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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棠心思灵敏,已约略猜到了诸葛阳的意思,道:“诸葛前辈是说,那印宗有一柄刀被我师父拿到了手,我师父刀法方始大进的,是么?”
诸葛阳摇了摇头道:“我约略听说,那次七大门派合攻印宗,是有个人在当中穿针引线的。这人与印宗有些交情,却又将印宗的行踪报与七大门派知道,据说,若非此人给印宗下了点毒,只怕七大门派将要全军覆没。
只是这人是谁,年代久远,叶真人与百慎大师又讳莫如深,现在已没人知道了,唉。”许敬棠知道诸葛阳的话句句是隐指自己师父,他心乱如麻,只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这等手段,原本也无可厚非,但师父若是害了印宗,又偷了他的短刀,实是大违侠义道的身份。
他越想越乱,只是想不出来,刚送走诸葛阳,卓星突然跑了出来,还没跑到跟前便道:“大师兄,师父不好了!”卓星叫得大是惊慌,许敬棠心中不悦,喝道:“胡说什么。”
方才许敬棠见师父头顶为昙光刀气所伤,伤势虽不太重,以段松乔武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卓星见许敬棠不信,叫道:“真的,师父方才还要师娘别太伤心,突然他跪倒在地,说什么一饮一啄,皆是天数所定之类”
这时从屋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真是段松乔所发。许敬棠脸色一变,猛地冲了进去。一进内堂,便见几个师弟抱住了段松乔,师娘在边上吓得脸色煞白。
段松乔的发髻也散了,一头花白头发披在肩上,身上那件镇上祥麟成衣坊精绣的百体寿字袍上沾了不少血迹,却是从段松乔嘴里喷出来的。段松乔便如疯了一般,两手死死抓住桌脚。
伸手要去抓那口金刀,但许敬棠几个师弟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平时又惯于打铁锻刀,两臂都有几百斤力量,段松乔内力虽强,也挣不脱他们手心。许敬棠大惊失色,冲到段松乔跟前,道:“师父,师父,怎么了?”
但段松乔却似充耳不闻,仍是要去夺那金刀。许敬棠的二师弟高振武道:“师父方才突然眼色大变,打了师娘一个耳光,伸手要去拿刀。
我们见他老人家神情有异,连忙拉住他。大师兄,那小秃驴的一刀只怕是将师父的神智都打乱了,”许敬棠心想也多半如此。他道:“快将师父扶上床。阿星,快去镇上叫大夫,牵马,越快越好!”卓星答应一声,转身便向外冲去。
许敬棠见段松乔仍是一副疯狂之相,心中大为惶恐,想要伸指去点段松乔的晕穴,但手指刚一起,段松乔一把扭住他的手指,喝道:“小秃驴,你想做什么?哈哈,我刀法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段松乔神智不清,但武功还在,出手也甚重,许敬棠只觉手指一痛,师父竟是要将自己的手指都拗断。他变招也快,食指被抓住,拇指已弹出,正弹在在段松乔的虎口。段松乔手一松,他连忙将手指抽出。
只见手指有些红肿,关节只怕已是受伤。他心中一酸,心道:“师父武功自是比我好得多,但要说天下第一,却还差得远。他神智不清,说话也乱了,”
正在想着,忽听得卓星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兄!”他扭头一看,却见卓星又出现在门口,心中已有了怒意,喝道:“阿星,怎么还不去请大夫?”
卓星道:“这儿有位大师,他他说能治师父的病。”许敬棠吃了一惊,道:“哪个大师了?难道是朱神医前来?”此时天下名医,以丹溪朱震亨为最。
只是丹溪翁远在义乌,怎会前来?正在诧异,有个人跟着卓星走了进来,却是个和尚。许敬棠这才明白自己是想岔了,卓星所称“大师”原来是个和尚。
他心中着恼,心道:“今日都是被这些和尚老道坏了事!”他沉稳机智,但心伤段松乔之伤,心神大乱,不过脸上仍是甚为随和,起身道:“不知这位大师如何称呼?有何见教?”
这和尚也不过二十五六岁,身上一件灰色僧袍一尘不染,洗濯得极是干净,脸上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先合什行了一礼道:“贫僧真秀,阁下想必是段公高足许敬棠施主吧?”
许敬棠听他一口便叫破自己姓名,不由一怔,心道:“他认得我么?”却见真秀走到段松乔跟前,又一合什道:“善哉善哉。段施主,一饮一啄,无非天定,冥冥之中,因果不昧。”
许敬棠有些恼怒,道:“真秀大师,家师身受重伤,若是讲因果,还请大师改日再来。”他心中不悦,说的话也已颇为不逊。真秀只是笑了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许施主,令师是中了大悲刀的”回头是岸‘这一招。
“许敬棠听得他说出“大悲刀”的名字,又是大吃一惊,心道:“这和尚是谁?是什么来路?”
此时真秀突然出手向段松乔颊上弹去,拉着段松乔的高振武喝道:“和尚,你要做什么?”但真秀出手如电,段松乔一手伸上来要抓住真秀的手指,真秀一指如穿梭一般一进一退,拇指忽地一捺,正按在段松手手背,食指已重重在段松乔的“颊车穴”上弹了一下。
许敬棠见这情景大为惊奇,心道:“师父这一招是乱披风第八式的”白猿坠枝‘,不过以掌化刀,这和尚使的这一招却分明是“吴带欲脱’,难道他和我师门有什么渊源么?我倒是错怪他了,”
真秀这一指弹中,段松乔一下子便定了下来。真秀手指接连弹动,便如按琵琶一般,一瞬间已从段松乔左颊直到左太阳穴处,将各处穴道都弹了一遍。
右手弹毕,左手疾伸,又是一般无二,将段松乔右半边脸的穴道都弹了一遍,此时高振武只觉段松乔的力量都已泄尽,真秀道:“段施主这两日里勿食荤腥,平心静养,伤势便可痊愈。”
高振武是个直性子,他让几个师弟将段松乔扶了进去,先对段松乔之妻道:“师娘,您先去照顾师父吧,外面有我们打量,请师娘放心。”
转身便向真秀拜下道:“大师,方才高振武无礼,请大师休要见怪。”真秀微微一笑道:“高施主请不要多礼,贫僧不过尽尽人事而已。”
许敬棠在一边听得真秀顺口又叫出高振武之名,心中更惊,心道:“这和尚对锻锋堂上下了若指掌,到底是什么来路?”他走上前去,先施一礼,温言道:“大师,我有一事不明。”真秀道:“许施主请说。”
许敬棠道:“不知大师在哪所名刹挂单,来锻锋堂又有何指教?”真秀道:“贫僧在宁波天童寺出家,来此么,”
他还没说完,卓星已叫道:“什么?天童寺?”他声音甚响,但也不消他说,许敬棠以下几个锻锋堂的弟子都是一惊。
昙光自称是天童寺僧人,这天童寺虽然名刹,却非武林一脉,原先旁人只道昙光是顺口说的,但真秀也说是天童寺的和尚,高振武已猛地跳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真秀。
许敬棠也只觉心中一乱,他原以为真秀定与师门有渊源,哪知真秀居然也是从天童寺来的,不消说,定与昙光是师兄弟辈了,他又道:“那敢问真秀大师与昙光大师如何称呼?”
真秀仍是微微笑道:“昙光是我师弟,列位施主想必也是见过了,可惜我晚来一步。”高振武骂道:“原来你这秃驴是一路的!”
骂声中,已是和身扑上。高振武人虽粗鲁,武功却甚是高强,段松乔的乱披风刀法已学得了六七成,与许敬棠在伯仲之间。在追赶昙光之时他便已将腰刀挂好,此时拔出刀来,刀光如匹练,便向真秀砍去。
高振武做事不多想,许敬棠见他这般冲上去,心中一凉,暗道:“这真秀武功不凡,高师弟定不是他的对手。难道锻锋堂竟要亡于今日么?”昙光一走,真秀便来,虽不知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但多半不怀好意。
可是此时贺客都已离去,单凭几个师兄弟,哪里能挡得住真秀?昙光先行杀上来,将人全都引开,真秀便又上门,敌人这招趁虚而入好生厉害。
他智计百出,此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挡得真秀。高振武已经扑上,他的刀势甚是刚猛,与大马场的大风歌刀法不同,大马场武功大开大阖,乱披风六十四路,每一路都如狂风骤雨。
偏生又最利贴身格斗,屋中虽小,高振武的刀势仍是游刃有余。拳诀有言:“一寸短,一寸险”乱披风刀有“散之弥六合,藏之纳芥子”之称,高振武的刀只在真秀身边闪动。
寒光逼人,屋中众人被刀气逼得不住后退,卓星站在门口,已被逼得退出门去,但真秀在刀气中直如闲庭信步,高振武的刀法虽然猛烈,却伤不得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