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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昼长夜短,时近傍晚,天色还透着淡淡的光。
台北街头。聂鸣锋沉默地靠着车门,侧首凝望放下车窗的车内,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她像个孩子,哭累了,双眼红肿,靠着椅背睡着了。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光看着一个人哭泣,居然也能这么令人难受。
想到刚才,她不是安安静静地流泪,也不是自制地轻轻呜咽,而是像个受伤的孩子那样失声痛哭,他胸口不禁又是一阵抽紧。
“唉”耙耙头发,他自嘲一笑,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无能,居然完全使不上力,只能倾听她的伤心,守着她流泪,说不出有力的安慰。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走到人行道旁一棵树下,站在可以清楚观望车内情况的位置,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小虎,他按键接听。
“团长,大事不好了!我们那个维尼她维尼她”
“她跟我在一起。”打断他的满腔惶恐。
“什么?”小虎惊愕。“你是说,维尼她”还有点愣愣的。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可以先各自回去。”
“不行啊!代志可大条的,驴子她驴子她”语气悲恸。
聂鸣锋皱眉,严声命令:“说清楚。”
“驴子她打击太大,眼神空洞,表情呆滞,灵魂出窍她这次不是当机,是断电停机啊!惨了啦!怎么会这样,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叫她选蛋糕”
“安静。”真没办法,就帮这傻小子一把吧。“我现在要说的话很重要,注意听着。你,快到驴子那,什么都别管,只管用力抱紧她,听懂没?”
“啊?这这是为什么?”
还没得到答案,在旁有人插问:“怎样,团长说什么?”
“团长不晓得为什么,叫我去抱住驴子”用非常疑惑的声音复述。
“噗咳嗯,笨,那是为了通电啦!救人如救火,还磨蹭什么!”
“可是”
“天哪!不好了,快来啊小虎!驴子她没气了!”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呆头虎你还杵着干嘛,快来子谠嘴过阳气给她,过了奈河桥就没救了!”
乒呤乓啷,电话那端,一阵兵荒马乱,然后通话结束。
聂鸣锋哑然失笑,看样子,那边是不用自己鸡婆费心了。他双手插口袋,站在原地吹风想心事,直到见到车内的人动了动,她醒了?他快步上前。
她睁开眼,一时有点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很快地记忆回流,她霍地坐直身,怔望伫立窗边的他。“我睡着了?”开口才发现喉咙干涩沙哑。
他绕回驾驶座,开门坐入车内,从后座捞来刚才去旁边便利商店买的宝矿力水得,扭开瓶盖递给她。“口渴吗?要不要喝点饮料?”
她接过,口干舌燥,很快喝完,补充被挥霍的水分。
“感觉好点没?”
“嗯”她放下空瓶,模糊地低应一声。
被悲伤灼烧过的双眼提醒她,自己是怎样毫不节制地在他面前哭得凄惨,目前她却没有心思尴尬。爆发大哭一场后,感觉虽然好过许多,然而长久以来的郁结,毕竟无法一时半刻就完全松开。
她头垂得低低的,双手在腿上不觉握紧,微缩着肩膀;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如此脆弱又无助的一面,使他胸腔紧绷。
方才她的眼泪全落到了他心坎上,那么沉重,拖着他的心往下无底般的坠落、坠落,那速度太过剧烈,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结果,在意识到之前,他不由自主伸长了手臂,温柔且有力地,拥抱了她。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低沉的声音,具有让心融化的魔力,因此神奇的事发生了她心中忽然升起好几个太阳,蒸发所有黑暗,以惊人的效率,将忧伤一网打尽。
罢退潮的眼眶,好像又微微泛湿了,这次是出于满出来的感动。
他的怀抱真可靠,他的体温极暖和,他的味道太好闻,从他身上只感到纯净的安慰,没有一丝占便宜的意味,反而是她贪恋地不想离开,甚至带点傻气地想,如果流泪可以换得他安慰的拥抱,那当个爱哭鬼也不错啊。
老天,该怎么办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非常喜欢这个男人。
靶到她的情绪渐趋平稳,他内心这才如释重负。
由上向下望着她的发旋,他想,如果他们的相遇,真是好友冥冥中的牵引,那用意也许就是要他在这关键时刻,代为抚平这天人永隔带来的伤痛吧。一想到若非如此,此刻她可能在独自饮泣,他胸口就纠得死紧,多么庆幸自己在这里。
从没像这样心疼一个人哪,他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希望她的人生,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快乐和欢笑。
希望她幸福。
因为这些想法是如此理所当然,他忘了问自己:
这打从心底的怜惜,真的只是出于对故友妹妹的关爱吗?
还是,有没有可能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爱情?
不晓得是不是聂鸣锋跟团员们说了什么,那件事的后续没人追问,大家的态度与往常无异,他也绝口不提,仿彿集体失忆只她一人刻骨铭心。
苞着,丁薇霓顺利自大学毕业,经由原先打工的成衣设计公司的前辈引荐,得到一份助理的短聘工作。老板是位自纽约返台的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说是助理,其实就像跟班兼打杂,工作量不小,能去舞团的空档明显变少。
以前除了常去舞团,乔得上时间,她还会跟聂鸣锋一起去观赏其他舞团的公演,但现在别说是一起看舞了,有时连轻风舞团的演出也无暇参与。
“维尼,你今天会来看我们在艺洞的演出吧?你好久没出现了说,讲好的,这次一定要来啊。”怕她忙人多忘事,小虎特地来电提醒她。
“我会跟团长一起过去。”正好他到附近办事,她搭便车。
“对厚,都忘了团长要去找你,那太好啦!”小虎兴奋道。
瞥见等待的人正走来,她说:“团长来了,我要走了。”
“好好好,等下见。”通话结束。
聂鸣锋走到她面前,对她微笑。“这么早到,等很久了?”
她穿荷叶边小洋装,合身的剪裁,衬出柔美的腰线,外穿短外套罩衫,脸上化了淡妆,妩媚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跳。
她今天很美
“刚到而已。”她摸摸发尾,努力让自己分心,免得不小心直盯着他瞧,因而错过了那双黑眸里不觉流露的欣赏。
“走吧,车停在附近,大概走十几分钟就到了。”他领路向前走。
她跟在他身边,不禁暗叹。都半个多月没见了吧?他还是一样神采奕奕,完全不受影响,不像没用的她,只是面对他的一个微笑,就呼吸困难。
“打工还是很忙吗?”他跟她闲话家常。
“昨天开始吕姐病了,我也跟着暂时休假。”吕姐是她的老板。
“哦?”他抬高一边眉。“‘超级铁金钢’也会生病?”
咦?“你怎么晓得她有这个称号?”她诧笑。
“你跟我说过的,不记得了?”
“有吗?”她仔细思索后,横他一眼。“才没有,你诓我。”
“怎么可以这么笃定?”不赞同的眼神,指责她不可胡乱诬赖人。
“绝对没有。我记性好得很。”尤其是跟他说过的话,一句也不会忘
“我知道,所以故意考考你。”狡猾地见风转舵。
她斜睨他,不吃这套,苦苦相逼:“到底是从哪听来的?快说。”
好吧,他笑着招了。“杂志专访上写的。她有次参与一出大型歌剧的制作,一人包办四十几件服装,从设计到交件只花了短短一周,忙得连觉也没得睡,还能随时精力充沛;就是从那时起,她被朋友那样戏称我说的对不对?”
“嗯,你的记性也不错。”她笑了起来,忆起吕姐跟自己提到那段风光事迹时,还得意洋洋地说:
“敢瞧不起东方人?看我吓掉那些臭老外的蓝眼珠!”
他瞅着她的笑,这才发觉,这阵子,每次走出办公室,见到空荡荡的沙发时,心里那股虚浮感觉,原来是出于想念。
说的也是。要不是因为想念,那时怎会没事去查杂志,想多接触她的新工作?他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好笑。
她这么忙碌的日子,会持续到何时为止?突然想在心里有个底,不然总感觉有点不踏实。“那位吕姐这次回来,打算在台湾待到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再待多久。她是思乡病犯,想回祖国度个长假,所以顺势答应母校的邀请,回来担任短聘讲师,但纽约那里还有工作在等她。”
吕姐为人爽朗没架子,是位乐于提携晚进的长辈,而且专长剧场服装设计,正是她最感兴趣的领域;想到这可贵的学习机会时限紧迫,不禁有点惆怅。
“放假休息一下也好,连铁金钢都垮了,你可别跟着病了。”
呵,他是在关心她吗?被他话里的含意烘得心头暖洋洋的,她仰起下巴,表现出自信满满。“放心吧,在恶魔团长手下待过,到哪都游刃有余。”
“你的语气却嫌不够感恩。”他剑眉倒竖,没过几秒,自己先笑出来。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在街上,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他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牵引她一起,散步般的走。
台北街头,车辆呼啸而过,尘嚣纷扰,街景杂乱,毫无景致可言,奇怪的是,他却如在胜地漫游,满心温柔喜乐,不在意有没有尽头。
“最近我去算命,大师告诉我,我的姻缘就快发生咯!”
距演出还有段时间,气氛尚显轻松,大伙聚在一起打屁,谈及近况,小虎如此说道。
“是吗?大师是怎么说的?”有人发问。
“哼哼”小虎双手叉腰,得意得鼻子都快伸长。“根据大师的说法嘛,我的姻缘将非常之美满,命定的伴侣会是个与我无敌速配之人。”
“你没回答问题嘛。我们想知道的,是时间?地点?三围?”
“最后一点去死,前面两点嘛,呵呵,也许等下的联谊就会遇见咯。”
“你说什么?你又要去联谊?!”顿时满堂惊愕。
“是啊。唉,像我这种在家工作的,没有人事环境当邂逅的温床,只能自己制造机会啦。我已经决定,从现在起要狂联谊,直到找到真命天女为止。”
咻忽有一股寒意自背后扫过,一回头,却啥也没有。“咦!刚刚”小虎咽咽口水,心口扑扑跳,惊疑不定。“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飘过”
“对。”怨灵驴子。
唉怎么会有这种少根筋的呆子?枉费他们上次强押他去男女授受很亲,他装傻不负责就算了,还想外出寻欢?!不可原谅!
“他奶奶个虎,你实在呆到恶烂!傍我袋子,我快吐了!”有人直接唾弃。
莫名其妙受辱,小虎愤慨。“喂!你们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不远处,压过他气势的,是聂鸣锋严厉的声音。
出事了?众人心头一凛,马上站起来,往前方聚集。
聂鸣锋正在询问负责的工作人员:“场地上为什么会是铺地毯?”
丁薇霓站在他对面不远,很少见到他这样脸色严峻、目光锐利,不带一丝笑意的嘴显得威严无情,浑身散发令人不敢妄动的压迫感。
“我们团上的行政上个月联络你们时,明确要求要铺黑胶地板,前几天也有再次致电做最后确认,为什么现在还会出这种状况?”
“那、那时是另一个人接的电话,她没转告我”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到,助理小妹惶恐地低下头,脸色发白,说话不禁嗫嚅。
“那是你们单位内部没做好沟通,没理由让我们承担后果。地毯非常危险,可能害舞者扭伤,这一点,当初不是特地跟你们做过说明?”
“对、对不起”她无措地眼泛泪光。“能不能拜托你们将就一下?”
“将就一下?”黑眸里闪过一丝火光。“小姐,我们跟艺洞合作好几次,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我倒想请问一句你懂不懂得尊重专业?”
眼看团长咄咄逼人,都快把人家年轻女生弄哭了,小虎于心不忍。
“团长,不然把地毯抽掉,我们直接在水泥地上穿鞋表演,这样可以吗?”虽说穿的鞋子跟原定舞服不相衬,免不了会破坏造型,可也别无它法了嘛。
“就算是水泥地,也有可能滑地擦伤。”聂鸣锋对那小妹冷冷道:“你去告诉上头的人,没有黑胶地板,今天我们的节目只好开天窗。”
小妹含泪离开,众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凝重气氛下,丁薇霓从提袋中取出手机拨打,引来好奇发问:“薇霓,你打给谁啊?”
“我老板人脉广,我打电话问问她能不能帮上忙。”
喔哦!大伙眼睛一亮,心生一线希望,无奈天不从人愿,她很快摇头。
“打不通。”她切断通话,该怎么办呢?“我再打打看。”
她轻咬指节,微蹙着眉,再次拨出号码,认真的模样使聂鸣锋目光一柔。“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用烦恼了。”
这时,换瑞比从提袋中取出计算机,滴滴答答按起来。
又有人好奇发问:“瑞比,你在干嘛?”
“预估损失。”瑞比头也不抬地答。
“唉,损失这字眼也太黯然、太销魂了”
“比较大条的是,这虽然是小型演出,会不会还是会伤到舞团的名声啊?”
“这部分我也有计算在内。”啪啪啪,给能干的瑞比拍拍手。
主事的聂鸣锋倒是好整以暇。“怕什么?我都不在意了。”
他双手环胸,目光凛然,不容置疑道:“别的舞团碰上这种事会怎么做我不管,不过,我绝对不会让我团里的任何一个舞者,因为设备不足这种蠢事而受伤。”视线四下一瞥,回到对面的丁薇霓身上时,忽地一顿。
他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很严酷?但是没办法,他实在太火了。
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事先通知确认,为什么还会出这种纰漏?回想起来,刚刚找上那助理小妹时,她还在边做事、边跟男友甜蜜热线,不用心的工作态度可见一斑。他最痛恨这种马虎随便的人,自己不敬业,还要拖累他人。
“团长,你的用意我们都了,不过下次用不着那么凶巴巴嘛。”
“对呀,有话好好说嘛,团长最那个了”见不得女人眼泪的小虎帮腔。
“少废话。”聂鸣锋好气又好笑,警告地睨他们一眼,看向丁薇霓时,心莫名被扯了一下。
她会不会也觉得,他待人苛刻差劲,为人冷酷无情?在工作上,他一向不讲情面,却第一次这样在意别人的看法,希望她会懂得自己
这时,仿彿察觉他的注视,丁薇霓忽然抬眸瞧他,对他露出微笑。
那瞬间,他嘴角不禁也勾起,心情轻快起来,随即感到好笑。嘿,他这是在做什么?莫非在寻求认同?!太荒谬了,有没有这么幼稚。
但是,她是自己的知己这个念头,使他愉悦非常。凝视她理解的笑容,不知怎地,觉得她很美很美,会发光似的,紧紧捉住他的眼睛,激发心跳强劲的节奏
丁薇霓的心跳也很快,她在想,啊,这可恶的男人,为何可以这样迷惑自己?随时随地,他都这么冷静果断,认为是对的,就会贯彻始终,绝不妥协,坚决保护自己的团员,即使关系着自身的收益,也毫不犹豫。
这样的他,使她充满激赏,使她无法不更倾心。
不过,在旁有人可不像她这样想,小虎嘀咕:“我还是不觉得事情有这么严重”他伸手展脚,在原地示范起舞。“看!像我这样跳不也没”
话还没说完,他脚下一滑,砰!重重摔个倒栽葱。
这声巨响,吓了大家一跳,赶忙上前关切:“喂,你没事吧?!”
“星星,好多星星”小虎痛到翻白眼,抽气连连,不用摸都知道头上绝对肿了个超大包,还有哦,妈祖,他屁屁好像开花了
“小虎!你怎么了?!”一声惊呼来自后方,众人回头一看,是躲起来忧郁的驴子回来了,她扑到小虎身畔,从没见他这副垂死样,惊恐地煞白了脸。
“我不行了我我死了”小虎断断续续地虚弱道。
“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欸有必要激动成这样吗?小虎一呆。“小姐,我死我的,干你啥事啊?”
“我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呜哇”哭天抢地,好不凄楚。
咦?!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跟着哗然告白!如假包换的告白!
“安静。”聂鸣锋喝止他们。“工作还没结束。瑞比,你负责指派没事的人,整理带来的布景道具。离演出还有段时间,我去问问主办单位,看他们到底能不能调到黑胶地板。”转向小虎,问道:“小虎,你有没有事?”
小虎愣愣道:“喔没事大概”摸着头,慢慢坐直。
“你你”驴子瞪大眼,惊愕地看着他起死回生。
“很好。”聂鸣锋挑高眉。“那你可以回覆别人的告白了。”
“噫呀!”驴子羞极尖叫,脸轰一声充血,跳起跑走,而小虎还在愣。
“小虎你痴呆啦,还不快追!”观众笑叱。
他这才回魂,猛地跳起。“等噢!”惨叫一声,摸着剧痛的屁屁,冒着冷汗,一拐一拐追上,龇牙咧嘴地吼:“喂、你再跑我真的会死!”
笑声和欢呼紧接在他们离开后爆发:“好耶!狂欢、狂欢!”
“安静。”瑞比已取出道具清单,准备调度。“剩下的人跟我走。”推推眼镜,从左到右环视一遭,冷静地作确认:“在这之前,还有没有人要告白的?”
哗,瑞比也会说笑?!大伙不可思议,又是一阵轰堂大笑。
一桩大好喜事,十足戏剧化,消弭了原本沉重的气氛。
聂鸣锋也笑了,视线对上丁薇霓,她同样显得愉快,眼里闪着笑意,亮晃晃的,像是恶作剧拿镜子折射日光到人脸上的顽童,扰乱他的注意。
他开始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为何目光离不开她?如果只因很久没见,胸中这过于炽热的感受,又该做何解释?
最离奇的是,他的思绪,一直无法抛开适才所听到的那句话
在这之前,还有没有人要告白的?
那时候,他的眼神,为什么使自己心跳加速?
那天之后,已隔了段日子,丁薇霓却仍不时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莫名会脸庞发热。
那双深邃黑眸,是不是在吐露什么重要讯息唉!怎么可能。
也许,她只是在羡慕小虎,幻想心仪的人也可以跟自己示爱。
如果换她像驴子一样告白呢?唉别傻了,暗恋之所以发生,就是有不敢轻举妄动的理由,她太过沮丧地明白,他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对象看待。
十岁的差距,仿彿遥不可及,她只能暗地下功夫,调整穿着风格,努力让外表看来成熟点,希望他可以因此正视她,别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
无奈他的态度从没变过,于是她只好想,没关系,至少她可以随时去找他,可以享受他的关怀,在舞团的日子也很愉快,没什么好不满足的啊。
只是为什么,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煎熬她的心、打搅她的梦。昨晚,她甚至因此失眠了
“薇霓?”耳边传来吕姐的声音,把她从出神中唤醒。
“是。”她连忙应声。
“你还好吗?”吕姐关心地打量她。“你好像精神不太好对不起呀,都忘了你是个女孩子,还一直叫你搬桌子移板凳的。”
“不是,跟这没关系,是我昨晚没睡好。”她澄清道。
下午来探吕姐的病,已近复元的吕姐好兴致地给她看自己在病中所做的绣花图样,还讲到自己前阵子找到一本很棒的绣花图鉴,一定要给她看看,带她到书房,却因地方太乱找不到,最后变成两个人一起整理房子。
“没睡好?是不是在烦恼学校功课?你这孩子,老是对自己严格,可要记得适可而止,别像我这样,少壮不保养,老大徒虚弱。”吕姐开自己玩笑。
丁薇霓牵起嘴角,心想,真正对自己严格的人,另有其人哪。记起今天还跟他讲好会去舞团,她忍不住瞄眼手表,糟糕,不知不觉都这时间了!
察觉她的动作,吕姐笑道:“等下还有事是不是?好了,快走吧。”
“剩下的,我明天再来整理。”
吕姐原本想说没关系,但看看这历经一下午整顿,还只从疑似龙卷风过境变成台风过境的灾情,可真让人有点伤脑筋,干脆道:“那就算是从明天开始恢复上班吧,反正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不能叫你一直做白工。”
“没关系,不用了。”吕姐向来照顾她,这点小事是她该做的。
“用!怎么不用?好啦,就这样,我说了算。”
见她坚持,丁薇霓也不好拒绝,只得说:“谢谢吕姐。”
吕姐送她到门口,望着她穿鞋的模样,目光变得慈蔼。
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觉得跟这女孩投缘,初见面就打心里喜欢,也许是自己一直想要个女儿的缘故吧?又也许是因为,看着她,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用心上进,刻苦耐劳,就连那不服输的个性也跟自己很像
“薇霓。”唤来她的注意,吕姐沉吟道:“我有话跟你说”
“你来了。”帮丁薇霓开门时,聂鸣锋眉宇间不觉透出悦色。
一路赶来,她略感疲惫,没怎么招呼,先走到沙发上坐下,吁了口气。
“还好吗?”他走到她身前,关心地问。“你看起来很累。”
“没什么。”她将全副重量靠在椅背上。“只是帮吕姐整理了下屋子。”
“下次不要这么勉强,累的话,先回去休息。”
“嗯”她闷应了声,闭了闭眼,不想说话。
也许她的情况真的不该来吧,不然为什么连他体贴的话语都让她反常地觉得好讨厌?她其实希望他说,你这么累,还是来了,我很高兴。有段日子不见了,我很想你
唉,果然太累了啊,她自嘲地扯唇,笑自己居然作起白日梦来。
看她的样子有气没力,他担心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行。”她坐直,打起精神。“今晚没有音乐,我会睡不好。”
之前听他说要整理练舞用的cd,她自告奋勇约好来当帮手,顺便要借几张回去。
见她一脸坚持,他笑道:“好吧,那我们速战速决。”
动手整理时,他跟她闲聊:“吕姐的病好点没?”晓得她刚探病回来。
“没事了。”瞥眼他专注的侧脸,想到方才临走前吕姐说的话,她喉头忽地紧缩一下,冲口道:“如果”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回望她,她的样子像有心事。
“以前你不是说过,如果你要再次参与演出,会让我为你设计舞服?那个约定还算不算数?”说完了,才察觉自己问了什么。
瞧她神态认真,像是有点紧张自己的答案,他嘴角上扬。“当然算数。只要你愿意,能帮我设计舞服的人只有你一个。”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猜想她在为未来不安,他安抚道:“是不是在想吕姐回去后的事?不用急,工作可以慢慢找。”
“哦这里准备要当我的后盾吗?”她注视他问。
“随时。”这答案似乎令她满意,所以他见到她的笑脸,可爱得让人心动。
他们边整cd,边讨论里头的音乐,他将其中一张拿到音响中播放,她坐到沙发上聆听,拿着cd壳观看上面的简介;他坐在地上帮cd标签分类,待几曲播毕,再回头时,发现她已躺平在沙发上睡着。
起身轻步走到她身前,凝视她的脸,见到她眼下淡淡的黑影,他暗叹,看来她是累坏了,刚才自己为何失策,不坚持先送她回去休息?
也许他只是太想念她了。
从下午开始,莫名烦躁的心情,在见到她的那一刹,烟消云散,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期待她来。
这时,看着她这样没有防备的睡脸,他感到有股热能在体内扩散;这阵子只要一想到她就会这样,而这次是种简直要烧起来的感觉。大手忍不住摸上她的脸,柔嫩的触感教人无法收手,凉凉的呼吸拂在手背上,没有解热,那把火反而窜上了脑,烧融理智,他忽地梗住呼吸,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铃铃铃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响,使睡梦中的人惊醒睁眼。
怎么也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什么?她震住,脑海一片空白。
他是他?!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靠近?
一眨眼,他已退离去接电话,她愣望他的身影,他面色如常,若无其事,跟人讲电话的语调也极平稳,方才那仅有一秒的画面是梦?
可是、可是她无法不心跳如擂鼓,无法不去一直回想、一直回想他他刚刚是想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