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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枝目光亮了亮,轻轻点头。
过于紧张的时候容易抽筋,肌肉痉挛会影响动作,如果放在首发,就可能因为情绪的变化影响到发挥。
林暮冬拉开把椅子坐下,在那个名字上划了两道。
“叶队医……”
这次柴国轩听懂了,看着新队医的目光几乎透出些错愕,忍不住打断了林教练和小姑娘半意念的交流:“这些人你都记得?”
叶枝正要接着背下一个人的发力特点肌肉状态,闻言抬头,稍一犹豫:“看过的都记得。”
还有些她没看过的。
叶枝轻抿了下唇角,抬头悄悄望了望林暮冬。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能看到林暮冬打枪呢。
柴国轩没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还兀自惊喜着,也跟着坐下看花名册:“这些都有说法儿解释吗?确实有几个队员平时训练的成绩不错,一到比赛成绩起伏就大。这么多年了,一直都以为就是单纯的心态问题……”
射击队是老牌体育强队,有典型老牌队伍的全部特点。一代一代薪火相传,每批都能出几个挑大梁的佼佼者,但训练的方式却也始终都还沿袭着当初的经验,革新上始终有些不足,一直都在设法改进。
原本要队医只是为了应急加上后勤保障,一点儿都没想到原来还能帮上这么大的忙。
柴国轩兴奋起来就压不下去,反复翻了几页花名册,抬头还想再问几句,边上的两个年轻人却已经继续往下讨论了。
像是天然和其他人之间换了个频道,林暮冬单手撑着桌沿,轩挺的背影像一道不可侵犯的屏障,把小姑娘从人满为患的套间里隔了出来。
两个人一块儿坐在桌前,林暮冬的笔尖挨着个往下点,偶尔说上几句话,叶枝端端正正坐在桌边,笔尖挪一个就背一个。往往小姑娘才不得其法地勉力翻译到一半,林暮冬已经领会了大概的意思,做出了相应的标记。
柴国轩噤声观察了一会儿,还是没弄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是靠什么交流的。
射击队休戚与共,谁都希望能拿下个交得出手的好成绩。看到手|枪队这边交流得专注默契,剩下的人也都自觉压低了声音,商量起了自家最后的参赛安排。
不知不觉的,时针已经挪过了十二点。
叶枝已经挺久没说这么多话了,悄悄清了两下嗓子,抬手揉了揉眼睛。
林暮冬手里的笔还停在上一个名字上,没再往下指。
叶枝眨眨眼睛,抬起脸,目光顺着那只修长冷白的手挪了挪,沿着袖子一路上行。
林暮冬正低头看着他,深黑瞳底映着灯光的影子。
迎上小姑娘有点儿茫然的目光,林暮冬放下笔:“累了?”
低沉的嗓音径直落进耳鼓,叶枝轻轻打了个激灵,刚席上来的困意又散了大半,摇了摇头。
小姑娘的眼眶已经有点儿红了,澄净眸子里覆着一浅层温软水汽,努力睁着眼睛,却还是摇摇欲坠地打着晃。
林暮冬收回视线,单手合上了那本花名册,起身:“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他的语气平淡,因为屋子里已经有几个教练打起了盹,声音压得稍低,几乎显出些隐约的温和。
但也一样不容置疑。
叶枝下意识也站起来,跟着林暮冬出了门,才想起开口:“林教练……”
林暮冬掩上门:“我送你回去。”
夜已经深了,走廊里的灯隔一盏熄一盏,明明暗暗阴影错落,比之前的气氛看起来还吓人了不少。
叶枝出了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快走几步,跟在了林暮冬身后。
林暮冬这次的步子并不快。
稍许昏暗的走廊里,林暮冬走得不急不缓,正好能让身后的小姑娘跟得足够紧,要是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说不定十有八九还能被小姑娘一头撞在背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大半段走廊,好不容易到了叶枝房间的门口。
叶枝小心翼翼掏门卡,刷了几次才把门刷开,飞快插在了插卡取电的位置上。
走得太匆忙,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完。转眼四处灯火通明,叶枝把门口简单理了理,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拍了两下胸口。
莫名的安稳踏实始终庇佑着她,几乎过了好一会儿,叶枝才发现林暮冬原来一直没走。
没有任何要离开或者进来的意思,林暮冬倚着门,站姿难得的稍稍放松,一手插在口袋里,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手机。
某种奇异的、不易觉察的安心感,从那道半靠在门廊阴影下的人身上缓慢无声地扩开。
听见屋里收拾东西的悉悉索索渐停,林暮冬抬头扫了一眼,收起手机:“早点——”
想起小姑娘对“早睡”、“好好休息”之类词汇的阴影,林暮冬话音稍顿,重新开口:“害怕的话,可以开灯。”
坐在床上比之前还要更困,叶枝又揉了两下眼睛,悄悄打了个不起眼的小哈欠,又连忙坐直,听话地点了两下头。
林暮冬不打算再多留,转身想要出门,身后的小姑娘忽然轻轻开口:“林教练……”
林暮冬侧了下身。
叶枝两只手撑在床沿上,宽大的毛衣袖子藏住了大半手掌,只露出一点白皙纤细的指尖。
像是在努力积蓄着某种挺必要的勇气,小姑娘认认真真酝酿了一会儿,轻轻吸了口气,朝他乖乖弯起眼睛:“……晚安。”
林暮冬的脚步顿了顿。
高大的背影缓慢掩在门外,门锁咔哒一声合上之前,低沉的嗓音轻轻掠过最后一丝缝隙。
“晚安。”
为了不打扰住客休息,门廊的灯光被调得偏暗,林暮冬出了门,那一片被遮挡的稀薄光线也重新投落下来。
昏黄温暖的灯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彩虹的棒棒糖。
*
第二天,叶枝特意早早去了充作办公室的套间,和林暮冬一块儿把剩下的队员也全部梳理了一遍,正式整理出了最终版的参赛名单。
队医不用参与日常训练,叶枝很少起得这么早过。那点儿精神头过去就又困得睁不开眼。一路半梦半醒跟在林暮冬身后回了房间,倒回在床上,踏踏实实补了个回笼觉。
好不容易没有在一阵接一阵的缥缈枪声里醒过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叶枝还在床上茫然了好一会儿。
天色已经很亮了,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钻进来一线,亮灿灿地描着家具的轮廓,挨个镶上了一层晃眼的金边。
棒棒糖还躺在门廊边的柜子上。
彻底从困倦里清醒过来,叶枝披上衣服,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过去,对着那根眼熟的棒棒糖,仔细分析了一会儿。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慢慢弯起来,壮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扒拉了两下棒棒糖。
今天一整天都是自由活动调整状态的时间,叶枝没什么事做,洗漱妥当穿好衣服,出门一半又折回来,把那只棒棒糖也小心揣进了羽绒服宽敞的口袋里。
这家酒店住的都是来参赛的运动员,上午是训练的最佳时间,外面很安静,大部分人大概都去训练馆练枪找状态了。
叶枝有点儿饿了,试着拿英语问了几次路,想去找找林暮冬买东西的那家店。
绕过街角,店还没找着,先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异国运动员给截在了半道上。
叶枝认出了这几个人,睫毛扑闪一下,停住了脚步。
是昨天想掉包枪的那几个人。
大部分运动员都会严格遵守体育精神,但也有些国家在竞赛上一直走流氓态度,场上场下见不得光的手段也多得是。柴国轩曾经给新来的队医讲过,尤其自带武器装备的射击滑冰项目,都不止一次出现过选手恶意干扰比赛,枪走火、冰刃划伤人的情况。
选手们出国比赛,第一件要学的就是怎么保证好自己的竞技状态和安全。
叶枝仰起头,轻轻抿了下唇角,本能地护了护羽绒服的口袋。
“队医小姐……”为首那个异国运动员朝她走了一步,扬了扬眉毛,笑得意味深长,“中国队都去训练了,是不是无聊得很?”
昨天的事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后果,但他们几人依然被射联私下进行了严厉警告,咬牙切齿了一宿。刚刚一眼看见那个挑事的中国队医,就跟着堵了上来。
运动员不能做违反体育精神的行为,严禁打架斗殴、制造事端。但赛场下的威胁恐吓毕竟空口无凭,只要不留下证据,哪怕射联也不能因为这个再惩罚他们。
眼前的小队医看起来就软绵绵的弱不禁风,退了两步就贴在了墙上,再退无可退,脸色都吓得微微发白。
异国运动员有恃无恐,又上前一步,抬手去碰她下巴:“这回可没人看着你了,我们陪你玩儿玩儿……”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去,一只手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膀。
异国运动员不耐烦地抬头,正准备轰人不要多管闲事,话音却忽然一顿,脸色变了变,眼里飞快显出浓浓的惊愕忌惮:“你——你怎么没去训练?!”
叶枝下意识抬头。
林暮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边上,单手扣着那个接二连三作死异国运动员,瞳色深黑冰冷,丝丝缕缕的凛厉寒意悄然渗出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叶枝的视线,林暮冬凛起的眉峰再度微微蹙了下,在异国运动员惊惧的注视里意义不明地转了下身。
凛冽如刀的清晰戾意无声蔓延,被他的背影一隔,彻彻底底避开了贴在墙上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