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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王金豆家门外。
七八个虎威堂帮众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见状的平民和商贩都识趣地悄悄回避,暗里多看几眼,盘算着今天的酒后闲谈又会新添哪些新料。
一会儿功夫,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华人缓步走了出来。男人身材修长,五官普通,但脸上满是不规则的刀疤,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
“钟叔,二少爷应该就在这里了,您看......”一旁的小弟恭恭敬敬地低头汇报道。
没办法,这位钟爷可真是难搞啊!虎威堂年轻人居多,风气自由散漫,帮众大多打扮新潮,思维跳脱,更有甚者学着自家小二少爷,在胸前别上一朵骚气十足的玫瑰,再穿上一整套西服……
在华人眼中如此不伦不类的打扮,但堂主杨二对此不是很在意。杨老头总说,入乡随俗,该说不说洋鬼子还是有些地方值得学习。这话被年轻帮众奉为圭臬,而钟拳这种“老古董”却不以为然。
不同于虎威堂偏西化的帮风,钟拳始终坚持着华夏文化习俗,无论何时都是一袭长衫。特立独行的风格和凶残的外表,让钟拳成为了虎威堂的青年人们最为敬畏的人物,这一点,杨老二也比不上。
没人知道钟拳追随了杨老二多少年,按他自己的话说,身上有多少道刀疤,自己就跟了杨二多少年。
钟拳与杨二是同门师兄弟,在东边打死了欺男霸女的县令,为了逃命一齐渡洋远渡,与第一批华工一起来到了莱莫恩州的圣丹尼斯。二人身手不凡,就被推举为华人的领袖,凭借一双拳头和吃苦耐劳的韧劲,在华人圈子中打下一片虎威堂的天地,也慢慢在圣丹尼斯站稳了脚跟。
如果说杨二是带领圣丹尼斯华人在异乡生存的方向标,钟拳便是藏在人潮最暗处的保护伞。沉稳、冷静成了他的代名词,某些时候连杨二也需要他在身旁压阵心里才能踏实。
钟拳未曾娶妻生子,却对杨骏迪和王金豆十分关爱。杨骏迪自然不必多说,倒是那王金豆,自他父母失踪后,钟拳便开始格外关照这个可怜的娃,平日没事便过来给王金豆带些吃的,唐人街也因为钟拳这层关系,没人敢对王金豆家宅子起觊觎之心。
钟拳背手而立,身形挺拔的站在众人最前,轻轻地问了句,“二少爷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
“是!钟叔!就是那王氏夫妻的宅子!”回答他的小领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里惹着了这位不苟言笑的钟爷。
钟拳脸上刀疤皱成一团,颔首思索片刻,“那王家小子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钟叔,那小子好像在家洋人酒馆帮忙做事,据说,那家店面之前还是王家夫妻买下的,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
钟拳听后,口中喃喃自语道,“倒是和他爹一样折腾。”他招手让堂众散开,只挑了刚刚回话的年轻人跟自己进去。
华人青年听了不禁暗自叫苦,吩咐他人赶紧将屋子围了起来,自己轻轻推开房门。木制的门板吱呀作响,见无人响应,二人静步走了进去。
“不伦不类!”见了屋内中西混搭的装修风格,钟拳撇嘴摇头说道。他见一楼空无一人,转头示意华人青年上楼看看,自己附在八仙桌前细细端详着什么。
华人青年本还想说些什么,终还是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
“桌子上很干净,没有灰尘,最近肯定有人待过。”钟拳喃喃自语道。
“拳叔?”一声小孩的叫声从里屋传来。事关领袖之子,钟拳来不及多想,赶紧冲进房间。房间里空无一物,正中间摆着一把木椅,一个头戴纸袋、衣着华丽的小孩被绑在椅子上面。
确认了小孩左胸的玫瑰,钟拳笃定这就是杨骏迪,平日的冷静顿时消散,急忙上前将绳子解开。
“别怕,二少爷,拳叔来了!”
草草地解开绳子后,赶紧把那纸袋摘掉,映入眼帘却是个脏兮兮的小孩,哪里是自家那惹人怜爱的二少爷?
“拳叔,对不住啦!”王金豆苦笑着说道。
“呃?怎么是你?”
钟拳瞬间反应过来,暗叫“中计”,身两侧突然冲出两个蒙面人,那二人一人缠腿,一人抱腰,合力将钟拳控制住。钟拳运气提身,企图夺回控制,但是奈何腰部受制,哪还能再使出半分力气?
看着眼前出现的两人,钟拳沉吟片刻,瞬间做出初步判断:洋鬼子进来偷小孩了?一联想到近日城里出现的杀人事件,钟拳的眉头又皱成一团。长衫下的双手暗暗运力,表面上跟王金豆聊起天来,等待着机会来临。
钟拳迅速恢复了冷静,手脚却受制于人。眼睛盯着面前的王金豆,希望这古灵精怪的小孩能配合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只听他冷冷问了一句,“为什么跟洋人混在一起了?”
王金豆笑脸相迎,阿谀奉承道,“不愧是杨二爷的左膀右臂,这都能猜到。”
这小子不错啊,现在还能这么冷静,日后带回堂里,必成大器!钟拳心里盛赞王金豆,嘴上却冷笑一声,说道,“哼哼,这些洋鸭身上哪个不是奇臭无比?也亏你能和他们待得下去!”
王金豆哈哈大笑,连忙用英语跟两人解释了几句。这略带偏见的看法让其中扼住钟拳腰部那人在霎那间失了神,手上力气瞬间弱了三分。
好小子!好胆气!好计谋!钟拳心里又是夸赞一番,脚下可没闲着。感到腰部稍稍一松,钟拳赶紧提腰发力,一条腿挣开束缚,瞄着自己双腿的蒙面人顺势发力,一记力量十足的正蹬将那人踢出两米,同时挣开另一人的控制。
另一人见状赶忙拉开距离,摆好架势准备迎敌。钟拳却不纠缠,站在王金豆身前把他护在身后。
“金豆!赶明儿我带你去见见老二,你小子,是块好汉的料!”
“哈?不是,拳叔——”
那人见钟拳摆好架势,也不担心误伤到王金豆,二话没说就掏出牛仔左轮瞄准了钟拳。漆黑的枪口正对着钟拳的眉心,吓得王金豆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已不是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脑袋,钟拳脸色平静,左腿斜向前跨了半步,正打算扑向前去以命搏命,右腿却突然重了几分。
王金豆突然拼死抱住钟拳右腿,整个人如树懒一般缠住钟拳,嘴上不停地喊着,
“错了拳叔,搞错啦!”
这真是要让亚瑟开了枪,自己在唐人街算是没法混了。
“金豆!你干什么!”
“搞…搞错了!拳叔!”王金豆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钟拳腿上力道则又加了几分。
三人正在对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钟拳一分神,让躺在地上的蒙面人抓住了破绽,双手抓住钟拳左脚踝用劲一拽,钟拳便仰面摔在地上,王金豆也狠狠摔在钟拳怀里。
亚瑟连忙上前拿枪抵住钟拳脑门,一旁的蒙面人一把扯掉面巾,不停地揉着刚刚被踹的胸口。
“靠,中国人都这么能打的吗?”何西阿疼得龇牙咧嘴,又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钟拳双腿上,王金豆也顺势爬了起来,大口着喘着粗气。
楼上的打斗声也告一段落,一个人影磕磕碰碰地从狭窄的楼梯滚了下来。那人浑身是伤,还缺了两颗门牙,正是谢尔弗。
楼上的华人青年匆匆赶下来,见到眼前一幕连忙又把谢尔弗挟持住,嘴里刚想招呼外面的堂众冲进来,转念一想,怕对方狗急跳墙朝钟叔下毒手。可不能置钟叔不顾,便绞尽脑汁搜刮出自己回的,为数不多的两句英文:
“法克!油!”
“阿水哥,误会了!咳!误会!”王金豆喊道,“偏屋!骏迪现在很安全,正在偏屋睡觉呢!”
被称作阿水的华人青年见眼前是王金豆,脑子也是突然宕机,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模样。
“金豆子,你咋也在这呢?”
王金豆没好气的说,“这是我家,我咋不能在这?”王金豆揉了揉脖子,自顾自地倒了杯水,灌了下去。清清嗓子后,王金豆转向对着钟拳深深作揖道,“拳叔不要怪罪,我对着王家祖宗立誓,事情内有玄机,请听小子一言。”
“瞧见没?中国礼仪,见人先鞠躬,学着点。”何西阿歪头对亚瑟嘀咕着。
钟拳也是奇怪万分,但王金豆在唐人街本来就是人小鬼大的孩子王,有时说的话也颇具道理,停止了反抗。
亚瑟二人松开钟拳,摘下面罩,何西阿还郁闷地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哪有什么臭味儿!何西阿不爽地想到。
这是怎么个意思?阿水头上一团黑线。
为什么又被揍了?谢尔弗欲哭无泪。
……
“如此说来,这人便是杀人的凶手了?”听完王金豆的讲述,钟拳看着一脸挫样的谢尔弗,不禁怀疑到,“这也不像啊。”
“拳叔,现在洋人下九流都敢骑咱头上,何况他呢!”
钟拳神情闪过一丝悲愤,他向东方眺望片刻,回过神来。
“金豆子,你可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这洋瘪三杀掉的,是洪休的妹妹,杨破没过门的媳妇,长平帮的千金二小姐,洪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