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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我们准时起床。如果按日本时间推算的话,现在是下午两点,相当于我们睡了个大懒觉。前一天没有睡觉,如果不是过于疲劳,我也不会睡这么久。在走廊里会合,三个人一起下楼去底层的餐馆。外面依然漆黑一片,北国的九月,天要很晚才亮。
餐馆内冷冷清清,没有人用餐。即使吃的是自助餐,也仅仅准备了菜单罗列的种类的一半。前一天没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所以现在我的胃口很好。
旅馆规模太小,无法预订车辆。我们只好徒步前往租车店。这种距离不值得叫出租车,但如果徒步还真是有些距离。
玲王奈习惯了名流的生活,但是我感到她对这二切没有丝毫怨言。更豪华的旅店,或者更丰盛的菜肴,或者说走不动了以出租车代步,她居然没有提出这些要求,真是出乎意料。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按照御手洗的指示行动。也许真像她自己曾说过的那样,虽然有英国人的外貌,但是她内心仍然是典型的日本女性。
我们从旅馆出来时已经八点左右了,此时天似乎仍没有大亮。虽然比昨晚明亮得多,但我很担心在英国整天都是这样昏暗。雾气也没有消散,道路前面五十米左右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我很惊奇在这样昏暗的天气里,租车门店居然还在营业。
原来,御手洗在旅馆时已经打电话跟店里咨询过了。
我们租了一辆福特的“捍卫者”这种车在伦敦南部比较常见,是很受英国人欢迎的车型。
我没有国际驾照,于是御手洗先坐上了驾驶席。引擎发动起来后,玲王奈要求驾驶汽车。
“我持有a级驾照。”她说。
“那又怎么样?”御手洗说“但你如果保证不开飞车,或许还有的商量。”
“那好,我保证。”玲王奈说。
于是御手洗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徐徐摊开一张地图。他虽然很擅长查找地图,但谁也不知道通往尼斯湖和弗塞斯的道路,所以如果的确有技术娴熟的驾驶员,那么御手洗愿意让别人来开车。“在前面向右拐!”御手洗说。
“ok!”玲王奈答应着。她驾驶技术高超,在弯道行进非常平稳,证明她的a级驾照不是白考的。
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雾雨。玲王奈打开了雨刷。
“哦,你戴眼镜啊!”御手洗把脸从地图上抬起来,说道。“对,我近视,有点看不清。”玲王奈说。
“你驾驶技术真是精湛。在日本总是开车吗?”我在后座席上问道。
“我在横滨有一辆保时捷,号牌是九四四,就在停车场,你们见过吗?”她问。
“啊,就是那辆红色的吧!”我还记得起油认根据御手洗的指引,玲王奈在昏暗的雾气中驱车前进。出了市区,巨石建造的高大建筑逐渐被我们甩在身后,这个国度所特有的田园风光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
仍然是精心铺装的沥青路面,但感觉就像进了深山。道路两边不时出现白色木栅、荒废的石屋,以及在脚下流淌着的小溪。我在后座席上感到眼前的美景如梦如幻。浓雾忽然散去,道路两旁的树木呈现出原始生态。这里是苏格兰,和英格兰南部的美景相比毫不逊色,是大自然绘就的风景画卷。汽车渐渐接近了左侧的小溪,最后与小溪完全平行。溪水边有白色的木栅,虽然都是人工建造,但是充分考虑到不要妨碍自然景观,将其精心设计成大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在这里美丽的不仅是自然风景。日本距离这种境界真是相差太远了,不论走到哪里,整个日本岛都像是城市的一部分。
天大亮了。培恩就出生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如果他真的如御手洗所说的那样人格分裂,那么难道是这自然的美景促成了他的妄想与疯狂?
尼斯湖也是如此。这个英国北端的湖泊因水怪传说而世界驰名。那些不可思议的传说,基本都植根于美丽的自然环境里。正如所谓“魔女”一样的词汇,都是将美丽与恐怖集于一身。左边流淌着的小溪渐渐开阔起来,我眺望窗外,看见了一处码头,几艘动力船和小游艇停泊在那里。对岸,黑色的森林隐藏在白色的雾气中,如同幽灵一样时隐时现。东边的朝霞穿透了雾气,开始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右边是连绵的森林和黝黑的山峦,左边氮氛笼罩的安静水面泛起细细的涟漪。水面上的雾特别浓,往上一些就稀薄了。由于对岸的地势比河面要高,所以还能隐约看到森林。
“石冈君,看!尼斯湖!”前面的御手洗转过头来说。“就是这个?!”玲王奈也很惊讶。
“当真?”我说。这里因为被传说是水怪的栖息地而声名远播。事实上,我们的车是沿着尼斯湖畔行进的。尼斯湖是个细长的湖泊,穿过雾气总能看见对岸的森林。如果没有人指点,还以为这是一条大河呢!
“开进那边的停车场可以吧?我也要看看尼斯湖。”玲王奈说。接着就感觉到轮胎轧到了石粒,车子晃动着开进了空地。玲王奈下车后,我把前排的座椅向前推,也下了车。
“心旷神怡啊!”玲王奈舒展开双臂。“喂!是吧?”她问我。我点点头:“真是美丽的湖。”
“喂!御手洗,你说呢?”
御手洗手捧展开的地图正望着湖面。“赞美的声音不必全体通过。”他不咸不淡地说。的确,美不是非要靠表决才实现的。御手洗的脑袋里充斥着诱拐小屋的内容,对尼斯湖风光之类的东西没有丝毫兴趣。在他的催促下,我们很快重新上路。“慢点慢点!”副驾驶位置上的他叫道“有了,按那个牌子的指示,向右拐!”
“从这里拐吗?”
“对,以后就没有岔道,用不着地图了。”
“这附近有餐馆吗?”
“餐馆?”
“对。”
“肚子饿了吗?”
“还不饿,但是再向前走,等到饿了的时候可能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你想得真周到。这边可能有餐馆,但不一定好吃。”“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诗人一样的美食家啊。”御手洗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路蜿蜒而上,前面是高地,汽车引擎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尼斯湖畔行进的时候,不时还能遇见其他车辆,而在这里,除了我们的车,根本看不见其他车的影子。透过薄雾看见的,只有排列着石砌小屋的美丽村庄。
“到了,侦探先生。现在怎么办?”
“打听附近有没有餐馆。”
“请你认真点!”
“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在喝红茶时也时刻准备战斗。”随后,御手洗摇开捍卫者的车窗,用英语和一位过路的老人搭汕。老人慢慢转身,指着身后的方向,似乎在说那边有餐馆。“前面左手边有一家餐馆。”御手洗摇上车窗后说。
果然,前面有一家餐馆。餐馆的门上垂着一个老旧的木牌,上面写着“emily‘s”字样,看起来相当不错。镶嵌着细木条的大窗户旁边摆放着餐桌。因为还太早,店内没有客人。
我们在拙朴的大桌前坐了下来,背后就是烈火炎炎的石砌壁炉。壁炉旁边的架子上陈列着大量的瓷盘,马口铁的日用品和玩具也放在上面。挂着很多小镜框的陈旧土墙上有裂缝,好像油画安德鲁斯里的场景。
1英国著名绘画大师托庚斯博罗的名作。
地面由红砖铺就,一位瘦削文雅的中年妇女出来招待我们,她叫艾米莉。御手洗向她询问菜谱。每到这时我就非常苦恼,除了我们三人之间的对话,他们都说英语,而我一点儿英语也不懂。他们的讲话内容,我除了猜测和询问御手洗,然后结合事实加以整理之外,别无他法。
“这里有木墓派,石冈君你吃吗?”
“嗯!”我答应。
‘那这个要两份,还有红茶。玲王奈小姐呢?“
“我只喝茶,会发胖的。”
御手洗订了餐,然后和这位中年妇女说了很长时间,不知谈了些什么。食物端上来后,她从旁边的大桌旁拉过一把椅子,在御手洗旁边坐了下来。原来刚才御手洗在向她打听詹姆斯*培恩家的地址和他是否还住在那个村子等问题。
御手洗和妇女都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他又介绍了我和玲王奈。那位女性一看见玲王奈似乎吃了一惊,接着就微笑着示好。三个人谈了一会儿,只剩下我在旁边等着。后来玲王奈惊叫了一声,御乎洗转头对我说:“这家伙吓了一跳。培恩家不知为什么已经不在了。”
“嗯?不在了?”我想,对玲王奈来说,这样的结果等于宣告她的英国之旅已经提前结束。
“所有人都已经故去了,包括詹姆斯培恩的父母和兄弟。现在他们家只剩下一座空房子,已经几近于废墟了。”
“那么,詹姆斯*培恩到哪里去了?”
“很久以前去了日本,一直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嗯。他曾来过好几封家信,人们还以为他仍在日本呢。我告诉这位女士培恩已经回国,她也很诧异。”
“但是,培恩在伦敦的亲属不是还在经营一家公司吗?”御手洗转向这位中年妇女又说了些什么,再次转回来。“不,所说的‘亲属的公司’这话有误,实际情况只是公司的一位股东是詹姆斯*培恩父亲的朋友,他现在仍在公司有投资,经营拖拉机业务,这个村子有好几个人在那里工作。这位公司股东还曾来村里参加过詹姆斯*培恩哥哥亚特里安的葬礼,对事情的经过很清楚。目前设在伦敦的拖拉机公司里的确没有詹姆斯家的人了。”“詹姆斯的哥哥故去了,这位哥哥没有亲属吗?”
“他哥哥是个怪人,一直独身,所以说如果培恩也不在了的话,那么这一家子就有人丁之优了。”接着御手洗还是转回去和妇人说话。
“但是,培恩到底去哪里了呢?”我自言自语。
“真没想到,一真是个打击。”玲王奈对着我慑懦着。的确如此,她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和离别十几年的父亲相会,但却是这样的结果。
“你以前从未寻找过父亲吗?”
“是啊,母亲经常说,必须忘记那个抛弃我们的薄情寡义之人。”
“你父亲也不曾寄来过信件?”
“没有过。如果父亲寄信来,我一定会回信的。我也是前天才知道这个弗塞斯村是父亲的故乡。”
“你没有关心过这件事吗?”
“嗯也不是不关心,但的确是兴趣不大。还有个继父。”
原来如此。可是培恩和八千代离婚以后到底去了哪里?是秘密地回到英国了?抑或仍在日本的什么地方隐居?
“嗯!”御手洗答应了一声。接着那位妇人起身到餐馆后边去了。
“怎么样?”
“我问她是否知道那个‘诱拐小屋’,她说不知道。”“什么线索也没有吗?”
“不,倒是有一座奇怪的建筑,就在前面山的斜坡上。这一带都称之为‘巨人之家’。”
“巨人之家?”
“嗯,曾经有几个多事的人从伦敦赶来参观,回来说那是身高五米以上的怪物的住所。”
“五米?”
“对,据说那里面的形状非常奇怪,台阶的落差特别大,所谓的沙发也硕大无朋。洞穴一样的房间,居然没有台阶。现在据说安装了一副铁梯子,但身高不够四米的人很难出人。”
“那会是什么?”我张口结舌“那房子是培恩建造的吗?它和你所说的躲避轰炸的防空避难小屋不是一回事吧?”
“我也很疑惑,已经详细地问过了。人们说那东西就像一个砖做的般子,没有窗户,内墙用水泥糊得密密实实,这么奇怪的房子在这一带没有第二个,所以不可能有错。”
“但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那不是培恩所写的‘诱拐小屋’吧?”
“你要明白,现在那个地方已经被村民当成了一处观光资源,声名远播,舟车劳顿地从远力一赶来参观的人日益增多。据说还有以此为主题的诗歌和小说出版,还印刷了这座建筑构造图的小册子,现在没有放在餐馆里,但是那个女人可以给我们拿一册来。”中年妇女拿来的构造图的确奇妙。确实是般子一样的建筑,匆忙之间很难一目了然,上面似乎是变了形的屋檐。
御手洗看着构造图,向妇女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转向我。“利用山体的斜面建造了这样的半地建筑,这样躲避在其中的人的确可以减轻轰炸所造成的冲击。”
“嗯,建在了地下,可能就是一个防空洞吧?”我说。“但这座小屋只有从上面才能进去,就如同进人一个深深的洞穴一样。山体斜面有一条小路通到人口处,然后立刻就是台阶,洞口上面这样遮掩着,似乎是个屋顶,防止雨水流进去。
“但是这个台阶很特殊,每个台阶四英尺高,合一米二,如果不是大块头,上来下去就十分危险。所以大家传言,这里住着的是身高五米的巨人。”
“但是培恩建造这样的防空建筑,村里的人知道吗?”我问。“是啊,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也是第一次听说那是培恩父子建造的,之前人们都不知道这么奇怪的建筑是谁造的。有过传言说是培恩建的,但没人当真。”
“倒是完全有可能没人知道。防空洞的存在如果不是一个秘密,那么一旦遭到空袭,全村的人都要往里面挤,那可怎么办!”“对,有道理。”
“因为收留人数的限制,女砌进水泥墙里提供了可能还是保守秘密比较好,也为把诱拐少”我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玲王奈就在这里。她当然不愿意别人这样鲤醒地推测自己的父亲。果不出所料,玲王奈变了脸色。
“好,石冈君,没关系。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不至于回去时就彼此不再搭理了。”
御手洗从脚下的公文包里拿出了那张字体奇怪的复印资料。递给了玲王奈,用日语对她说:“你到这里来是找父亲的,和我们的目的不一样。在给村子里的人看之前,你先读读它。”
玲王奈接了过去,表示自己之前从没见过这份资料。御手洗转向妇人,又问她些什么。然后她站了起来,消失在餐馆后台。“村子里只有一个警察,如果我们调查那座建筑,必须得到这个人的许可。”
“嗯!”我忽然有些忐忑,我联想起了横滨的丹下。我设想了很多会造成麻烦的理由,比如我们是来自远东的不速之客,比如没有任何权力和资格,比如有可能破坏村里为数不多的观光资源等等。警官也可能考虑到自己的决定将来会被追究责任,首先要求我们出示这样那样的证件或介绍信,然后把这些证明汇报给上级等待批准。如果这样,我们将不得不在这里停留一周以上。
“据说人口处的台阶左右有锯齿形的洞穴,这并不是随便画出来的草图,而是现场就是这样的大洞。究竟当初就是这样挖出来的,还是那以后有人故意破坏的,现在还不清楚。台阶下边的左右两侧也有完全一样的大洞。”台阶下面左右两侧的房间打开这么大的洞口,很像是沙发,但是和地面还有四英尺的距离,如果从这个沙发上垂下腿踩到地面,身高没有五米恐怕不行。所以这里被称为巨人之家。
“墙上还有像是挂什么东西用的挂钩,却在距离地面十五英尺高的上方,如果没有梯子,手绝不会够到。就是这样奇怪的房间。”“在这边墙上的铁梯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村里人后安上去的。台阶左右两侧的房间如果不这么安装铁梯,不可能上下出人这么深的房间。还有,乍一看是两个房间,实际上它们下部还相通,弯着腰可以在两个房间里往来。”“嗯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要建造这么奇怪的房子?难道果真是防空洞?”
“我们应该警惕自己的理解可能会有偏差,还是早点去现场看看实物是什么样子吧!玲王奈小姐,你看完了吗?”
“这完全是空想。”玲王奈立刻说。
御手洗点了点头。“这样的内容令人诧异,很难解释,还是把墙捣开的好,这种方法简单实用。”御手洗轻松地说。但是最后能否得到许可呢?我很担心。
妇人回来了,这回坐下后是玲王奈和她对话,我仍然在一旁听天书。
“刚刚打过电话,警察立刻就到。”御手洗把这话的意思翻译给我听。
我暗暗紧张,这可是大英帝国的警察。
玲王奈似乎在询问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妇人说自己是二战以后才出生的,没有和培恩直接会面过,据说他沉默寡言,目光优郁,讲究礼貌,大致如此。
那么墙恩的哥哥亚特里安是什么样的人呢?玲王奈接着问。但是妇人望着天花板出神,不再说话了。不久后,妇人对玲王奈飞快地说了几句话,御手洗听后“哎呀”的一声,显出惊异的眼神。“她说什么了?”我问御手洗。
“她说亚特里安口齿不清。”
“嗯?口齿不清?”
“似乎还有其他功能障碍。”御手洗麻利地解释说。看来,那个人似乎是培恩家的一个麻烦。
这时,大玻璃窗外传来了燎亮的歌声。歌声停止后口哨又响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声犬吠。
随着“哗楞哗楞”的铃档声音,餐馆的门打开了,我们一齐看向那边,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汉站在那里。
但是,突显其高大的却只是一顶大帽子,帽子下边的人虽然算不上矮小,但是作为英国人也绝不能说他特别高大。鼻子下边有白色的胡须,是一位体形瘦削的老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夸张的大帽子,活像白金汉宫的卫兵。
进屋后,他摘下帽子夹在腋窝下,冲着店里大声喊叫。我想他可能耳背。
御手洗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迎上前去,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握手。警察的爱犬此时也趴到了红砖地面的一个椭圆形垫子上。“你就是特地从日本赶来,要调查参观‘巨人之家’的名侦探?”
玲王奈侧面对着我翻译出他的话,接着也走上前伸出了手。老人恭敬地单膝跪地,吻了玲王奈的手背,接着开始说话。“我只知道日本的汽车性能优良,没想到女性也这样出色。”御手洗翻译说。
正确地把这热闹的会见场面描绘下来很难,根据御手洗和玲王奈两人后来的翻译,我这里只记下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我们千里迢迢从日本绕了地球半圈来到这里,是想请教几个问题。”御手洗说。“哦,什么问题请说。但是请不要问我尼斯湖水怪在哪里。”“那个问题一f次问,这一次只问巨人之家。”
“啊?我们村里的巨人之家连日本都知道了吗?!”“这位作家是我的朋友,正要着手写一本书,想了解更多的内容。您请坐。这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菲尼克斯。这么好的狗全国少见。虽然还不会日语,但是它懂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了它,我的人生就更丰富了。”
“真是太聪明了。但是您忘记了它肯定会英语。”
“不,我没忘,但是它的英语实在糟糕。”
“这样啊!”“但它已经比我死去的老婆强多了,我的话她可是一句也不听。哈哈哈!”警官大笑着说。
御手洗察言观色,不时联系到尼斯湖水怪,半天没有涉及主题。说了很多,最后终于相互作了自我介绍。警官名叫埃里克埃默森。
餐馆的妇女把埃默森用的红茶端了过来放在桌上。御手洗目送她离开,就把培恩写下的复印资料出示给警官看。
他好像完全看不懂。把纸拿到眼前又放下,又高举着拿到窗边看。
“您见过詹姆斯*培恩吗?”御手洗问道。
“很久以前见过。”警官大声回答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
“沉默寡言的人啊。据说他爱上了一个日本艺伎跑到日本去了。”他说。
虽然是口耳相传,但是故乡得到的消息却出人意料的正确。我还看到了介绍巨人之家的小册子。图的左边,印着很长的诗歌一样的英文,我专注于它的含义,但是因为没有辞典,我实在是弄不懂。
“这是为传说中的巨人而做的诗歌,想象了他的生活。巨人身高十六英尺,在尼斯湖畔专门找小女孩吃。”
“嗯?”我忽然想起黑暗坡的大楠树,如此相像难道是巧合吗?
“他一直住在这里,后来厌倦了,就游向一个东方国度,在那里变成一株大树。”
我大吃一惊,义看了看玲王奈的脸。这和藤并家后院的大楠树极其吻合。三幸讲过那株大楠树,从前是巨人,在森林里捕食动物,现在变成了大楠树。这种一致是偶然的吗?如果认可这种一致,那么可以找出大楠树吃小女孩的理由吗?
“这张复印件是从哪里弄来的?”村子里唯一的警官喊着问。“是在和他结婚的日本艺伎家中发现的。最早是在图书的余白处写下的。”
“像诗歌一样。我也读不太懂,这字体太难辨认了,近来我眼睛又花了。”
“这是写给一个名叫克拉拉的金发少女的诗歌,最后说他杀了这个少女,把尸体藏进了巨人之家的北墙。”
“什么?这可是大事!这是谁写的?”
“作者是这个村庄的詹姆斯培恩。”
“什么?这家伙有大问题!立刻把墙砸开看看!你来帮帮我。”“很高兴为您效劳。我喜欢给警官帮忙。”御手洗高兴得直搓手。
“那好。菲尼克斯,你先自己回家,对了,你不懂英语。”“还是说西班牙语试一试吧?”
“不,还是下次吧。现在和我一起回家去拿工具。艾米莉,艾米莉!感谢你可口的红茶。下次我为你带好吃的自制果酱,今天先”老警官站起身,把旁边的帽子小心翼翼地扣在头上。“我们还没付账呢,石冈君”
“我来结账!”玲王奈从皮包里取出大钱包。
“怎好让你破费呢!”御手洗拘谨地说。
“没关系啊!到伦敦你陪我逛商场购物好了。”
“我不和你做这种危险的约定。石冈君,你来换我。”“不要胡说!”
外边的雾气已经消散,代之以蒙蒙细雨。细雨之外,虽然太阳已经升到了高天上,但北方大地特有的阴郁仍然笼罩着村庄。虽是牛毛细雨,但是我和玲王奈都想撑伞。日本人还是不习惯下雨。
埃里克埃默森戴着大帽子,对这点雨根本不在乎,没有丝毫犹豫,昂首阔步走进雨巾,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开始高声歌唱,菲尼克斯紧跟着他。在英国,因为一天要下好几次雨,所以英国人被淋湿简直是家常便饭。也许是因为他们家中铺的不是榻榻米,而是很久以前就配备壁炉之类取暖器具的缘故吧。
虽然日本人不习惯被淋湿,但是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御手洗。这个奇怪的日本人也毫不犹豫地走进雨里,和老警官一起唱歌。不知为什么,御手洗居然和这位苏格兰老警官这样意气相投,两人并肩而行。
“喂!御手洗!”我叫道。
他们两人停止了唱歌,回过头来看我,那一瞬间我又畏缩了,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埃里克大叔一个人继续歌唱,这位老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什么事?”御手洗问道。
“没事吧我们把他们村里唯一的观光资源捣毁”“他本人说可以了,那当然就可以。”
“如果挖出白骨的话”
“那会为村里唯一的观光资源锦上添花的。”他大声说着,又重新加人了合唱。
埃里克*埃默森的家也是古老的石砌房子,同样美丽如画。我们没有进正屋,而是直接到了庭院里的小仓房前。埃默森从腰间的一串钥匙中挑出一把,打开了门锁。厚重的大木门敞开了,里面漆黑一片,没有电灯,只有一盏煤油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老警官依然哼着小曲,不时吹着口哨,尘土飞扬的黑暗中一阵喀嚓喀嚓的响声过后,他两手抱着冰镐、大锤和凿子等工具出来“哗啦”一下子全扔在地上,让我把这些东西拾起来等着。正疑惑间,他又从里面推出一辆独轮车,把所有的工具都放在了车上。我推着满载工具的独轮车行进在前往巨人之家的山路上,御手洗和老带官依然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菲尼克斯的吠叫不时夹杂其间。我不禁陷人了错觉。我们仿佛在这里居住了很久,现在正悠然地和大家一起去田间劳作。望着前面引吭高歌的朋友,我忽然体会到,原来在地球的另一侧像御手洗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路程相当远,前面的歌声也低了下去,小路蜿蜒而上,我推着小车颇感吃力。玲王奈看不下去了,过来帮忙,而御手洗和老警官,还有那个菲尼克斯仍满不在乎地走在前边。
气喘吁吁地通过树林,我们终于来到了山上,路总算平坦些了。在林间白色的雾霭之下,镰刀一样的尼斯湖水面尽收眼底。培恩的叙事诗对这二带有充分地描述,我认为他描述得十分恰当。虽然北方的冷空气中夹带着雾雨,但我的脸上还是渗出了汗。我不时驻足,望着湖面做深呼吸。
“辛苦了!”玲王奈说着,掏出纸巾为我擦拭额头两侧的汗水“你的搭档真是冷酷无情啊!”“完全正确,所以没有女人喜欢他。”
“他还没有恋人吗?”玲王奈问道。
“当然没有。坠人爱河的人从脸上就可以看出来。”我充满自信地断言。事实如此,至今没有女性关注过御手洗,他连慕名而来的信也没收到过。
“石冈君,看那边!”
我循声望去,原来御手洗已经从坡上回来了,菲尼克斯也高兴地跑前跑后。顺着他的指点,我们发现身后正是个拐弯,可以俯视整个弗塞斯村。
“这条山路呈反b形,和藤并家是同样的设计。”
“啊?!”我和玲王奈同声惊呼。御手洗说完,又转身快步跟上了老警官。
终于是下坡了,但是这比七坡更艰难。被雨淋湿的土路容易打滑,我担心自己一旦跌倒,独轮车就会撒手,那么这些找寻尸体的工具就会一直冲进眼皮底下的尼斯湖里。
大约走了十分钟,透过林间的空隙,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丛里有红砖砌成的墙垛,屋顶上面遮盖着石板。
“这就是他们说的巨人之家。”玲王奈说道。接着,一片没有树木的倾斜草坡出现了,巨人之家就在斜坡的中间,似乎是隐没在土里。斜坡上一条羊肠小路一直通到巨人之家的人口处。此时御手洗才发觉他的朋友一直在苦苦支撑,这才想起过来帮忙把车停稳在坡道上。
巨人之家或称为“诱拐小屋”是二战期间建造的,现在已经很破败了,尽管如此仍然给人以奇怪的感觉。凹凸不平、污黑肮脏、阴气森森,这是第一印象。广岛原子弹爆炸遗址,或者是遗留在东京湾猿岛的日军的防御工事,或者是我没有去过的奥斯威辛集中营。这里和那些地方的气氛有些类似。总之,和日常生活中的一切乐观元素相背离。就像一个没有窗户的石匣子,让人立刻联想到四十年前的战争。如果不发生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恐怕谁也不可能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建造一个这么奇怪的东西。
对这座建筑物的存在理由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我认为防空洞这种看法最有说服力。除了战争用途,建造这样的房子简直不可想象。
巨大石匣靠南侧的平坦屋顶是灰色的石棉瓦,屋糖似乎比较新,应该是弗塞斯的村民在石屋建造了很久以后才加上去的。屋顶下边有木围栏,中间是两扇木门,门上挂着大锁。围栏和木门上刷的都是白色油漆,门上写着黑色的大字“巨人之家”围栏上则是“危险禁人”的字样。
可能是担心里面的巨人是食人族,所以说很危险吧,感觉有点滑稽。我遥望下面的尼斯湖,浮想联翩,可以让自己从对巨人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埃里克从腰间拿出钥匙串,选出一把打开了锁头。
“这里就是巨人之家。日本的客人,不要担心,请进,但脚卜非常危险,一定要万分小心。到这里参观的村民已经有好几个跌进洞底摔折了腿,所以只好用栅栏这样围起来。”警官像介绍自己的家一样,接着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夫花板上垂下的油灯。
脚下的确危险,紧贴着门的就是落差巨大的台阶。与其说它是水泥台阶,还不如干脆说是陡峭的梯子。正像餐馆的小册子里介绍的那样,每一级台阶的落差足有一米二以上。谁也不会习惯这样的高度,每下一级台阶,都像迈人深渊,需要集中精神,万分小心。台阶的左右两侧是近乎于正方形的平坦空地,中间各有一个大洞,黑魅魅地如同张着的嘴,底部深不可测。如果掉下去,肯定会像警官说的那样摔断腿。
老瞥官从口袋里熟练地摸出一个手电筒,御手洗手里也有一个,真不知他什么时候预备的。
“你在这里等着。”老警官嘱咐菲尼克斯后进了门。先是到台阶旁边的平地,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第一级台阶,缓缓地转身弯下腰,把右脚探向第二级台阶。
我看这根本就不是为人类预备的台阶,如果不是身高五米的巨人,很难在这样的台阶上顺利上下。
“女人还是和菲尼克斯等在上面的好。”老警官在洞穴深处喊道。
“我穿着牛仔裤,可以的。”玲王奈同样大声回应。
老警官的后面是御手洗,我也很小心,漫慢地跟着。当下面出现亮光的时候,下台阶就变得容易了。已经到达底部的老警官点燃了一盏油灯。
这里散发着石砌建筑所特有的陈腐气息。我的鞋每探到下一级深不可测的台阶,都有很夸张的脚步回声。越向下走,周围腐败的气味就越浓烈,异常的气味也和油灯的味道混杂在了一起。终于看见一了底部的狭窄地面,大量的水泥碎块散落在四周,御手洗和老警官并排站在那里。
“在大门前有火烧过的痕迹,应该是有人进来过。这里被称为‘巨人的沙发’。”
老警官的手电筒一闪一闪的,照着上面破败的墙壁。左右两侧还各有一个足够巨人顺利进出的大洞口,警官进去了,御手洗跟在他后面。
我终于也下到了地面,跟着他们走,发现有一点很奇怪脚下的地方很狭窄,但是这座建筑占地面积却相当大。怎么回事呢?原来台阶左右两侧的房间地面都比这边高出一米三至一米四左右,并且它们下面的空间和台阶的下部连成一体。如果弓着腰,就可以在房间下面自由地来去。但是,下面堆积着的小山一样的建筑垃圾成丁障碍。
多么奇怪的建筑!站在这里,看着左右通往高出地面房间的大洞,你决不会认为这是人工建筑物。人类的大脑想不出这么古怪的形状。
我想起了美国电影异形,联想到在某个行星上偶然遇到了载有未知生命的救生船,船上的建筑通常都超出人们的想象,是用我们不能理解的方法设计建造出来的。
玲王奈总算也下来了。御手洗把我拉上了他所在的房间。这里仍然很诡异,密室中央有围炉一样的大洞,洞口周围有三个大垫子,上面可以横躺下一个人。
“只有巨人能坐在这个垫子上,然后把脚垂放到地面。”老警官像一个观光导游一样做着说明。
我打算坐上去试试看,干是跳到下面的瓦砾堆上,发现大垫子有我鼻尖这么高,坐到垫子上,脚尖确实无法碰到地面。站在下边的地面上,弯腰绕过瓦砾堆,从下面穿过御手洗他们站立的地方,就到了我刚才所在之处,也就是台阶的下边。弯腰再次来到巨人的沙发房间,蓄势跳到垫子旁边,玲王奈拉我上来,我感觉自己像小人国的国民一样,只有十厘米高。
果真是“巨人之家”(见图十二)
老警官把手电筒向上照,只见上面的墙壁上有一小块凸起。“看!那是巨人的衣帽钩,那么高的地方,我们不搭人梯够不着。”老人洪亮的声音在水泥封闭的奇怪空间里回荡。
靠着尼斯湖一侧的墙就是北墙。洞内的空间本来有限,再说我们知道培恩不是个巨人,他不可能把少女的尸体藏在那么高的地方,所以要寻找的范围自然就缩小了。
我们返回地面取冰镐、大锤、凿子和铁锹等工具,用手绢盖住口鼻开始动手,但之后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首先,就像我们日本的小说名作不计恩仇。里描写的那样,千辛万苦地开凿洞穴是需要持久耐力的工作。但是经过了近四十年的岁月,水泥已经氧化,变得易碎。加上战争年代物资紧张,水泥之中混有大量的泥沙,水泥的成分和我们现在所使用的东西可能有差异。用凿子和大锤敲打,不用使出全身力气就可以达到效果。其次,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密室内壁的水泥层薄得出人意料。如果它很厚的话,再脆弱也要花费很大力气,但是用凿子敲,大约十厘米以后就看到红砖的外墙了。
1日本作家菊池宽作品。
这一点连御手洗都感到惊讶。十厘米的厚度不但不可能把尸体砌进去,而且连一个头盖骨都藏不住。我们发现内壁的水泥厚度确实只有十厘米后,基本就被排除了整面墙壁埋藏尸体的可能性,因为水泥层厚度不可能有太大差距。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的进展速度很快。
还有一点令人诧异。仔细查看墙壁,会发现前人凿击过的痕迹。以前的人和我们一样,在墙上开挖洞穴想弄个明白,之后对所有敲打过的地方都用水泥做了修补。为慎重起见,我们从墙壁的中央一直到相当高的地方,都用凿于试探过。因为在培恩的诗歌里,明确提到了“北墙的中央”如果墙壁中间部分的外墙砖比较薄,也可以把尸体紧紧贴到墙上用水泥抹住。但事实并非如此。
不仅在北墙,御手洗对东西南三面墙壁的水泥厚度全都进行了勘查,结果四面墙壁的水泥厚度平均只有十厘米,真让人惊讶不已。不过仍然有未被查看的地方,包括陡峭的台阶,台阶左右开着大洞的墙壁,嵌人金属梯的墙面,两侧的房间里面,以及地上散乱着大量的瓦砾。
西面是一堵高大的墙壁,下面有高度大约为一米二至一米三的空间,如果弯腰前进三米,就到了西边的房间。
在两侧房间里,埃里克警官点亮了油灯,我们把这两个房间的北墙也分别凿开看过,但这里水泥的厚度居然只有三厘米!同样,我们查看了东西南北四周的墙壁,没有一面墙上的水泥超过十厘米。我们仍不死心。台阶也看过了,同样一无所获。台阶处的水泥完全是装饰,一点都不厚,根本达不到隐藏尸体的厚度。那么培恩的那首诗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御手洗也感到愕然。他站在尘土里,目光茫然,低声嘟味“难道真是他的幻想”事与愿违,御手洗的判断发生了重大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