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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打扰他,二人便出去了,这一天是重阳节前夕,天高气爽,二人便顺旁边的山坡行走,薛家是在山脚下,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薛金线只管上前走,也不说话,朱传宗不得空,只好跟着,走过里许,有一片空地,有两个岩石。
薛金线笑道:“这里好,我小时候自己时常来的,不过你是贵公子,会嫌弃这里荒凉吧!”朱传宗见她美艳的面容,新月般的长眉,两排密密的睫毛,端秀而骄傲的鼻子配着红嫩巧致的樱唇,原本莹洁的脸上,因为走路的缘故,此刻浮着红晕,如云似的素手,颈上露出的肌肤光润细腻,仿佛吹弹可破,不由看呆了。
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便把头望向别处,道:“我是无可无不可的。你既然说这里好,就在这里吧!”薛金线本来见他被自己的美色迷住,却忽然说出这样一番道家思想中的自然而为的话来,也是一呆。
薛金线和朱传宗在山顶上闲聊,二人虽然在薛宏举养病期间见过几次面,但都很少说话,彼此都不熟悉。薛金线心中一直有点怀疑朱传宗是贪图她的美色,因此才帮助父亲的。
可是看他举止态度,彬彬有礼,似乎也不像,听他言谈有点投缘,便不再躲避和他谈话了,薛金线道:“公子,刚才听你说话的意思,似乎什么事都不在乎啊?”
朱传宗忽然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他在翰林院已经一年多了,读了很多书,加上在宁治省的经历,人成熟了很多。他在家中受尽了宠爱,除了小郁,所有的美女都喜欢他,都听他的话,可是他却觉得缺少一个交心的朋友。
薛金线端庄大方,仿佛有种睿智,让他产生了这是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的感觉,虽然他帮了薛金线很多,可是薛金线并没有因此而自惭身家,和水灵儿有些相似,她们都是那种独立,有个性和主见的奇女子。
薛金线见他发呆,似乎在想什么心事,道:“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小时候遇到难过的事情,便喜欢独自跑到这里来,和树木石头说话。”
朱传宗道:“你真这么做吗?那真是有趣的很,其实万物都有灵性,你和他们说,他们听得懂的。”薛金线笑道:“真的吗?这我倒没有想到,我还怕你说我傻呢!”朱传宗道:“怎么会呢!
你是有主见的女孩子。你一个人在外面做活,养活多病的老父亲,要是没有主见,你样子那么美,早就被人算计了。”薛金线道:“京师总算是天子脚下,没那么糟糕,我又笨又丑,谁肯打我的主意?”
朱传宗笑道:“欲金屋藏娇者,恐怕不在少数。”薛金线道:“真的如此的话,那可是我的幸运了。”朱传宗道:“吴先生曾说过一句话:‘没有一种爱在自由之上’,我起初置若罔闻。
后来发生一些事情,才明白这个道理。”薛金线道:“这句话我不同意,如果我说没有吃的、穿的,为活下去出卖自由,你肯定瞧不起我。
不说这个,我问你,难道爱国家、爱皇上,不比什么自由要高贵的多吗?”朱传宗笑道:“你问的好啊,这是朝廷一直宣传的道理。
不过这里没有别人,我便放肆一回。我看了很多书,研究了很多历代的历史,如果哪个国家,哪个皇帝待自己的子民不好,那还要这个国家做什么?那些实行暴政的人,最后还不都是下场很惨,最后没人爱?
老百姓要的是好生活,哪管你是什么国家,可惜这道理许多人不懂,受人愚弄。”薛金线笑道:“你长篇大论的,似乎说的有些道理,但是爱情这个东西肯定比自由更好了吧!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为此不惜性命呢!”
朱传宗道:“那如果你嫁入豪门,可以养尊处优,整天无所事事,但是不能随意出去,干什么都要有规矩,你肯吗?”
不等她回答,便道:“我知道你不肯的,黄先生和我是好朋友,他这么说的,而且我相信喜欢你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我好奇的是,你和黄先生怎么认识的?似乎你们有些交情?”
薛金线笑道:“萍水相逢,是谈得来的朋友。”朱传宗惊叹道:“他学问大的很能和他谈得来,可见你见识有多高,难怪他说你是奇女子。”
心想:‘我没遇见水姑娘之前,内心一直隐隐地把女人当为玩物,现在才知道并不是所有女人都一样,是啦!
我家中的丫头和我相处日久,自然喜欢我,也不因为是贪恋我的权势,才爱我的。’忽然想起家中众女对他的柔情,不禁微笑。薛金线道:“你笑什么?定是想起心上人了,否则不能这么甜蜜。”
朱传宗奇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有心上人了吗?否则怎么会知道?”薛金线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非得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啊,难道你非得用头撞墙,才能知道墙很硬吗?”
朱传宗笑道:“姑娘嘴好厉害。”和她像是朋友般聊天,只觉得很是享受。朱传宗帮了她很大的忙,可她在朱传宗面前一点也不自卑,让人称奇。
二人聊了良久,这才回去。过了些日子,薛宏举身体渐渐好了,行动自如了,可是经过这场病,想起自己年纪也大了,保不准哪天就不在了,心里安静不下来,他还有个心愿未了。
想去天下读书人个个倾慕的翰林院看一看。薛宏书也是个读书人,尽管他知道现在年纪这么大了,凭自己的才能不要说进翰林院,就是进士,怕也是捞不到的了。
可他特别想去看看翰林院的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憋了几天,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在一天饭后和女儿闲聊时,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薛金线吃了一惊,没想到父亲读书读到了这种无知的程度!
按大梁律例,除非皇上下旨批准,否则就算翰林院官员擅带亲戚进去,犯的也是杀头之罪啊!父亲怎么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呢?薛金线连忙笑道:“爹,那里还不就是和花园一样。
有什么看头呢?您平时多走动走动,不要老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啦!”薛宏举叹道:“你爹尽管没有功名,可好歹也算个读书人。
家里离翰林院这么近,却一辈子也没进去过,你爹无非是到翰林院看一眼,也算对得起‘读书人’三个字。咳!”薛金线道:“爹,你又何必如此呢。”
薛宏举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知道是不行的。”说毕,重重地叹了口气。再说朱传宗已经有些日子没来薛家看望了,薛金线心里疑惑起来,想道:‘自从那天在山上和他聊的投机,他又来了几次,我怕他多心,因此都对他很冷淡,莫不是他恼我了。
再不登门了?他对我家是十二分的恩情,我还对他冷冷淡淡的,当然是不对。也怪不得人家懒得来了,’这样想着,不由愣了一下,一会儿想道:‘我这是做什么?他愿意来就来,不来拉倒,干我何事?’可是柔肠百转,都想着这事。可巧第二天中午,朱传宗便来了,薛金线中午都是在家做饭的,见他进来,转身过来,淡淡地对朱传宗说道:“你怎么这样忙?老看不见你。”
朱传宗道:“你在生火吗?用不用我帮你?我也没忙什么啊!怎么你有事找我吗?要是早知道,我早就来了,什么事?”
薛金线忽觉说露了嘴,道:“没什么事,只是忽然好久不见你,怕你有什么事!”朱传宗笑道:“多谢关心,我没什么事。整天藉林院中,除了读书,倒也无聊。”薛金线展颜一笑,道:“那就好。”随即低下头去,再不说话。
朱传宗见她不说话,可不能赖在这,便走进屋里,和薛宏举问好,聊了一会儿,朱传宗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薛宏举便把想进翰林院看看的事情说了。
薛金线听了连忙进来劝道:“爹,按大梁律例,翰林院官员擅带亲戚进翰林院,都是要杀头的呀!何况朱公子还只是学生呢?这事谁敢办哪?爹您就别难为人家了。”
薛宏举道:“爹何曾不知道这些!不懂大梁律例,爹能中秀才吗?连想看看翰林院究竟是个什么样儿,还不行吗?我就随口说说,又不是真要去,爹看不看那翰林院,也没有什么要紧!但说说都不许,真是恼人。”
说完,含着两泡眼泪,转身躺着去了,朱传宗见了,便笑着告辞出门,薛金线道:“我也要出门,不如送送公子吧!”重阳这一天,人们喜欢赏玩菊花,佩带茱萸,携酒登山,畅游欢饮。
而且这时节的天气天高云淡,金风送爽,正是登高远眺的好时候。这天重阳节刚过,天气也很好,二人便顺着山势走,一路上看看风景,倒也很好。朱传宗偷眼见薛金线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俏眼盈盈,好似两汪秋水。
两条玉腕,圆腻皎洁,容貌端庄,明眸皓齿,虽然穿了粗布衣衫,但是透出的那种高贵大方,就是大家闺秀也是没有的,不由心里愈发觉得她风流可爱。
薛金线且不说什么,朱传宗便道:“你还在生气吗?你爹爹年纪大了,他愿意说什么便让他说好了,何必管着他呢?”薛金线道:“我不是管他,我是怕他难为你。
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你当起真来,可了不得。”朱传宗笑道:“我若真的当真呢?”薛金线脸色立变,道:“那我可真恼了,我爹爹随口说说而已,你要真是往心里去,让我内疚,我可是大罪过了。”朱传宗笑道:“放心吧!我也没那本事,可不敢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