风而挑起,此后的唐琬落落寡欢,没多久便抑郁而终,结束她多舛而悲哀的一生。”

    “原来如此。唐琬太痴情了。”海遥感伤地一叹。“这么一来,天哥,你也用不着再为了该送什么东西给柳映霜而大伤脑筋了,学学陆游赠凤钗的多情,将钗头凤送给她吧!再也没有任何礼物更基于此了,小妹我先预祝你们情系一生、白首偕老。”又酸又苦地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迈步往前走。

    再不走,她不晓得眼眶的泪会不会不受控制地当着他的面滑落。

    “小”又来了。近来,她老是一声不吭地甩下他,他完全捉摸不定她的心思,而且,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触,他和小遥之间的距离似乎愈来愈远了,为此,他竟莫名地感到心慌,难言的刺痛感扎入心扉好象一瞬间,什么都不一样了。她待他再也不若从前的亲昵,莫名的疏离感阻隔在他们之间,以往总览自己在对方眼中等于是透明,如今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他从来就不曾真正看清她、真正懂她。

    小遥,究竟是你变了,还是变的人其实是我?望着手中的钗头凤,夺人心魂的闪烁光芒引他心头一片迷茫,小遥方纔的话听进耳中,他竟迟疑了。

    映霜他的璀璨深情当真能无悔地寄予她吗?

    这是怎么样的一团谜,谁能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