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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前情往事但长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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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慧薇静静的看着两个小弟子忙忙碌碌。

    同他们相处日久,她不会不明白,这一番大起忙头,定是有原因的。

    小妍的生日根本不在今天,或说,她被现在的父母自山里捡到的日子,不是这一天。

    尽管她拉虎皮扯大旗,煞有介事,但,旭蓝便不在自得多,虽在帮忙,时不时偷偷抬眼起来,略带慌乱的视线匆忙掠过,急急转向一边。

    这个生日,当然是随随便便找来的借口,为的是,带进那壶酒。

    料定了两个老婆子长期的困守孤苦,没乐子可寻,必然的嗜酒如命。

    翠合也许不想喝酒,却禁不起妍雪软语央求,死缠硬磨,也喝了几口。

    转眼间,几个下人,包括华妍雪、裴旭蓝,乃至整天不离左右的乖乖少年许雁志轻烟似消失。

    空荡荡的厅堂里,有些冷清,有些沉闷。

    一条纤细清丽的人影悄没声息穿过花屏,沈慧薇震惊的目光落在这黄衣少女身上,再也转移不去。数年不见,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已然长成亭亭少女,倾城颜色,遗世独立。与生俱来的清傲淡雅与雍容华贵,巧若天成的在她身上合二为一。

    “慧夫人。”芷蕾裣衽为礼。

    沈慧薇如梦初醒,忙不迭推案站了起来:“施姑娘。”

    她心乱如麻,数年来时时刻刻思念与牵挂的女孩儿,这一刻就在眼前咫尺之间,似幻若真,不可置信。

    芷蕾竟然也有些惴惴。这些天来,她和妍雪整日整夜密密商议,如何行事,怎样瞒过众人进来,见到她说些什么,自以为盘算周密,事事妥当。哪知见着那人,迎着她一双春风般温和亲切的眼波,心下先是忙乱,反无言。

    还是沈慧薇启唇轻问:“姑娘,敢是要上京了么?”

    芷蕾抬头:“原来小妍跟你讲过了。”

    沈慧薇温和地说:“我猜到的。”――一丝苦涩在心间荡漾开来,清云园千方百计找到她,为的就是这一天啊。但是,清云,谢帮主,那些如今一言几可定夺自己生死的同门姊妹,又是留给她在这事件中怎样一个位置?

    蕾微微笑了“慧夫人原是知情人。”

    沈慧薇注视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影,竟无法分辩她是否含有揶揄之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终成一语:“此去宫廷,祸福难知,姑娘千万多加小心。”

    芷蕾道:“帮主的意思,设法让我出宫和文大姐姐在一起,常常入宫就是了。”

    沈慧薇松了口气:“哦,这样很好。”

    自从两年前芷蕾被告知皇裔那无极高贵的身世以后,她在行为规范、言语应答等方面受到了较前更为严格的教导与管束。一言一行,需有威仪,一颦一笑,不能由心。可是面对她未尝见过几次、相对从未说满十句话的沈慧薇,却有一种奇异亲近感。她进冰衍,明明是抱以“盘问”乃至“质问”之心,及至见了她,种种不满一抛而空,反而有一股欲倾诉的冲动,蠢蠢欲上,即使对着师父也从未有过。

    “芷蕾记得,从小义父和叔叔带我躲在山里,从没哪一个地方,是呆得长久的,总是不断在迁移,在躲藏,岁愈久而追杀愈烈。若不是师父她们接了我进园子来,说不定这时早同父皇、母后和义父一般。”

    沈慧薇柔声道:“嗯,你吃了很多苦。我没能多加照料,实是感愧于心。”

    自感失言,惶惑不安起来,低声道:“幽居之人一时忘情,原不该多言,施姑娘别见怪。”

    “慧夫人。”芷蕾终于找到话题的切入点,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慧夫人,你和先皇关系密切,我心中始终视你如长辈亲人一般,今天就专为讨教而来。”

    “讨教”沈慧薇喃喃重复了这两个字,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两年前,师父同我说起身世,因年幼无知,未尝真正明白。况且皇朝已换,我又何尝奢望别念。再不料今日情形这般尴尬,芷蕾懵懵懂懂,真不知入京以后,怎样面对当今皇上,我真是心中无数。”

    沈慧薇柔声说道:“那是你皇伯父。你执子侄之礼即可。”

    芷蕾望住她:“慧夫人的意思是,过去种种,当它白云过隙,流电飞霜?”

    “这”沈慧薇为之语塞,苦笑道“此非罪人所能言。姑娘慧若天人,福泽深厚,必然遇难成祥,前程灿烂。”

    芷蕾从来是众星拱月,受人吹捧,甚么“福泽深厚,荣华无极”之类,早就听得烂熟于心,听她说来说去,也无非客套语,不耐烦起来:“芷蕾看来,却是前途茫茫,祸福难测。”

    沈慧薇沉吟一会,慢慢问道:“你心里,可愿进京?”

    芷蕾一愣,昂然道:“我没想过这一点。但进京势已难改,我纵然有些不安,却也未想着退缩。”

    她尚存三分稚气的脸上,决绝清傲,沈慧薇心头一颤,忽然之间,觉得这女孩儿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作为玉成帝唯一的女儿,表面上虽然温文尔雅有所相似,性格中却几乎没传袭到其哪怕一成的优柔,那般冷隽孤傲,更象她的祖父,从前的德宗皇帝,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又似乎象她祖母,那个从微不足道的宫女乃至母仪天下的莫皇后。就连这孩子的容貌,也是兼容了祖父母许许多多的特质。她不象她怎么就不象

    沈慧薇咬着唇,强令自己从一时恍惚中脱出,道:“我有一句话,也不知当不当说。施姑娘若不喜欢,那也别放在心上。”

    “愿闻其详。”

    “姑娘身世特别,在你周围的人也很多。你――父母早亡,这世上,无人一意为你着想,真心照拂,你此后,一言一行,均需三思而后行。别人面子上对你好,不一定当真对你好。很多不好的话,不好的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无需事事计较,定要分个胜负黑白出来。”

    这几句肺腑之言,若含深意,芷蕾嫣然笑道:“是,我记着了,多谢你金玉良言。”

    紧接着,那嫣然明媚的笑颜依然挂在脸上,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随口而问:“这么说,慧夫人一定是真心为我着想,关爱照拂之人了。”

    沈慧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岂敢。”

    “芷蕾心中还有困惑,始终不解,万望夫人有以教我――我父皇,因何故被废?”

    最害怕的事,还是生了。这一问,才是芷蕾大费周章来到冰衍院的真实目的!

    毕竟才是十四岁的孩子,恩仇之间极难取舍。怎能如实以告,是成宣帝篡弑君王,让这个孩子心中形成当今成宣帝即是篡位之人的第一感念。她进京以后,身遭处境其实险极,半点差池,难保杀机上身。

    沈慧薇似乎已是无力站定,伸手扶住花屏:“绫夫人应该说了的啊,施姑娘,你还有什么疑问?”

    “师父说是因父皇身边多有奸佞,民怨如山不可收拾,各地藩员举今上出兵靖难,父皇薨于宫变之中。百官另推明君,诏废先帝。”

    沈慧薇心头一凉,这样的说辞,无疑是立足于今朝。换言之,承认了今帝的合法性。同时便承认了玉成被罢黜的正确性,施芷蕾进宫,仅仅是由于她的血缘,毕竟,芷蕾是大离皇朝唯一拥有上代帝后的所谓“纯子之血”然而沈慧薇闭目。不敢再想下去。

    这样讲,同时也就把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摆明了的态度,是要牺牲她而成全芷蕾在京的安全,并换来清云和朝廷之间和睦相处。

    芷蕾双目清澈如水,炯炯的向她看过来,说道:“我看过了那篇废帝檄文,诏废先帝列罪三十二项,涉及夫人达一十三项之多,所列桩桩件件,竟不知是否理据俱在。”

    沈慧薇呆得一呆,猛然苦笑起来:这个孩子,前面说得好听,什么“所知无几”什么“懵懵懂懂”她根本是有备而来啊!

    诏废玉成若是无误,便将问罪及废帝身边的那些误国之“奸佞”那些人大半早就死于成宣立朝之后,例如前朝宰相,成宣一立,全族被诛。可是,说到“媚惑误国”罪无可恕,当年成宣帝打着名号起来的理由,指向最盛的,却是她这个清云罪人!――那罪诏,字字句句千钧之重:“破千年完璧,损万里山河龙脉;馋惑君王,弃正后,疏良臣,谋小人,参政误国;物议沸腾,民怨如山”

    芷蕾声音有若冷泉之清冽,无情:“有些,我想未必是真。就象文恺之大人,而今既为之正名,说明仅是当年牵连。但这篇檄文中涉及夫人十三项罪名,我不知道,是否也如文大人一般?朝堂之变,夫人独为幸存,未曾卷入奇祸,也是芷蕾不明白之处。”

    她语气咄咄咄逼人,沈慧薇一步退一步,已是浑身颤抖。

    “帮主到!”

    堂外,叫声陡然响起,划破这一片难堪的寂静。室内两人一时都是色改。

    转眼间进入之人络绎不绝,正副帮主,你八位堂主,竟然云集而至。除逢年节祭礼等重大典礼以外,再没这般齐全过。

    纱屏轻移,位次排定。冰衍院清静花堂,霎时翻作肃穆涧月堂。

    沈慧薇默默跪倒。

    芷蕾多少有些尴尬,没想到居然惊动了你最隆重的阵容,严阵以待,不知是何用意。

    她望望厅外,妍雪、旭蓝,还有许雁志,那三个事前躲起来的人,就象平空失踪了似的,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没有理由听不见响动,此刻境遇不问可知。目光游移,从厅外转到沈慧薇,衣怯单薄,伶伶孤苦,明明对她有着无数疑问,可那自心底出的怜惜之意不可遏止的滋生出来。

    “师父”许绫颜轻轻摇手示意,她欲言而止。

    有一会静止。

    然后,冷若冰霜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慧薇,你可知罪?”

    芷蕾吃了一惊,断然没想到谢红菁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但沈慧薇并无意外,道:“是,弟子该死。”

    谢红菁嘴角向上微微一翘,似讽若讥:“慧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每次做下事来的时候,从来不考虑,事后认罪总是认得快的。”

    讥讽阵阵芒刺在背,沈慧薇一阵茫然。一边是气势煌煌,一边是忍气吞声。数年以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大伙儿兴高采烈与她做寿,而今,连那种身临悬崖将就过的日子亦一去不再。同门姊妹的翻面无情,冷言冷语,比之她忍种种种苛难侮辱苟活于世,更加难以承当。

    陈倩珠道:“你是受到限制的,禁足,禁言,禁身。别人未必清楚,你自己不会不知道罢?”作为紫微堂堂主,这当儿若判其罪责,理应由她开口。

    沈慧薇无言可回,只道:“是。”

    陈倩珠更是连眼角都不望她一下,道:“孩子们设计偷入冰衍是不对,但你岂不知君子不立于危墙,就算是拦不住那等小小诡计,难道自己避开也不行?分明是知错故犯,把清云禁令抛诸脑后。不加惩戒,难戒后来。禁言不能自束,当掌嘴,执法弟子,――”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扶住沈慧薇肩膀,迫她抬头。芷蕾这一惊非同小可,忍不住抢出身来,叫道:“陈夫人,是我偷入冰衍,请不要责怪她!”

    陈倩珠性子向来冷冷冰冰,芷蕾因其身世之故,上下对她无不尊重,惮让三分,唯有陈倩珠从不肯假以辞色,此时仍然不为所动,断然吩咐:

    “执刑!”

    不让芷蕾再有分解的机会,执法弟子开始用刑。

    并非用手,而是一块宽约五寸的朱红板子,非木非胶,撞击在脸上,只三五下,血就出来了。

    芷蕾紧闭了双目,以手掩耳,但那清脆无情的响声,一记记有规律的响起,似毒蛇蜿蜒进心脏,一口口恶意啮咬。忍无可忍,挣脱许绫颜再三拉紧她的手,拦在受刑女子面前:“不要打!不可以!”

    陈倩珠怫然不悦:“国有国法,帮有帮规,芷蕾,你不应干涉。”

    芷蕾摇头,坚决地道:“我答应过小妍,决不伤害慧姨。今日夫人雷霆大动,是因我之故而连累了她。希望帮主和陈夫人,格外宽容。”

    以她从小所受到的刻意高高在上的培养,说出“格外宽容”这四个字,简直是破天荒的委屈。陈倩珠执法如山,换了是别人这样挡着,她一定命令连拦阻施刑的人一起打下去,但眼前这人终究与众不同,非但不可以一起打进去,连叫人用力拉开她都不好。

    “芷蕾啊,”谢红菁慢慢的说起,打破僵持“你以后要临大事,决大计,心情不应易受波动。”

    芷蕾毫无退缩之意,明净如水的眼眸与对方直视:“芷蕾只是做自己认为值得一做之事。我百般央求妍雪,进来与慧夫人一会,但决非为了伤害慧夫人而来。夫人欲执帮规,可问罪于我,不顾禁令明知故犯!”

    “嗯――”谢红菁忽然现,这文静孤介的少女,她所具有的倔犟与执拗,比之那个一向令自己头大如斗的顽劣孩子华妍雪,丝毫不逊。

    深深吸了口气:“那么,你进冰衍,要问什么?”

    芷蕾薄薄的唇角向上一翘,似是不耐烦,又若不屑,秀气的眉眼里流露出与她年龄决不相趁的冷光,乍现而逝:“临别之际,我只是想与慧夫人道别。该说的已说完,芷蕾告辞。”

    她竟然说走就走,也不再看跪于地下的沈慧薇一眼,飘然而去。

    只因她听得出来,谢红菁口气已软下,是打算卖给她这一个面子,若自己瞧不出好歹,多言多语,毕竟谢红菁才是可以一言震动连云岭清云园的人,徒使事情闹得更僵。

    谢红菁也不说话,眼里复杂之极的变化着。

    轻轻摆手,令众人退去。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却在施芷蕾退出以后,偃旗息鼓般的,逐一退去。

    片刻之间,单只留了谢红菁一人,与长跪不起的女子相对。

    “慧姐,些许教训,小惩大戒,我希望你牢牢记着,可别一错再错,重蹈覆辙,行那十余年前任性之事。”

    未闻答复,她向厅外走去,又停下脚步,说道:“小妍胆大妄为,念在芷蕾份上,这次我不和她计较,你不必为她担心。但是,以后我不再允许她和旭蓝进冰衍院一步。你,好自为之!”

    冰衍院由于沈慧薇长年受禁锢的缘故,陈设布置虽然精巧雅致,却已渐显破旧靡废之象,桌,椅,以及花屏,所用靠垫壁毯等物,都不免显得陈旧了。昔日雪白的墙体,自监禁以来,尽管翠合与沈慧薇都会定期洗涤,但从未涂刷翻新过,也被一块块暗黄所侵袭。

    一厅陈旧寂寂,愈显黯然。

    她依然跪着,日月消蚀,天落地陷,仿佛世间万物已将她遗忘

    长久的跪下去,跪下去!

    浑身如坠冰里,慢慢的,一簇火焰升腾上来,席卷过胸膛。不知是痛是怒是悲是愤?

    一滴汗水,从际流到面颊上,和着血水,慢慢的滚落,滴在地上。

    轻声响。碎裂。

    一只苍白瘦弱的手,犹疑着伸过来,替她拭去融着血水的汗滴。

    丝巾的清凉,轻轻抚在面庞,冰着那浮肿、灼热的瘀痕,小心翼翼,轻柔得宛若只是拂面微风。

    许雁志。

    沈慧薇抬起了头,正和那孱弱少年面面相对。

    许雁志心中募地一寒。

    她的眼睛!

    素日那温和、亲切、波澜不惊的明明眼波,此时居然是冰冷的,蕴满敌意。而莫名的眼神底下,有一簇火焰惊人的跳动,狂热的燃烧。

    “走开!”她低低地说。

    “师父?”在那样拒人千里的眼神之下,许雁志胆怯而疑惑的,退却了一步。

    “我不要你。”她说“她们剥夺我一切生趣,却故意留下你。明知我看到了你,日日夜夜,针毡难安。”

    “师父,你说什么?”许雁志惶然,第一次,看见那不流露出一丝一毫喜愠之色的素衣女子,倾泻出那么强烈的厌憎。

    “你的父亲,若不是因为你的父亲”失态的女子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掩面夺出花厅。

    六月天,阴云如聚,低低盘旋在天空,仿佛黑夜提前来临。

    一缕风在干燥闷热的空气里划过。

    风声越来越紧。

    卷起片片绿叶,飘摇而下。

    雨,终于落下了。

    沈慧薇抬向天,雨丝霎时落满面颊。连得一向干涩的眼睛深处,也泛起一丝湿意。

    往事前情,茫茫若梦

    一把绿色的伞在头顶张开,密集的雨丝纷纷落在头顶,弹跳着闪开。

    病弱少年凄楚与忍耐的神情,在稚气的面庞上,显得分外触目惊心。沈慧薇心下终是软了下来,低声:“对不起。”

    这个空旷旷的院落,墙高不过三丈,却似是一座浇铸得不留一丝气缝的铁炉,把这里面所有的人,生生的包围起来,埋陷其中。

    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她,但这个孩子,漫长的一生才只开头。

    象一枚落花,初初的绽放,就坠入泥土,不见天日。

    “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却无能护你。来日若有机会,还是趁早离开了这里为是。”她淡淡的说,走出伞底,留下一串腕间寂寞的铃声在风雨之中“我说的是,离开清云。”

    少年手一颤,那把伞落在地上,怔怔的站在雨中,回味那几句言语。

    雨淅淅沥沥的飘洒,一直持续到午后,黄昏,夜半,那般缠绵,似乎是黄梅时节那缠绵恼人的雨,无尽无止,绝望而哀伤。

    长长的芭蕉叶舒展开来,雨中颤栗,捉摸不定如人心。

    “帮主今天真是疯了啊,那么大张旗鼓的全班人马赶过去,结果只给那小姑娘冷言冷语说了两句,就全撤下来了。难道她还真是怕那个尚是一文不名的小丫头?”

    说话的女子,声音纤细,慵懒,轻飘飘的,就是随随便便的开口,也含着掩饰不住的魅惑的味道。

    “她意在警告。目的既已达成,到这份上,见好就收就对了。不然,我还真担心慧姐忍受不了,终于要起而反击了呢。”另一个女子轻轻的说,依然带有当时的震惊“掌嘴这真是只有她才想的出了,堂堂前帮主,受到那些禁锢和刑罚,一直以来她所忍受的羞辱,也比不上今天更难堪罢?”

    先前那女子懒洋洋笑道:“她吃定了慧姐的性子才敢做。我倒是奇怪,那种情形再明显不过了,她难道就不怕,机关算尽,反惹得一场笑话。”

    “怎么说?”

    “你听慧姐今天讲的什么?――在你身边,无一人真心照拂。哼,再看看她对着芷蕾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芷蕾究竟是不是纯子之血,我瞧着是很有疑问呢。”

    另外那女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岂不明白,她是否纯血之子,也没那么重要。无论如何,她总是离皇室亲缘最近的那一个。只要慧姐不象今天这样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还是一切顺利的。”

    魅惑的声音细细冷笑:“要做大事,又总是妄想什么情义两全,碍手碍脚。倒不如,我们来送慧姐一程?”

    “什么?!”

    “慧姐早该走了,她活一日,你魂梦不宁的过一日,何苦来?”

    “不――”女子张皇失措“难道你还担心慧姐于你有碍?不会的,你放心,她怀疑的只是我,我把一切恶名承担,你信不过慧姐,也应该信得过我,纵使到头来真相大白,我虽死不会连累于你。”

    魅惑女子倏然冷了下去:“你活了一把年纪,还这样天真。只要她活着一天,我们就不会安宁。老大一个把柄握在人家手上,提心吊胆的挨日子,你乐意,我可不乐意。”

    “你要杀她,决非易事。上次冒充朱若兰,她确是上了当,又有意引动老夫人,这才落到这般地步。后来那贱婢死了,帮主是将就糊涂,不愿追究,你以为帮主心里不怀疑?”声音里募然添起一分热切“我求求你,收手罢!你什么都有了啊,还要什么呢?你每多做一次,帮主的怀疑就加重一分,而我的煎熬也多一分。我迟早是要罩不住你的!”

    “这次不一样,帮主已有杀她之心,我们因风吹火,用力不多。”

    女子沉默下来,声息里添了几分无力的软弱:“我不懂,你倒底要做什么?害了她,对你没半点好处,你也知道的,你现在的地位,已经到顶了。无论你做多少事情,哪怕谢帮主和刘师姐没了,你也做不了清云帮主。”

    “清云帮主?”女子不屑“给我做,我也不要呢!我又不是谢红菁。撑着一个空架子,还膨胀着前无所有的与野心,一天到晚妄想攀附上什么势力,妄图把这内囊空下去的破烂摊子重振起来。哼,瞧她对施芷蕾那小丫头的态度,只差没有阿谀奉承啦!”

    “既然如此,你还要什么呢?此际收手,对大家都有好处。慧姐和芷蕾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和我们一点也不相干。”

    “不行。”决断,毫无回旋的余地,但又吃吃笑了起来“我就喜欢害人。这是我最大的乐趣。我要的是这个,你可满意了?”

    “你――真是一个恶魔!”

    女子呵呵轻笑,并不在意那咬牙切齿的诅咒:

    “要是这样,你就是魔鬼的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