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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阁里杀手无数,但最强的除了阁主,只有七人。这七个顶尖的杀手丢弃了自己原有的姓名,留下的只有由一至七这枯燥的数字。
杀手本就不需要名字。
这七个人里,江湖上所知最多的,是“二”
“二”杀人,和血阁里任何人都不同,因为没有一个杀手是像他那样,提着一柄长剑,从目标所在的正门破门而入,杀尽所有的人,带着一身的鲜血,扬长而去。剑名欺霜,人却比霜更冷。
血阁覆灭后,江湖上从此少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数字,却多了一个震惊江湖的名字。
厉天。
以厉天之能,当年也只是“二”而已。难道那“一”是神不成?
“一”当然也只是个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厉天杀人,只有一种武器。而她杀人,武器有两种。
一柄吹毛断发的短剑,一副颠倒众生的容颜。
“厉大哥,我睡不着。”孙凌翻身而起,对着闭目打坐的厉天说道。
厉天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想的?”
“可是,你的手在发抖。如果你真的是闭目打坐,是不可能有任何动作的。”
厉天沉默不语,双手却紧紧握住。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心知李闲就在隔邻翻看他们过去的资料,自己也控制不住地陷入回忆中。
外人只知道七个数字,实际上血阁的内部,仍是以名字相称的。
那个女人是孙凌同父异母的姐姐,孙凝。
厉天与孙凝合作杀过很多次人,有几次还相当凶险。甚至有一次,两人浑身是伤,紧紧相拥在一个狭小的石隙里,避开江南万马堂一千人马的追杀。厉天清楚地知道,孙凝每次杀人的时候,都没有握紧她的短剑。
“你为什么总是轻轻提着剑柄?如果你的对手是我,只需第一招你的剑就已不在。”终于有一天,厉天忍不住问。这是他与孙凝认识数年来的第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还甘居第二?”孙凝声音一如所有杀手般的冰寒,但这句话里,却明显多了点东西。
厉天淡淡道:“连名字都已不要,一和二这种符号,有什么好争的?”
“但你却把向你挑战的老三刺得三个月都起不了床。”
厉天不语,孙凝叹了口气,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这柄剑,是绝世宝剑。它的锋利,甚至远在你的欺霜剑上。当它刺入对手的身体时,我清楚地感受到它在享受飞翔。我不能将它握紧,让它失去它仅余的自由。”
厉天的心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说的是剑,却何尝不在说人?
身在血阁,永远都是令人恐惧的、冷血无情的杀手,终生就只是个杀手。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考虑怎么去完成新的任务,怎么更快更好地杀死每一个目标。
感情与自由,对一个杀手而言,只是一种奢侈。
人,是绝世的美人,却与绝世的宝剑一样,渴望那一刻脱手而出的飞翔。
厉天轻轻地道:“自由,是可以争取的。剑要飞,手可以握得住;人要走,又岂是这个地方能够束缚?”
孙凝幽幽叹道:“阁主待我和小凌恩重如山。”
厉天凝视她半晌,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是我多事了。不过你和小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看着厉天转身远去,一滴清泪悄悄从孙凝眼中滑落。“如果你肯跟我一起走,阁主的大恩、血之泪的威胁,我都不在乎。”
厉天没能听见这句话。如果他听见了,今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有痛楚?
这次对话之后,不到三天。
“厉大哥!”孙凌哭喊着闯进厉天的卧房,抱着厉天的腿痛哭失声。
厉天皱了皱眉:“什么事?男子汉大丈夫,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姐姐她姐姐她死了!”孙凌嚎啕大哭,泪水湿透了厉天的裤腿,也淹没了他的心。
“谁干的?”
孙凌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恐惧,猛然止住哭声,抬头望去。厉天的眼眶潮红,眼神里透出无比的悲哀和痛悔,但那杀气却不住增长,瞬间充盈天地。孙凌从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杀气,仿佛一切都将摧毁无痕。
“晚上阁主忽然到了姐姐房里,把我遣了出去。等我再进去时,阁主已经不在了,姐姐正在穿衣服,那床上那床上好大滩的血!姐姐看见我,却没有一点表情,呆呆地对我说,以后要好好跟着厉大哥,然后就”受到厉天的感染,孙凌说话顿时流利起来。
厉天冷冷地道:“用的是她的飞虹剑?”
孙凌呆呆地点点头,又放声大哭起来。
厉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轻声道:“你好傻。人死了,人与剑都再不会有自由。”
孙凌忽然感到身子一轻,已被厉天拎起,风驰电掣般掠往阁主的寝室。
厉天割下了阁主的人头,带着孙凌一路杀出血阁。孙凌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眨过,定定地看着一张张冷酷无情的面孔渐渐转为恐惧,重重叠叠的人影在血光飞溅中不住倒下。欺霜剑已经辨不出原有的白芒,就连厉天与孙凌的脸,都已被血迹掩得无法分辨。浓浓的血色,向世人宣告了无数令武林惊惧的杀手,从此已不复存在。
当两人出了血阁,四处逃亡时,他们的身后跟着五个人。从三到七的五人。
油尽灯枯的厉天再抵挡不了这五个人的进攻,只能逃亡。在血之泪的威胁下,厉天开始喝酒。喝到后来,孙凌已不知道厉天究竟是为了血之泪而喝酒,还是为了别的原因。厉天越喝越多,喝到有一天终于烂醉如泥后,他的剑法忽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层次。而从此以后,他虽然还是那样喝酒,却再也没有醉过。
孙凌虽小,但也知道,那就是传说中天人合一的剑道至境。只是他不知道,厉天是怎么忽然到达这个层次的。
如果九泉之下的孙凝知道厉天的突破是源于对她刻骨的思念,她会怎么想?
贞节只是一张薄纸,轻触即破。为它付出生命,伤的却不只是自己。
厉天剑法大成之后,对那五人猛烈反击,三人当场横死,两人负伤而逃。原本这是一个很大的胜利,但厉天与孙凌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逃走的两人对他们说了两件事。
“阁主那晚根本没有离开过寝室!”
“你们既然冤杀了阁主,我们五个对孙凝也不会客气。不过我们倒没想到她人虽死了,身子还是那么销魂!哈哈哈哈!”
厉天听了他们的话后,猛喷近斗的鲜血,十来天都没有一丝战力。
孙凌可以肯定自己见到的确实是阁主。厉天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示对孙凌话语的怀疑。但孙凌自己默默地离开了,虽然他明知此时自己的武功并不足以应付逃走的叶七和肖泓,而厉天目送他的远去,也没有叫住他。
直到多年以后,孙凌遇到了王翰,王翰知道了他的处境,教给他大隐于市的保命诀窍,并送给他一张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孙凌才知道世上有种高深的技能,叫做易容。
孙凌从此变成了杨休,而他的短剑也功力日深,直到他认为已有足够能力击杀玷污他姐姐尸身的叶七和肖泓时,这两人却失去了影踪。
厉天用他的欺霜剑,又杀了无数的人。直到有一天,他对李闲无意中说起,这把剑曾铸成了他一生的大恨事,看着这把剑的时候,心里常常很难过。
李闲记在心里,去向收藏神兵无数的神兵山庄求剑,在岳岚松恶意的指引下,于机关密布的隐龙窟里,找来了寒月剑。名列“风刀霜剑”的四大神兵之一欺霜剑,从此绝迹江湖。
回忆永远只是一些碎片,碎片随着岁月渐渐凋零,越来越少。剩下的,只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片段,和永无休歇的痛楚。
司徒贝贝倒在李闲怀里,泪流满面。
“教我学武功。”司徒贝贝忽然轻声道。
李闲凝望了她半晌,道:“我明白。”
那天肖泓那鬼魅般的刺杀,今晚那些正道人士狰狞的面孔,司徒贝贝一想起就不寒而栗。
她不怕死,但却绝不愿死。厉天没有了孙凝,什么都没有了;而李闲没有了慕容雪,没有了萧如非,还有她司徒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