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虱子多了不痒,账多了不愁,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待众人都表态愿意跟随,郑大帅道:“善哉。即说都愿入我军来,此次北征,须得用命。爷爷丑话说在头里,转眼要跟秃头蛮拼命,老子没工夫跟你等一一认识,因此伙长以下不动,伙长以上需听我分派。
战后论功,该升升,该赏赏,但此次北征,有些委屈,都给爷爷憋着,休要多言。有不服者,此刻说,走了我不罪你。若打起来不从军令、不服管教,不论你从李承嗣还是魏东城那里过来,休怪郑某人军法无情。”
义从军这帮胡儿无可无不可,能进老三都,全都偷着乐呢,反正是跟着唐爸爸打仗好处多,闹啥。不过怀远军、靖塞军出身的就难免有些想法,不过辽王此次调兵本着调兵不调将的原则,副将及以上一个没动,最大也就是个队正,虽然很多伙长与自家队正都是亲党,可是面对郑守义,敢放声的是一个也无。
时间仓促,要将数千上万人重新编组,不可能面面俱到,出现疏漏在所难免。跟老兵说话,还是直来直去效果较好,说透了,免得带着心结上阵,麻烦。当然,两句话完全解决问题不可能,只是说了总比不说强。
又是别都鲁积极表态道:“全听郑帅安排,谁敢不遵将令!”感觉又被这厮抢了先的义从军众将纷纷鼓噪表忠心,唯恐慢了。这节奏就又被带动,别管心里愿意与否,也只好跟着表态听令。
“如此,兵贵神速。听我安排,各部回营后先熟悉队伍,明晨军议。时不我待啊兄弟,俺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去营州。”说着郑大帅就有些动情,抬手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道,“我等早一日办妥,便早一日发兵。时下已是七月,再拖就该下雪了。”
众将士闻言,纷纷伸直了耳朵。
郑守义从怀中取出一卷纸,这是与刘三商量好的名册,看了一遍,开始安排。
亲军营指挥使武植武大郎,领千骑,仍为郑二亲军。
毅勇都指挥使王义,领一千五百骑,为斥候、游奕。
后都指挥使卢涵,领千骑,其中具装甲骑四百。
左都指挥使张顺举,副使郭靖,领千五百骑。
新设右都、前都,分别由别都鲁、兀里海为指挥使,各一千五百骑。
以上合计八千骑。
中甲都步军一千,牛犇为指挥使。
中乙都步军一千,周福贵为指挥使,王有良为副指挥使。
中丙都二千步军,蔡海江任指挥使。
合计步军四千。
其余杂兵三百余,由司马刘三哥统管。
郑守义每念一段,刘司马便将人员匹配,由本都指挥使现场将人带走,回去将部队往城南大营,按规划好的营区驻扎。
忙至太阳西斜,总算将队伍安排完毕。
郑哥站桩子一日,回到帅帐就瘫下不动。
刘三说得口干舌燥,猛把水灌。
各指挥使则忙着整顿自家队伍,按计划,他们有十天时间整顿。
但是二哥不打算一直傻等,他计划两天后领亲军营和毅勇都先行一步。
却见牛哥闷闷不乐地进来。这次整编,受委屈最大的就是他了。鞍前马后伺候老黑多年,尽心尽力,怎么别人队伍都膨胀,就他反而缩水了呢。本来手下二千兵,这回直接砍一半,欺人太甚呐。
怎么我老牛好欺负么?难道又要蹬了自己?
郑二似乎十分意外,讶道:“怎么不去整顿队伍,来此何为?”
牛犇闷声道:“哥啊,不……不仗义啊。”腹诽,老子整顿个屁呀。
老黑一愣,抚额叹道:“牛郎,别急。”喝一口水,招手让牛哥坐近,道,“义从军、怀远军家眷多在山北,军心不稳呐。大帅如此安排,也是迫不得已。此次苦了你,无妨。”将胸一拍道,“还信不过俺么?”说着拉近两人距离,轻声道,“这万多人哪里够用,到山北还得加人。届时我找李三要人给你,如何?”
牛犇感觉郑哥不是要甩了自己,苦着脸讨价还价道:“给多少人?”
老黑斩钉截铁,道:“二千。”
老牛继续讨价还价:“再给二千么?”
“一共二千。”老黑看这厮要哭,忙安抚他,“慌个甚。回来俺打算将步军单立一军,你做军使,如何?周郎、王郎能耐几何你岂不知,那老蔡才来几天,你说我能亏了你么。”
牛军使闻言,脸上愁容尽去,道:“不可诓我啊。”
“怎能呢。”
……
累。
……
七月十二日。
郑守义组织队正以上军官开了军议,协调处理各项杂事。上万兵马调动,再怎么有言在先,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都快闹翻天了。也就是郑哥作风硬朗,加之此次调动都是些底层武夫,还算能够拿捏。即便如此,初步理顺关系也非一夕之功,还得狠抓落实。
七月十五日。
郑守义草草先将自己的亲军营安排利落。
毅勇都补进的义从军就占一半,这些兄弟都比较好收拾,郑哥优先挑了精壮听话的补进亲军营、毅勇都。至于从怀远军、靖塞军过来的刺头们,尽量丢给其他各部收拾。右都主要是兀里海、速合自家的队伍,成分比较简单。郑二便打算带这四千骑先行一步,剩下队伍交大舅哥再整顿几日才走,路上慢慢消化。
七月十六日。
在蓟城南门,辽王李圣人亲自主持了出征誓师。
蓟城数万兵皆在城南肃立。
不让留下的弟兄们看看大军北征,杀才们能消停么?听说大军出动,幽州万人空巷,围观雄师风采。就在万众瞩目下,郑守义离城向东,四千骑放开了马蹄疾走,一千数百里地,只用五天就跑到了柳城。
远望城池,世界已大不相同。
田野烧成焦土块,房舍化作一团灰。
道旁巨树倚倒,河边水车歪塌,工坊、榷场尽成乱泥堆。
天上秃鹰盘旋,地上狐鼠奔窜。
路过白狼戍时,郑守义就听说秃头蛮曾趁着李老三救援燕城,跑来柳城祸害了一把。尽管有所预期,但亲见基业破损,郑老板胸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压抑。一鞭子抽在坐骑屁股上,骡子哥心中委屈,驮着老郑向城下快走。
行近城西十里处,李崇武已经亲迎出来。
“二郎辛苦。”看到这活杀神到了,李老三非常激动,都有点热泪盈眶。
数年辛苦被付一炬,李老三心中之痛,更比他人深刻。尤其这损失,也罢也罢。总之,李老三心想,若是郑二在山北,绝不会如此被动。
看到李三,郑大帅内心也是情绪翻涌,勒停了骡哥,犹豫片刻才道:“我娘子她……
李老三冲他重重点点头,道:“放心,已救过来了,正在燕城休养。”
郑守义闻言长舒口气,向李三拱手道谢。
若是噩耗,郑老板可真不知如何是好喽。
李老三却是面色惭愧,道:“有负郑兄重托,三郎之罪。”
郑守义一扬手,道:“休说此言。究竟如何,速讲与我。”
李崇武回忆道:“我是六月十三日中午前后抵达燕城附近,契丹于十二日凌晨,由城中奸细偷袭了西门守军。守军猝不及防,已被杀散,幸亏尊夫人领兵及时赶到,贼人未能得逞。只因战事激烈,尊夫人腹部受创,还好有盔甲保护。又因她伤风未愈,身体脱力,所以一度比较危险,好在如今已经无碍。
入城后,我大索城内,多方查问,发现两条地道。十分隐蔽呐。
十一日夜,有巡城军卒遇见过月里朵曾在附近出没,后来又发现贵府两位公子也失踪了。可恨大战之后,诸事烦乱,我亦无从查找。不过我估计是奸细绑架了两位公子,以此要挟月里朵打掩护突袭西城门。”
郑守义奇道:“月里朵有个屁用,绑她作甚?”对这个女人,老黑的印象就是……嗯……倒不知这女子能有甚能为。
“咳。你也知道我军主力这些年都在塞内,燕城原先只有燕城军守备,我派了卢龙军三千过去,但胡儿却来了六七万人,日夜攻打不休。
尊夫人高义,领兵助战,颇得军心。却因疲劳过度,可能是在城头小憩受了风,就回来休息。结果你家那个月里朵也是条汉子,接班上城,指挥战斗,据说曾亲手射毙了数人。”说到这里,李三郎都忍不住拍拍郑老板的肩膀,心曰,老郑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可不容易。“想是守军识得月里朵,那黑灯瞎火地,贼子绑了她带路,好就近突袭吧。”
说母大虫提刀砍人嘛他信,郑守义却没想到这娘们也如此勇悍,真是看错了她,一时有些愣怔。甩甩头道:“那,我儿有下落么?”
李三摇头叹道:“燕城苦战多日,一片混乱,无从查找。我猜啊……你那个月里朵原来不就是阿保机的老婆么,十有八九是回契丹了。你那两个小子应该也在契丹那边,否则月里朵不会就范。
可惜城内奸细没捉到活口,我这也是从各方线索分析,不过估计相差不远。”说着也颇为沮丧,“他妈地秃头蛮王八蛋,看我到燕城,又兜了一圈跑来柳城祸害。这边庄稼毁了一半还多,工坊全部玩完。”
李老三是越说越气,怒道:“我是等到张德到了燕城,才赶回来,秃头蛮看我回来,又他妈遁走了。操。豹骑军、义从军主力现在燕城、巫闾守捉一带,东边辽东城、怀远城也能谨守,但外面庄稼估计也他妈全完了。
太被动了!二郎,你这此来了多少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李老三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等着塞内援军过来,才好找回场子。
“我这是前军四千,后面还有八千。”郑守义又问:“东面打得如何?”
李老三见问,后槽牙咬了又咬,道:“在巫闾守捉以东,四五万契丹主力意图阻截张德,两军激战一日,未分胜负。次日契丹以退为进,意图诱使我军入伏,张德没有上当,西入巫闾守捉。契丹又来,张德与其在城下再战数日。张德亲引甲骑二千突阵,杀伤迭剌部主力甚重,遂稍退。然我军亦颇多损伤,又恐兵寡吃亏,便未追击。”
郑守义闻说,在脑海里设想还原了一番,道:“秃头蛮有这么多人么?”不怪老郑好奇,四五万加六七万,这就是十几万人啊,着实有点出乎郑哥的预料了。
这几年秃头蛮如此膨胀么?
李三郎道:“契丹精锐估计也就一二万,其余多为牧骑充数。当年赫连铎与晋王争云中,还一拉八九万牧骑助战呢。”
郑守义闻言,心中踏实了不少。“我军现有几多?”
李三郎眼角看看老黑,道:“豹骑军尚余五千多,义从军四千多,靖塞军六千,卢龙军五千不到,辅军还有三千可用。”
郑哥掐指一算,道:“我这里一万二,总计三万五。”一把攥住李三左手,郑屠子银牙紧咬,道,“三郎,可敢去将扶余府烧了?”爷爷三万兵收拾你十万牧骑,再畏畏缩缩还是个人么!
这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李老三早就想动手了。
山北兵少,尤其不能被动防御,就应该主动进攻。大打小打可以设计,打东打西也都能商量,但是节奏一定要自己带。叵耐张德这厮畏首畏尾,十分碍事,搞得李老三窝窝囊囊熬到现在。好了,总算盼到这个杀神,那还犹豫什么,两眼冒光,道:“我正有此意。”
郑屠子亦恶狠狠道:“张顺举随后就到,先入城,我明日去趟燕城看看。怎么打,你先有个腹案,待回来商议。”
看看,还是咱郑哥靠谱。
七月二十四日。
郑守义到达燕郡城。
目下同样是一片焦土。
白狼水两岸的农田荒败一空,原本错落有致的屯点、房舍只余断壁残垣,白狼水北岸的大营黑黢黢一片,显是遭了大火。出塞以来,豹军还是首次经受这等挑战,遭受如此损失。田间已有人在收拾整理,看见郑二军队开到,立刻扑上来边哭边叫,定要杀得秃头蛮人头滚滚。
一路看了太多,军队心情沉重地穿过城门,郑二便径往刺史府来。
大寨主的家眷都在柳城,已见家中无恙,心里还算踏实。自从寨子被迫,这老小子跟随郑二南征北战,总算有家有业,若是一朝覆灭,老马匪估计也承受不住。他知道老郑心情肯定不好,一路面带沉痛之色配合气氛,看老黑进去,便亲自带人将刺史府守卫。
郑守义领着老三、老五并小屠子还没进门,次子就先迎出来,向老黑一躬身,道:“大人。”二儿子居然都长大了,真是意外,看这厮也晒黑如炭,气质与从前的娃娃样大不相同,郑老板稍觉宽慰,轻轻拍了他肩膀。
小屠子上来将弟弟拉起,问:“娘娘呢?”
郑方道:“在休息,随我来。”
郑二让老三、老五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来寻母大虫老婆。
来在门前,深吸口气,屠子哥平复一下心情,这才将门轻轻拉开。
此时正值午后,日光透过窗纸射入房中,温暖舒适,卧榻上仰躺着一人正在梦中,呼吸均匀,面色……面色还算不错。边上巧儿许是累了,歪着身子,以手支头小憩。听见门前有人,巧儿睁眼来看,就见老黑站在门前,轻呼一声“郎君”便要起身,眼中立刻热泪盈眶,被郑二抬手制止。
“嘘!”
莫惊了这母大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