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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随风长老一行,用了十日的时间,从水路退回疆宁城,他们将从这里,补充供给后,退回到金真族的都城青宁。
因为,青宁位于沙漠中央的一块绿洲之上,没有充足的供给,即便是常年生活在沙漠的人都不会轻易踏足,这也使得,三国若要歼灭金真族,必要经过沙漠这一大关。
沙漠成了金真族最好的屏障。
目前金真族族长是伊滢父亲庶出兄弟的女儿伊泠。风长老已飞鸽传书只青宁城内的王庭,告知伊泠大致的一切,并让她半月后迎夕颜于城外。
因为,她的族长之位,说到底,不过是权宜之计。
如今伊氏嫡系仍有一脉,虽未救得伊滢,却认识要按着族规,奉夕颜为族长,然后,光复苗水族。
风长老亲率五百精兵护送夕颜回青宁。
蚩善则暂留疆宁继续妥善安排从三国络绎避来的族民。
疆宁往青宁不算远,因位处沙漠,若没有遇到太大的沙尘暴,至多半月的路程,也就到了。
但,西域不必中原,几乎没有绿洲,除了沙漠仍是沙漠,青宁又位于沙漠的中央,一路行去,越往里,沙尘暴越是严重,而车辇咋这沙漠一带的地方显然是不适合的,因此,早早,他们变换了骆驼代行。
夕颜擅骑马,马的速度虽快,却远远比坐在驼峰里要舒服,驼峰下即便铺了褥子,几日下来,还是把她腿的内侧磨出了一层伤口,因是隐蔽的部位,她只忍着不说。
直到第五日,晚间扎营休息时,夕颜在自己单独的帐篷内,终于对前来送晚饭的风长老开口道:
“风长老,可有金创药?”
“族长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我自己上药就可以了。”
“好,我稍后给组长送来,族长先用饭吧。”
每日里,风长老总是亲自将晚饭端来,这一晚,当然也不列外,可,夕颜看到饭食时,不由颦了一下眉:
“风长老,你该知道,我不吃荤的。”
前几日,夕颜所用的饭食都是素斋,可今日,除了一碗干馍外,唯一的一碗菜,竟是卤汁烧的红红的肉。
“我知道。”风长老将托盘放在夕颜面前的几案上“还请族长恢复食用荤食。”
“出了什么事吗?”夕颜眉心的一颦并未松开,问道。
“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但,在这之前,还请族长忘记中原的一切习惯。从今以后,你只是我们的伊族长。”
“把肉拿下去,分给大家吃吧,我不用。”
夕颜端起那碗干馍,大口地吃着,她对食物从来不挑剔,只是,既然,做了许诺,她在这一年内,就不会食任何荤腥。
风长老的手端起那碗肉,并没有做再劝夕颜,仅是起身,走出帐篷。
不过一会,他再次返回时,手上拿了一瓶金创药,递给夕颜:
“族长,您要的药。”
夕颜已将那碗干馍用完,她吃的很快,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觉味分辨不出任何味道,所以,除了恪守茹素的承诺之外,吃任何东西,都一样了。
她接过风长老手上的药,颔首:
“有劳风长老了。可否劳烦风长老替我道帐篷外守着,暂时别人任何人进来?”
“当然可以。等族长上完药,我在替族长换背上的药。等到了青宁,我会安排一个姑娘来照顾族长,毕竟,我们都是男子,还是多有不便的地方。”
风长老说完这句话,往外行去。
自她中了箭伤后,因着苗水族的族规,族长的伤势,都需要由长老治疗,以防别有用心之人借机使坏。
而她毕竟是女子,不似以往族长和长老都是男人一样可以无所顾忌。
但,她却平静地褪去一半衣裳,背向风长老,由他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她没有喊一声疼,也没有发出一点的呻吟,一如,在他覆住她的手,拔出那支箭时,她连哼都没可有哼一声。
除了上任族长之外,苗水历任族长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虽都是面对伤痛,不会轻哼一声的汉子,然,这一切,发生再像夕颜一样看似娇弱的女子身上时,终究是让风长老面具后的眸底,蕴了一丝的笑意。
这个女子,果然坚强到,让他更为期待。
今晚,她要求自己上药,那么只说明,这一处的伤,是在她不方便示人的地方,对于这一点,身为长老的他,仍是要遵从族长的意思。
或许,安排一个贴身婢女给她,对她,对他,都好吧。
只是,要等到了青宁再做打算了。
他退出帐篷外,看到,今晚的沙漠,很安静,因为除了守兵,大部分族兵都已早早休息,为了明日的继续赶路。
可,这份安静的空气里,有着一种不该有的暗流在涌动。
他望向围绕在数顶帐篷外的篝火,熊熊的火焰外,是未知的,属于沙漠的黑暗。
今晚,没有月亮。
夕颜盘腿坐在地毡上,身上着的是金真的服饰,这种用蚕丝,青红土羊毛织成的服饰精致无比,因着在沙漠行走,又加上肩部有伤,她并没有戴苗水族的银质头饰和披肩,只在腰际,束了银腰带,这种腰带,又是个音菩萨分两排缀在布制的要带上,陪上银制的纽丝状的脚饰,分外亮丽。
现在,她稍稍掀起腰带下的白色短褶裙,果然,腿内侧的细腻的肌肤早红浊的不堪睹。由于她背部的箭伤,虽不算很深,可左手那侧仍是几乎使不出力来的,她只能用一只右手涂着蹭伤处,药膏涂上去,伤处,有火辣辣的灼痛,不过,算不得什么。
但愿,今晚能恢复得快一些,否则,明日再骑骆驼,无疑又是一种煎熬。
“进来吧,风长老。”她上完药,放下百褶裙,唤道。
帐篷的帘子掀动声传来,风长老进得帐篷内,躬身:
“我替族长换药。”
“好。”她不多说话,背对他,拉下左肩的衣服,肩上的绷带处,有隐隐的黄色漫出。
风长老解开绷带,他修长的指甲触及下面的伤痕时,面具后的脸,还是瞥了一下眉,看来,连日的赶路,加上沙漠高温的炙烤,这伤口非但没有回复,还化了脓。
“族长,或者,我们驻扎在此,休息两日在赶路吧。”
“不比,我想,以现在局势,根本不容再多歇息一日吧?”夕颜说出这句话,道“伤口不碍事的,早日到青宁,就好了。”
“是。”风长老应道。
她不只坚强,还聪明,从今晚的荤食就看出,却是,出了问题。
今日,负责托运粮食的那八匹骆驼突然在下午那场沙尘暴后就是去踪影,那上面有着行走沙漠所必须的水和粮食。
他相信,绝对不是,这八匹骆驼在沙尘暴中迷失了方向。
一切,或许真的如这几日的沙漠一样,变天变得太快了。
是以,今晚,他明知夕颜不吃荤腥,还是让厨子将傍晚时分族兵狩到的羚羊烤了奉给她。
毕竟,沙漠里,需要的是体力,她受了伤,再只吃干馍的话,他怕她会受不住。
可,他忘记了,她十分倔强。
他不想强迫他,至少,现在,不想。
上完药,包好伤口,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此时,本该是休息的时间,除了帐篷四周的守兵外,不该再有任何的骚动。
除非——
风长老率先一步走出帐篷,夕颜将衣襟合拢,起身,随他一并来到帐篷外。
但见,熊熊的篝火外,正压来一批黑压压的动物。
是灰色的狼群。
沙漠里,和缺水一样,令人惧怕的事实,他们遇到了狼群。
这批狼群,似乎并不畏惧篝火,正逐渐压上。
很快,随着一声嚎叫,整批狼,冲向篝火,他们的眼睛,不是正常的绿色,而是泛着血色。
风长老迅速唤帐篷外的守兵,但,纵然大部分帐篷内的族兵都已出来,可,显然,都是从初睡的梦里被惊醒,睡眼惺忪间,又怎敌得过这群饿狼的袭击呢?
随着几只‘敢死狼’用自己的身体扑到火上,熊熊的篝火点燃他们的皮毛,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接着,后面的狼群迅速的窜上,顷刻间,与族兵厮杀在一起。
血肉横飞。
人的,狼的,都有。
风长老一手护住夕颜,一边命令族兵:
“保护族长!”
顿时,有百名族兵后退至夕颜跟前,团团围城一圈,筑成人墙。
夕颜和风长老,就立于人墙之中。
当,狼群不怕火,这已经很怪异。
当,狼群的凶猛,犹胜过精心操练的族兵时,变更透出一种危险的讯号。
纵然,族兵奋力拼杀,可随着狼群里那声尖锐嚎叫的再次发出,狼群越来越凶猛。
上演的,不过是人狼同归于尽的局面。
“风长老,以你的箭程,能否射中那嚎叫的来源?”夕颜突然问道。
“族长的意思是?”
“那边,应该就是嚎叫发出的位置,若有火箭探路,加上迅速另发出一箭,该能射中那嚎叫的狼。”夕颜的手一指左前方,道。
狼群必有狼王,号角的,无疑是发号施令的狼王。
但夕颜所指的位置,由于黑暗一片,并不能断定狼王在何处,误射箭,定会打草惊狼,所以,先以火箭探路,再去诶大牛股目标后,旋即射出另一支真正的箭,倘射中狼王,群狼无首,这一劫,也就破了。
要的,不仅是射程,速度,还有,眼力。
风长老立刻道:
“那我的箭来。”
一旁早有族兵奉上弓弩。
他手持*****,火箭破弦而发,破空处,但见一毛色白雪白的独狼立于远处的沙丘上,引颈而叫,不容他第二声发出,另一支箭追着那枚火箭,直中它的颈部。
血,绽出,染红了他血色的皮毛。
空气里的血腥气越浓,可,失去嚎叫指引的狼群,渐渐不敌,悉数被屠于族兵的手下。
一切,很快,恢复了平静。
有族兵手拿被屠的狼奔至风长老面前,喜道:
“长老,我们接下来几日的火势不成问题了。”
风长老的声音带着笑意,然,落尽人的耳中,分明带着一种寒冷:
“你们可知,倘食了这狼肉,必会疯癫致死。”
“啊?”族兵一吓,将手中的死狼挣扔于地,狼血却没有见发鸟。
“这些狼都吸收了夤花的花粉。”
夤花是沙漠里的花,凡被花粉被动吸入,必会疯癫若狂,但,因其花期较短,又远离水源,是以,很少有动物会靠近它。
可,若是有人安排狼群接近夤花,那么,则另当别论。
苗水族的族民,都精通一花一草的作用,也借着这些自然的植物驯养牲畜,不过,若非作战需要,一般族人是不会接近这些凶残的动物。
即便是作战,除了鲨鱼生活在海里的猛兽外,类似狼这类同样生活于陆路的猛兽,族人都是不会轻易去驯养的。
因为,都生活在陆路,始终还是太危险。
“你们去吧那雪狼拿回来考着用吧,它应该是没有中花粉毒的。”
夕颜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进帐篷。
是的,当看到那毛色雪白的狼时,她就知道,它不是狼王,因为它的颜色太特殊,之余会狼群,无疑是异族。
可,它既然能像狼王一样用嚎叫指挥这群疯狼,只说明一点,是和花粉一样的刻意安排。
那么,在这份安排里,它必定是没有中花粉毒的。
“去吧,另外,把这些疯狼尽快焚烧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风长老说完,随夕颜一并走进帐篷内。
帐篷内,夕颜转向风长老,凝着他的面具说出这句话:
“看来,我们要连夜启程才好。”
他的面具看起来,是封闭的,可从刚刚的箭无虚发来看,这张面具后的视线,锐利道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她本来以为,终归是有点影响的。
她突然对这张面具有些好奇,不过,仅仅是好奇罢了。
眼下,局势的变化,恐怕才是她该放在心上的。
“是的,可族长你的伤势——”
“没有关系,吩咐下去,连夜拔营。”夕颜笑着说出这句话。
风长老颔首,复走出帐篷。
确实,一步一步的设计,带着绝对的可以安排。
先夺去他们负责粮草的骆驼,在安排中了疯毒的狼群围攻,倘若他们误事这些狼肉,那么,不费一兵一卒,对方就可将他们悉数歼灭。
毕竟,狼的发疯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事实,假使,没有人注意到那血色的兽瞳。
而,他们打着的是金真族最高的旗号,玄黑红月旗,若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用兵力围诛之,必将受到金真族其余各部落的集体攻之,更何况,蚩善还带着大部分的金真族兵再疆宁。
所以,无非能使得,不过是这些卑劣的手段!
哪怕青宁同样是龙潭虎穴,总比在沿途的路上继续领教这些卑劣的手段要好。
毕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不仅夕颜明白。
风长老定也是明白的。
他立刻下令,连夜兼程赶赴青宁。
剩下的路程,不过十日,连夜兼程,自然能缩去大半的日子。
况且,他们手上仅剩下的干粮,大部分都是傍晚时捕捉的羚羊晒成的肉干,干馍都不过两三个。
这些,也不容许他们再按着常规行路。
待到第二日的晚上,夕颜已经停食了差不多半日。因为,干馍都用完了。
用饭的时候,她没有下骆驼,而是风长老走到她跟前,递过来一小块晒干的肉干:
“族长,沙漠里,光靠水,是撑不过去的。”
族民历代生活在沙漠里,寻找水源还是不在话下,只是,仅依赖水,又怎够呢?
“不必。我不能违背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你让我不问你过去的一切,是不是就和这有关?族长,你的坚强和聪明,让我很欣赏,可,你不觉得,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坚持一个承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
“我就是这么迂腐的人。人,总归要坚持一些什么吧,哪怕,那些并不是全对的,我想,至少对自己是个交代。”夕颜淡淡一笑,她恹恹地倚在骆驼的驼峰里,脸色苍白。
很饿,加上连夜赶路,得不到休息,伤口的发炎,她的情况并不算好。
甚至于,她现在觉得浑身很烫。
说完这句话,她抓住缰绳的手骤然再握不住,人径直跌落下骆驼。风长老滞了一下,还是旋即接住她落下的身子。
手触得到她身子的灼烫。
不是正常的烫。
她,还是发烧了。
在沙漠的极地气候里,这不啻是危险的。
他抱着她,就地席坐下来,离他们最近的族兵已纷纷下骆驼,未成小圈掩护着。
他接下身上的水囊,并将一枚药丸塞进她的口中,但,她的齿光闭着,根本塞不进去,他捏住她的下颔,强迫她张开嘴,把药丸额着水一起送了进去,这要对散热还是有着一些作用,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接着,他吩咐族兵就地扎营。
刚把夕颜抱紧帐篷,却看到她蓦地眉尖一颦,把适才的药丸都吐了出来,莹白如玉的脸上,起了点点的红疹子。
她对这药过敏?
他抱着她的手,觉到分外的沉重。
甚至于,在那一刻,他有了犹豫,可,他还能犹豫吗?
将她放到褥上,他的手下意识地将她侧抱着睡,以防她碰到右肩的伤口,这一抱,她就着这样的姿势,竟陪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沙漠的夜晚是寒冷的,他尽量把被子捂紧她,逼着她用最土的法子发汗,再不敢给她服用退烧有的的药。
倘若,他没记错,木长老在世时和他提过,前任族长伊滢对一味药剂芥过敏,看来,这份遗传倒真的传给了怀里的女子。
伊汐,这个名字,其实真的很配她。
也很好听。
用齿间温柔吟出这俩字时,心里,莫名地会起一丝的悸动。
伊汐,作为伊汐的她,会完全属于他吗?
他在面具后的唇角轻轻地勾起,修长的指尖,柔柔地抚过她虽整日在沙漠的烈日下行走,依旧莹白光洁的脸。
伊滢的父亲,先任族长在将族长之位传于伊滢时,曾立下一道新的族规,今后,当继立族长为女子,年满十六岁后,将会由族中的长老迎娶,以诞育下一任的底细血脉。
因为,男性的族长可以拥有不亚于三国皇帝的王庭后宫,纵然,前几任族长都只娶了一位族妃。
但,这第一任女性族长伊滢,先任族长对她是有所顾虑的。
源于,他希望能有人继续代替他真诚地守护她。
只是,他虽想到了这层顾虑,颁下的这道族规,却因着伊滢在十五岁就被三国锁至旋龙山的龙脉洞做罢。
可,它的效用还是在的。
阖族剩余的族民也都知道。
只是,眼前的女子,或许还不知道。
今年,她该满十六了吧。
而他身为即将再现的苗水族唯一长老。
不像昔日,是木长老和火长老并立。
他的手停在她瘦削的下颔处,如果可以,在这一切结束后,他愿意许她幸福,不带任何利用的幸福。
他愿意!
普天之下,并非轩辕聿能许她这份幸福。
他,也可以!
轻轻俯下身,他的唇映在她的眉心,仅仅是眉心,不带任何欲念。
干干净净地映在她的眉心。
这样的纯粹,他有多久没有体味到了呢?
面对她时,忽然能改他这份安宁的感觉。
真好。
夕颜再次醒来时,黄昏的落日最后一道余辉正洒进帐篷内,她动了一下身子,有些酸软,但,灼烫的感觉确实褪去了。
“醒了?喝点东西吧。”
他递来一碗粥汤。
“这”“喝吧,你不能用荤腥,喝粥总归可以的。”
“这里哪来的米?”
“想要,一定是有的。不然,这几日,你昏迷,不靠这些粥撑着,怎么熬过来呢?但,别问我怎么得来的,一如,我不会你的过去。”
她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脸,只看得到,他青色的衣襟上,笼了一层细灰。
接过粥碗,还是温热的。
她慢慢地喝着,哪怕尝不出任何味道,她也慢慢喝着。
知道最后一口粥喝完,她轻声对他说了一声:
“谢谢。”
“应该的,你是族长。”
风长老接过粥碗。
“可以启程了,我没有问题。”
“已经到青宁城郊了,今晚,族长可愿随我先行回到王庭?”
先行回到王庭?
夕颜淡淡道:
“好。”
她知道,他又在望着她,在这张冰冷面具后的脸,是否真的为她所熟悉呢?
可,她并不认识多少男子啊。
她的手突然触到他的面具,他没有阻止。
时间,凝顿。
空气,滞缓。
只要,她的指尖用一点的力,那么,面具脱落,他的脸就会出现。
然,不过一瞬,她不过轻轻用指尖拂去面具下的一隅灰尘,道:
“脏了,我昏睡的这几日,有劳风长老带我上路了。”
她是冰雪聪明的女子。
从字里行间,从他衣着的尘土上,早就知道,他抱着她上路,而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昏睡的十分踏实。
如果不是她病得太重,失去知觉,就是他的小心翼翼,没让她觉到颠簸之苦。
她觉到他的一怔,莞尔一笑,苍白的脸上绽开最纯最真的笑意:
“风长老去安排晚上进城的事吧。”
“是。”他从怔愣中缓过神来,躬身退出帐篷。
他们扎营的地方,这一次,是在临近青宁的沙坑处,待到了晚上,早有族兵牵过一匹骏马。
不是长途跋涉,又毗邻绿洲,自然,骏马于骆驼是便捷的。
他纵身跃上马,手递给她:
“请族长委屈一下,和我共乘一匹马。”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身体没有复原,他怕她驾驭马时有所意外罢了。
她又怎是这么娇弱的人呢?
哪怕在娇弱,不过是王府里的纳兰郡主。
而现在,她是伊汐啊。
纵然纳兰这一姓氏,她不会忘记,毕竟,纳兰敬得予她的养育之恩,她不能忘。
可,伊,才是她真正的姓氏。
只是,这个理由,真的是她心里真是的想法吗?
或许,不过是逃避。
纳兰夕颜,是轩辕聿的醉妃。
今时今日,无论怎样,她再不会是他的醉妃。
她不再是!
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指腹觉到疼时,她的腰已被风长老俯身抱起,横坐在骏马上。
“这么坐,比较不容易碰到伤口。”
“你——”夕颜脸一红,难道,她昏迷的这几日,她看到她的那些小蹭伤了?
“我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请族长放心。只是——”风长老的声音有些讪讪,他一驾马,喝道“驾!”
他怎能告诉她,他是另外吩咐人替她上的药,才知道的呢。
现在说,不过是增了不必要的麻烦。
夕颜没有再问,她的手去握那缰绳,他的手无意识地往后握了一下,突然碰到她的。
这一触,她竟滞了一下,恍惚地,身后坐的那人,似乎就是轩辕聿。
那一日,他也是这样带着他,奔驰于旋龙谷中。
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仿佛还在她的耳边缭绕。
她哪怕心里有着欢喜,偏要做出那样的迂腐样子来,知道她的手触到他的心跳,他才觉得,他和她的距离,其实是那么地近,那么地近。
一切可以装出的迂腐也在瞬间或成心里的甜蜜
心里仿佛被沙漠入夜的冷空气呛了一下,她摒去这些念头,手从缰绳处收回。
相同的姿势,她不要再用一次。
不要。
他觉察到她的些许细微动作,只用手稍稍拢紧,却并不碰到她,这样,在他的手臂范围内,除非他落马,否则,定能护得她的周全。
包括,即将去到的苗水族王庭,哪怕波云诡异,他都要带着她一起去。
他只有在这一次次地锤炼中,变得越加坚强,以及用她的聪明识破所有围绕她的阴谋,她才能真正配上这个姓。
风长老策马并没有直接进入青宁,凡是在郊外的一处简易庙宇前停下,她随他进入庙内,这座庙内看来空弃了许久,遍布着蛛网。
更为奇怪的是,整座庙内没有供奉任何菩萨,只有正中一颗古樟树的树枝上系着五彩经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风长老走到树下,语音低缓:
“这是古樟树神,里面是通往王庭的密道,历来,只有长老和族长知道。”
“今日,你带我来此,该不仅仅是告诉我密道的所在吧?”夕颜望着这苍老的古樟树,道。
“是,,因为我发现守城的军士不再是我的亲兵族兵。”
“你怀疑伊泠不舍放弃族长之位,所以叛变了?”
“不是怀疑,这,就是事实,属于你的族长之位,你必须亲自去把它拿回来。”
他带着面具的脸转向她,鹰形面具衬托着这棵古樟树,是别样的雄姿盎然。
他将古樟树下的草拨开,一块木板赫然映现,他打开木板,里面是一条森冷的通道。
纵然森冷,她相信,在没有什么会比旋龙山洞里的一切更让她觉得森冷了。
她率先一步一步走下去,百褶裙和护腿只见裸露的肌肤,能觉到咻咻地凉意,可,只是微凉而已。
“这条密道建了百年,建成之日,施工的族民悉数被赐死,现在的普天之下,除了你母亲,知道此处的,惟有我,或许,还有火长老。不过,他早就失踪很久了。”风长老在她身后轻轻说着。
“是吗?”夕颜反问道。
她的鼻子在这里,变得分外的敏锐,她能闻到,这处密道有一种胭脂味道。除了六月初六那晚,她再未用过胭脂,所以,这个味道当然不是她的。
既然味道如此清晰未散,也就是说,不久前,有女子来过。
能来此处的女子会是谁呢?
夕颜淡淡一笑,这一去,只有他和她,前途如何,应该是艰险的。
不过,她不会怕。
族长之位不是他必要的东西,却是她证明自己的东西。
那个位置要的不光是聪明,能力,更重要的,是胆魄。
既然,风长老带她至此,他不相信,他会出卖她,譬如,把她交给伊泠。
唯一的解释就是,一如他说的那样,希望她得到锤炼。
足下越来越软,似乎踩在软软的东西上,还发出隐隐的沙沙声。
可,密道很黑。
对于足底的一切,她看不真切。
秘道的尽头,没有任何路,可,他们的头顶,却不在市场森冷的土壁。
恰能见到悬挂在墨黑苍穹的一轮弯月。
此时,这轮弯月柔和地将月华洒下他们站的地方,形成一圈小小的光晕。
她这才发现,脚下,解释绵绵的白色粉末。
她觉到足底松软时,原来,是走在这层粉末之上,唯一不同的是,此处的粉末更为厚重,足才下去,没及小腿。
那些粉末蹭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奇怪的氧酥感。
“这是王庭的枯井,王庭中,所有死去的人被焚烧后,骨灰都会被撒在这。”
风长老的话语骤起时,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似被冰水所渗,起初不会觉得冷,慢慢地,方觉到这一层寒意顺着她腿部被粘到的那些白色粉末一并沁进骨髓,让她觉到难以名状的寒冷。
任何一个代表尊贵的地方,背后都是不为人知的阴暗。
任命在这种地方,是根本不值得一提的。
死了,不过是化为一捧灰,被撒于枯井。
但,正因此,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有一处通往宫外的密道,不是吗?
“现在,上去么?”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的波澜。
风长老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他很欣慰,她的手腕并没有任何灼烫感。
他的烧终是退了。
他更欣慰,她的胆魄,或许,并不会比先任的族长逊色。
即便,她母亲的胆魄是不尽如人意的,可,彼时,在面对阖族的危难之际,她母亲依旧是舍弃懦弱。
苗水一族的嫡系,真的,真的他期待。
他携着她的手,用力一起,俩人纵身跃出枯井。
枯井外,金真的王庭,气势是恢弘的,没有想到,在这沙漠中的青宁城,会有这样丝毫不输于巽宫的王庭。
他们正置身在这王庭回廊中的一颗不知名的葱郁的树下,回廊上,赫然是手持长矛的族兵。
此刻,这些族兵突然分开两排,回廊的彼端,走来一女子,她带着硕大华丽的银质头冠,那些繁复的银质珠花垂在她的额前,额下的脸美艳的,和夕颜相似的五官,可以想象,一笑一颦间是怎样的勾魂夺魄。
她就是金真的现任族长,伊泠。
伊泠的目光凝着风长老,微微启唇:
“你回来了,风长老,我等你好久,总算是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是和此时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的柔情。
“我的飞鸽传书,你收到了吧。”风长老甫起唇,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伊泠的语音里,随着风长老的这句话,夹一些苍凉:
“我没有想到,逼我让出族长之位,会是你。”
“伊泠,从木长老将族务交给我开始,这就是不可逆转的事实,金真族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苗水族的嫡系已找到,当然,金真族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何论是我逼你让出族长之位呢?”
“多冠冕弹簧的话啊,风长老,她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毕竟,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伊泠悠悠地启唇,话语里带着哀怨之意。
“伊泠,我奉木长老的托付,唯一辅佐的是苗水族族长,你说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的意义。”
“意义?谁不知道,身为长老,按苗水族的族规,若族长为子,待她满十六岁后,就可以随时迎娶。你要的,恐怕正是借着身边的那个冒牌货,得到苗水族族长的位置吧!风长老,我说了,只要你全力为我中心,明日我就可以嫁你!金真族,从此以后,有一半就是你的!这难道不比你去扶一个冒牌货的族长,更让人信服么?”
“伊泠,从沙漠时,你布下狼局,到今日,再布下这个局,只能说明,连你都知道,她就是真正伊氏嫡亲的血脉。”
“那些狼不过是让你尽快回到青宁,我不喜欢你和这个冒牌的女子在一起!”她顿了一顿,继续道“区区的夤花粉,你一定看得出来,为了避免沿途再受到不必要的侵袭,没有什么比回到青宁更安全。不是吗?”
风长老沉默。
这使得伊泠再启齿时,声音里近乎带着哀求: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从来金真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你,这六年来,我对你的喜欢,与日俱增着。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金真族是我阿妈的心血,我一定要替他守着的。”
“伊泠,六年来,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还是,你以为,用所谓的感情能让我放弃对木长老的承诺呢?”
伊泠的面色一变,她头上的银制饰物发出簌簌的声音,她整个人更如同风里的叶子一样脆弱。
突然,她指向夕颜,几乎声嘶力竭地道:
“把这个冒牌伊氏的女子给我杀了!”
那些举着长矛的族兵将长矛对准夕颜,冲将上来。
夕颜本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现在,她只用目光扫向这群族兵,语音清冷:
“你们,都要背叛长生天么?”
那群族兵滞了步子,伊泠的声音却继续道:
“我命令你们,啥了这个冒充伊家嫡系额女子,否则,你们才是真正背叛长生天。”
夕颜突然笑了起来,她望向伊泠:
“寄希望在一个男子身上,注定,你会失败。这世上,我们女人能信的,只有自己。可惜了——”
她住了语声,轻描淡写地道:
“风长老,既然你都部署好一切,现在就结束吧,我累了。”
说完这句话,夕颜骤然转身。
她突然很不舒服,有些干呕的感觉让她不禁用手捂住唇。
真的,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