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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艾,就是后世山西的平定县,正在井陉之中。
李弘规闻言,怒道:“郑帅欺人太甚。”
郑老二都到石艾了,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造成事实逼他就范啊,一点没把成德放在眼里嘛。
其实李弘规恼怒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义武数千军马过境,镇中居然一无所觉。若非使者来说,他到现在都不知郑老二已经带兵过境了。
说郑守义有本事插翅飞过去那绝不可能。以这黑厮的习惯,五千人至少得有上万匹马。有这帮畜牲走过,光粪尿就能哩哩啦啦挥洒一路,香飘数里。而镇州愣就没有收到风声,岂能不惧?
王教主此时关心的,却只是郑守义跑河东到底干嘛去。至于瞧不起瞧得起咱,又或者镇州是否会被人偷袭,王教主根本没顾上想。
看面相,王教主就感觉这个使者也挤不出话来,又不能对这厮动手段,干脆挥挥手让人将那中官领走。
王镕问左右道:“哎,这厮去晋阳何为?”
老将梁公儒道:“据闻辽王引军在代北,嘶,这两家莫不是要打起来?”
卢龙军在代北,这事在镇州也有传播,只因天远地远,也没人见到,王镕他们听了也觉着有些捕风捉影。再说,就算是真的,离成德也远。
卢龙、河东也不是头一天打。天下藩镇之间,今天打,明天和,稀松平常。
可是,将这消息跟郑守义的来书联系起来,就由不得在座众人不深思了。
事情其实是明摆着的,河东换帅,李可汗肯定想掺一脚。这个不用想,需要费神的,是其中对成德有何影响,又或者成德可以从中捞得什么好处。
这些年,卢龙从成德可没少敲竹杠呐!
周至道:“大王,需将此事禀明天子。”
“嗯?”天子,哪个天子?王镕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儿,这不就说得是咱们晃哥么,“对,对对。得禀明天子。”回身就对石希蒙道,“速遣使者去汴京,与天子分说。”
石中官一刻不耽误,着手就办。
等那中官出去安排,李弘规道:“如此,只怕不妥吧。”
赵王殿下眨巴眼睛疑惑,道:“怎么不妥?岂能不给天子报信。”
“非也非也。”李弘规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只报信不够吧。”
赵王疑惑道:“啊?李公之意……
李弘规左手下切,恨恨道:“不如出兵,或击其后路,或击易定。”
老李心说,儿子还在东京留学呢,不得好好表现一把,怎么接儿子回来。
何况,上次卢龙兵在镇州城下让他丢了大丑,李弘规也寻思得找回场子啊。
“哎!”王教主也有点意动,他儿子也在汴梁未归。可是又很犹豫,毕竟对上卢龙,成德总是吃亏,犹豫道,“辽兵凶残,奈何?”
李弘规道:“速遣人去查探,先拿下土门关再说。”
王教主虽然玩闹,但是脑水不缺,闻言想了片刻,便充分领会了这位老将的心意,抚掌笑曰:“妙,妙!若这黑厮在河东顺利,我就说是帮他看着后路。若这厮败了,嘿嘿。”王大帅小拳头一挥,道,“如此,可进可退。李公高见。”
李弘规闻说,脸色一点不好,爷爷的意思分明是先拿了土门关再说。若这黑厮只带五千人,干脆就在背后捅他一刀。若义武兵多,那就堵住关口,派兵去义武镇狠杀,说不能就把定州拿下了。
哪怕定州拿不下,也收些利市。
哼哼,听说后路被断,这黑厮难保不会军心大乱,还打个屁,说不定直接就散摊子了。
罢了罢了。
李弘规感觉跟自家大帅计较这多纯粹是自寻烦恼,爷爷只管领兵过去,怎么打,全在自己。
王镕乐了片刻,又有点怂。道:“需多少兵?定州军不会过来闹事吧?”
要说也不怪咱王教主心虚,毕竟老吃卢龙的亏。更准确地讲,近年来成德兵自己就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不论是对梁军,还是对辽军。而且李弘规拼刀子的手艺也就那样,王教主还记得上次的窘况呢。
他奶奶地,人家还没冲到面前自己就跑散了。
如今的成德就这么个德行,你让王教主怎么放心。
这把要是再玩脱了,又得赔多少钱。
想到这里,王大帅弱弱地说了一句:“要不,等等再看?”
李弘规非常无语,目光向梁公儒去瞧。
这老小子也惦记还在东京留学的儿子,梁公儒想一想,土门关那地方易守难攻,多派点人,应该不至于守不住。不至于吧?遂道:“可发兵五千守土门关。”实在是那关城也就不大,放不下太多兵,不然,他就想说派个一万人了。补了一句,“多携粮草可也。”
李弘规闻言,就知这厮胆怂了,又拿眼角去看边上的王德明。
王德明其实就是张文礼张将军。这两年入他了王镕法眼,拜得大帅做干爹,改名王德明。
早前这厮是李匡筹的兵,在昌平一战降了刘仁恭。那阵子老刘缺人,这厮积极进步,渐渐混出了一点名堂。刘守文取义昌,他随征立了点功劳。当时刘家父子有点膨胀,义昌新附,老刘又惦记打魏博,就把长子叫回幽州研究工作。
你想义昌也是老河朔的底子,刘守文不在,一般降兵降将能不搞事?
清池城里有些义昌老兵果然就想鼓噪作乱。要说张文礼是跟着刘守文过来的,跟这帮丘八本不是一路,但是张将军不是凡人呐,感觉是个机会,居然异想天开就跟这帮杀才搞勾连。
造反是个高风险的活,义昌老兵很懂,也都愿意这厮挑头背锅。人家想得很清楚,张文礼是个外来户,事成了,也得靠本地人抬举,什么好处敢不给?败了么,呵呵,将他往前一推顶缸,弟兄们继续当兵吃粮,皆大欢喜。
叵耐刘守文有些干将,这边刚开始闹,火还没烧大就被一盆水浇灭了。
张文礼这厮只好跑到成德躲灾,如此苦熬多年,总算冒出点头。王德明将军深知自己根基浅薄,哪怕拜了爸爸,也得抱紧李弘规等老将的大腿。见李弘规看他,便抖擞精神道:“义武区区万余牙兵,若郑贼领兵人多,则镇中空虚。
若领兵人少,则自身危殆。
彼兵势已分,不若发兵二……
感觉李弘规仍不满意,又改口试探:“三……
见李弘规总算微微点头,王德明便道:“出兵三万,一万断郑贼后路,二万伺机而动。或击郑贼之尾,或击易定。郑贼离镇,军中无主,彼主力又被堵在山中,嘿嘿,击东击西,全在我军。”
李弘规很满意这厮的表现,捋须而笑。
主位的王教主却似乎面带愁容。
王德明见了,脑筋转一转,又道:“父王。不战则已,战则需狮子搏兔。何况,方今风云变幻,河东换帅牵动南北西东,我镇亦须早做打算。若当真辽王取了河东,与我是祸非福啊。”
王镕想想也有道理,便对李弘规道:“如此,发兵三万。”又觉很不踏实,改口道,“聚兵三万,不,四万。二万去土门关看看,二万留在镇州,万一义武兵来闹,也好有个应对。”说完还是虚,道,“幽州兵不会过来助拳么?”
李弘规道:“李可汗在代北,幽州能留多少兵?来镇州,不怕天子北伐么。”
“对对对,这厮还得防着圣人。”哎呀,看看天色不早,大教主感觉身心疲累,还得留着体能夜里征战。石希蒙早已回来,给这中官递个眼神,得了石中官会意,王镕道:“此事俱委李公啦。”说罢起身,与石中官手拉手去了。
真他妈辣眼睛。
……
张继恩真没骗人,郑大帅此时此刻就在石艾城下。
石艾,往东百十里有个承天军城。安史之乱后,朝廷为了防备山东藩镇,在此建立军城,与土门关相邻,甚至可以认为就是一体的防御设施。李克用也曾屯军承天军,当然,这都是老黄历了。
梁军几次通过井陉打晋阳,石艾当其要冲,免不得被反复摩擦。
毅勇军来到时,城头倒是有些守军,可惜都很羸弱。
这就轮到牛将军出场了。
本来老郭带人就能爬上城头把事办了,但牛犇反复请战,得到这个机会。
就这么低低矮矮的一道土墙,还多有破损,城楼歪塌,牛将军亲自穿了甲,带领三百勇士登城。
石艾小城,一鼓而下。
郑守义看老牛兴奋地在城头蹦蹦跳跳,然后开了城门,屁颠颠跑过来表功,乐道:“老牛这是憋坏了。”
李崇武道:“二郎,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呀,得改改。”
郑守义不解道:“改什么?”
李老三道:“别总看不起步军。你也是老将了,当知步军有用。你用不惯步军,那是你水平还要提高。我告诉你,真正的强军,都是要步骑协同。再说,若骑兵羸弱,那步军是不好带。可是似我军这样,恰恰能将步军用到最佳。
你知道安西军吧?”
“晓得。”
李老三好像突然很有兴致,振振有词道:“国朝盛时,在安西、北庭两镇,也就四五万人,可是就靠这四五万人,偏偏管了东西南北数千里广袤疆域。你以为是怎么做到地?
诚然,安西军铁骑亦不差,但主力确是步军。你是老行伍,当知马上不好发力,精锐硬拼,铁甲步人更占优势。你看,当初梁军骑兵羸弱,咱随便欺负,如今人家骑兵顶上来了,咱就不免缩手缩脚。
当年安西军也只这路子。
主力是骑马步军。朝廷在安西几处要地多屯马匹做脚力,一旦有事,换人不换马,一日可机动数百上千里。你当晓得,步军不必保留马力,只要跑不死,就能一直跑。马匹数量相同,其实比骑军机动更快。
再说,骑马步兵只需驮马甚至骡子、驴子代步、驮物,很好筹措。蔡州曾有个骡子军,就是骑马步兵。梁军也有不少此类编制。朱三处四战之地,四面受敌,他能打开局面,你以为全靠两条腿么?
毅勇军有八千精骑足够,往后啊,对银枪军、常捷军多花点功夫。
山北这两年没大战,畜生不缺,回头咱们算算帐,嗯?”
边上牛犇就喜欢李老三讲话,万分的中听,陪着郑二进城,老牛就在旁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郑帅,你给我一人配三马五马,方圆千里,指哪打哪。”说着,腆颜道,“要不,再让俺募些兵呢?”
郑守义听说,心想正好敲小白脸一把,道:“嗯,言之有理。三郎,那你看给我多少马?再募多少兵?”
对这两个顺杆爬的憨货,李三郎道:“兵额得问大兄,这个我定不了。至于马匹么,刚才不是说了,等回去我也得问问。”
郑守义也不多纠缠,随口喊一声道:“速速入城休整。”
……
义武军终于来了。
五月二十九日,有石艾逃兵来到,说有敌军破城。
李存勖早已等得心浮气躁,闻说立刻意识到郑守义要到了。“哈哈哈哈!”这黑厮果然不让自己失望,来了好,来了好啊。晋王殿下来回踱了数步,谓李嗣源道,“过了石艾,再有数日便到,我军可做好准备?忻、代那边如何?”
李嗣源道:“李存审守忻州,王尽可放心。”
李存勖确实是不放心李存审。
当初打潞州,怕李可汗从北面杀下来。但那会儿实在没辙,只能赌他来不了,两眼一闭不看。这次虽然还是怕李可汗从北面杀下来,毕竟情况有所不同。至少李亚子自以为,可以在一定程度做些预防。
李可汗从北面过来,也不能孤军深入,只要忻、代在手,他后路随时可能被断。李可汗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根本不可能跟南边的义武兵相呼应。
他李可汗敢赌老黑哪天出兵哪天到么?
所以,加强忻、代防御,就可以极大地避免北路辽军南下。
李存审是先王义子,一直表现不错,尤其打潞州破夹寨,他在周德威手下,立功不小。而且派往北边的主要是汉兵,还得汉将统带。周德威在这边陪自己堵义武军,挑兵挑将,李存勖也就看李存审靠谱些。
可是这些日来他反复琢磨,忽然感觉不对。
先王取卢龙时,李存审、薛阿檀、李可汗,这可都是跟着刘仁恭走北路的。后来卢龙是拿下了不假,但紧跟着刘仁恭就反了,李可汗不阴不阳,薛阿檀先被刘窟头买通扭头又降了李可汗。
一个墨缸里出来的,其他人都翻了车,他李存审难道就很干净?
据李存信所说,有次在城里跟那黑厮冲突,李存审可也没站在李存信一边。
哪怕是河东军扰民,但是李存审立场没有站住,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存勖越想越揪心。百密一疏,当初怎么把这茬忘了。
李存贤,这不是也降了么。
如此榜样在前,他怎能放心?
可是派都派了,据说到忻州后,李存审整饬防务用心,工作也算得力,贸然换将,更不可取。
别自己没事找出事来。
思来想去,李存勖感觉只好熬到这边打完,待大军北上,再找个适当的机会解决此事。比如,让李存审跟自己出征,把他带在身边。那厮手下万余兵多是新募军,短短数日,李存审也无甚威望,不难对付。
只能将心中忧虑压下,李存勖高声道:“聚将。”
大帅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