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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口的小弟白猴枪杀后壁厝的老大masa,这件事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艋舺。
geta为了争夺老大的位置砍掉和尚他爸何伯右手的旧事,也因为和尚和geta决裂,被翻出来了。
geta在艋舺一下子变得声名狼藉,往日里那些不管是真心尊敬还是违心奉承geta的声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视,就连艋舺天后宫的香火也一落千丈了。
……
靓坤、灰狼、陈文谦、和尚四个人又坐在一起泡茶了。
和尚说道:“志龙的妈妈疯了,现在每天被geta大仔关在家里,否则就会到处乱跑。”
陈文谦说道:“养出志龙这样的儿子,这也是她的报应,这是老天爷有眼。”
和尚说道:“所以,现在geta大仔每天都有得忙,忙完外面的,还要忙家里面的。”
灰狼说道:“怪不得,我前两天看到他的时候,老了很多,头发全都白了。”
和尚问道:“能不能不要对geta大仔下手?我估计,以他现在的状况,自己都很难再撑得下去。”
靓坤说道:“和尚,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今天你不弄死他们,明天他们就会弄死你?这就是艋舺的生存法则:赢家通吃,挡路者死。”
三个人的目光都转向和尚,和尚低头,拿起茶盅,轻啜了一口。
……
现在的庙口,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geta整天浑浑噩噩的,虽然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待在艋舺天后宫。
老大如此,小弟也只能陪着老大如此,即便有一两个想振奋的,也很快被周围的其他人镇压。
这一天晚上,geta正在艋舺天后宫忙活——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反正现在的艋舺天后宫也没什么香火。
一个小弟跳进庙门,大声说道:“大仔,有人在大稻埕的赌场看到了阿狗。”
geta浑浊的眼珠立即放出闪耀的光芒,说道:“所有的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情,给我去把阿狗抓过来!”
终于可以活动一下筋骨的小弟们轰然应诺,去完成geta交待的任务。
黑面对geta请示道:“大仔,你不亲自去?”
geta摆摆手说道:“我现在不想抛头露面。黑面,你也去。一定要把阿狗找到,带过来见我。”
黑面担忧地说道:“大仔,你身边一个人都不留,这……”
geta不耐烦地说道:“自己角头,还能有虾米代计?你快去!我一定要跟他问清楚,他怎么敢下手害了志龙!难道他叫阿狗,就有这么大的狗胆?”
黑面只好也跟着大部队出去抓阿狗。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geta一个,他想先把庙门关起来,免得不相干的人进来,影响他等下办正事。
geta正要关门的时候,四个提着包裹、夹着雨伞的陌生男人急匆匆走向庙门。
geta挡住庙门,只露出一张脸,满脸堆笑地说道:“歹势(对不起),今天要关门了,有什么事情,请明天早点来。”
四个陌生男人中的一个说道:“我们是从南部上来的,请让我们进去上一炷香吧!”
geta只好让开庙门。
四个陌生男人跟在geta身后,走进天后宫的前院里,其中一个从雨伞里抽出一把自制的“尺二”,向geta突然发难。
geta被划开了后背,立即向前猛冲,冲进大殿。
四个杀手都掏出了武器,但是在追geta的速度前后不一,排成了“一字长蛇阵”,给了geta各个击破的机会。
geta临危不乱,守在大殿门口,迎面一拳,打翻了第一个杀手,打断了对方的鼻梁。
接着,一记窝心脚,踹倒了第二个杀手,踹断了对方的肋骨。
然后,面对第三个杀手的“唐竹(当头直劈、力劈华山)”,抓住对方的手腕,顺势转身往对方怀里钻,以自己的右肩膀为支点,对方的手臂为力臂,一个杠杆作用,就废掉了第三个杀手的肘关节。
最后,捡起地上的刀,跟第四个杀手硬刚了一回合。
气力不济的geta终于被第四个杀手打落了手中的武器。
不给第四个杀手拉开距离的机会,geta扑过去,左手抓住对方的右手腕,右手抓住对方的左手腕。
第四个杀手全力转动自己的右手腕,试图用刀锋割伤或者刺伤geta的左手,从而摆脱geta的控制。
趁对方力气用老,geta右手松开对方的左手腕,双手一起抓住对方的右手腕,侧身,用力一抡,抬脚一钩,就让第四个杀手摔了个五体投地,手里的刀也脱手了。
geta气喘吁吁地捡起地上的刀,准备给第四个杀手致命一击,还一边吐槽:“恁爸当年一双geta(木屐)就能夹住武士刀,今天不用geta都能把你们这些俗辣(卒仔)收拾掉……”
咻~
geta如遭雷击一样,停下了动作,慢慢努力转身。
在geta背后,和尚正举着一把手枪,指着geta。
和尚手里的勃朗宁手枪,枪管前端还加装了一截消音器,怪不得声音这么小。
和尚大声说道:“你们几个赶紧从后门走,三分钟之内走不了的,我就一枪一个。”
四个杀手不得不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逃走。
和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道:“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黑船来袭之后,新选组坚持用武士刀对抗洋枪洋炮。他们是很帅,但是结果是他们都死了。真正害死志龙的,不是阿狗,也不是别人,就是你!”
……
艋舺的高级餐厅里。
陈文谦给靓坤倒上一杯酒,说道:“我十一二岁就出来混了。说真的,我混了这么久。讲义气,用讲的,我听得多了。但是,真正能做到的,你是第一个。为了我堂弟,你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很感动。虽然你年纪比我小,但是我文谦佩服你!”
靓坤喝下这杯酒,说道:“其实,我更多的是讨厌李志龙、讨厌geta、讨厌masa。世界上有富人,也有穷人,这很正常,就像学校里面有成绩好的学生,也有成绩差的学生。但是,有钱,绝不应该是人能够欺负人的理由,更不应该是杀人的依仗。所以,李志龙必须一命偿命,给狗仔孩赔命。
至于geta和masa。哼,geta是日语‘木屐’的意思;masa是日语中的‘雅’或是‘正’,男人常用的名字。脚上穿着木屐、腰上别一把武士刀,就跑出来扮日本浪人,认贼作父。现在难道还是日据时代啊?既然他们不想当中国人,不想当‘李坤勇’和‘张顺发’,那么我就顺手送他们去给他们向往的时代陪葬好了。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陈文谦笑道:“你这就太意气行事了。”
靓坤说道:“出来混,不讲义气那怎么行?”
……
送靓坤出门的时候,陈文谦抱怨了一句:“艋舺十几个角头,过去就属我们后壁厝和庙口最大,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现在‘顶庄’、‘建国市场’、‘北城’、‘北馆’这些角头都冒起来了。原先属于我们的不少生意,都被他们抢走了。”
靓坤说道:“江湖就像是拳击场,只要你下场站在台上,对手永远是打不完的。这件事,现在应该是你、和尚、蚊子三个人去头疼了。对了,我考上淡水河大学了,历史系,今后四年时间都要忙学业了,可能就没有这么多时间回来艋舺。”
陈文谦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靓坤,说道:“我早就听说了,礼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靓坤接过红包,笑道:“谢了。”
陈文谦说道:“淡水河大学嘛,又不远。你还是可以常常回来看看,艋舺始终有你一份。”
……
1976年的大学联考,靓坤考得不错,考上了淡水河大学这所有名的私立大学。
但是,沈佳宜就没有这么走运了,因为过度紧张,导致月经紊乱,完全没有发挥出水准。
靓坤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再备战一年,还是读一个差一点的大学?”
沈佳宜说道:“要是再备战一年,说不定压力会更大,考得更差。不过,以我的分数,好歹还可以读师范学院。”
靓坤说道:“那样也好,隔没多远,我们完全可以出来租房住。”
沈佳宜笑道:“我才不要咧。”
……
在靓坤享受着大学生活、和沈佳宜的二人世界大半年之后。
1978年年初的一天晚上,电话铃声响了。
靓坤接起电话,电话那头说话的是倪永忠。
倪永忠说道:“阿孝,爸爸在香港被人开枪打伤了!”
靓坤说道:“爸爸的伤势怎么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倪永忠说道:“我跟医生通过电话,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伤势也很严重。”
靓坤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倪永忠说道:“我希望你回香港看望爸爸。”
靓坤说道:“这没问题。”
……
回到香港,下了飞机之后,靓坤和倪永忠就直奔医院。
医院里,病房门外站了一大群小弟。
进入病房,倪坤的气色还好,只是被包的像个木乃伊,右腿还被打上石膏吊在半空中。
靓坤问道:“怎么搞的?”
倪坤撇撇嘴,说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江湖本来就是这样,你砍我,我砍你。阿忠,你弟弟现在已经考上了大学,好不容易走上正路了。为什么还要把他拉回来,趟这趟浑水?”
倪永忠脸色讪讪地说道:“我怕自己太年轻,一个人把握不住。”
倪坤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是死了,需要你把握什么?”
看到倪坤和倪永忠“父慈子孝”,靓坤说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慈云山,看看我老豆老母。”
倪坤说道:“阿忠,让司机送你弟弟呀!”
……
1956年,石硖尾大火,香港政府为安置贫民大量兴建徙置区。随着战后一代的迅速成长,数以万计的家庭生活在狭小单位,父母为生计奔波,填鸭式教育,使很多少年因此走上迷途。徙置区的球场是他们释放精力的场所,培养古惑仔的温床。
慈云山就是所谓的徙置区。
站在慈云山球场边上,靓坤让司机停下车,看到远处自己的便宜老爸“牧师”正在跟一个小朋友絮絮叨叨:“你个臭小子,又来逼人加入社团,小心天收你呀!”
“住在这里的年轻人,哪个不想出来混、扬名立万当大哥,难道去当苦力,累到死,穷到死吗?重炮哥,我敬你是江湖前辈才跟你讲这么多,要不然我不给你面子,知道吗?你少说废话,快点走吧。你已经过气了,玩不转,罩不住了。”
牧师见说不动那位收小弟的“大哥”,转头劝解那几个被围住的小孩子。
“喂,小朋友。千万不要加入社团。要跟大哥就跟耶稣好了,不用交三十六块六,也不用跟他去砍人。”
——在香港,加入社团都必须对自己的大哥奉献利是一封。这种利是还有一个规矩,必须有“六”字,“无事三十六,有事三百六”。即如仅想取得会员资格则拜门利是可以少些,三十六块六就行了;相反若先惹下麻烦而求庇于某一堂口,或想向别人报复的,本身力不从心而求助某一堂口,那他就要交十倍或百倍以至千倍的利是了。
“大哥”反驳道:“重炮哥,这话不中听啦!跟你的老大耶稣有什么好处?上天堂吗?”
牧师说道:“上不上天堂我不知道,但是加入社团肯定会下地狱。”
“大哥”怒了:“下地狱?你敢咒我下地狱!各位手足,与我扁他。”
眼看牧师就要被一群半大小子暴打,或者牧师暴打一群半大小子,靓坤一把推开车门,冲上前去,飞起一脚把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黄毛踹翻在地。
球场对面,一群围观的吃瓜群众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插着腰议论道:“这些桂枝仔真有意思,隔个几天就要在这里耍一次猴戏。”
——“桂枝仔”就是香港仔。因粤语“香”有“死”的意思,故将“香”改成桂枝。
有倪坤的豪车和司机的威慑,牧师和靓坤并没有被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坏小子暴揍一顿,安全回到了自己家。
牧师对靓坤说道:“你不该回来。”
靓坤说道:“我毕竟还是回来了。”
牧师问道:“你就算是回来,又能做什么?”
靓坤说道:“什么都不用做,我站在这里就足够了。”
“确实如此,你终究是倪坤的儿子,你站在这里,就足够稳定人心了,的确不需要你做什么。”牧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可是,江湖这趟浑水,踩进来容易,再想抽身出去就难了,因为在这趟浑水下面的是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