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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柳香怜十岁,张邈十岁半。
因着父亲博学,张邈小小年纪已颇通诗书,不是只知拼命的莽夫,平时最爱看的是兵法和策论。
因武艺出众,他在京中一众少年子弟中很能吃得开,跟柳家几位小少爷也走得很近。
柳家是个大家族,跟他同辈之人,最大的已有二十来岁,最小的姑娘跟他同岁。
张邈同柳家少爷玩得很熟,常常一道骑射狩猎,吟诗弹琴,在柳家几位姑娘里很受欢迎。
因着幼年时那场批命,张邈少年成名,又生得俊美无俦。柳明怀越看越满意,对他很是关照。
这日,张邈又来了府中。
香怜的姐姐轻轻推了她一把道:“听闻母亲在你小时算过命,道长说你注定要嫁给这位少年郎,怜儿可喜欢?”
柳香怜看着院中明烈张扬的少年,目光带了点点柔和,“他生得可真好看。”
“这样讲来,我们家怜儿是中意咯?”大姐一阵笑声。
香怜抿抿唇,避开了她们的问题。
“少爷,张大人下朝来府中寻张公子了,正往这处来呢,几位少爷快从树上下来吧。”
她顺着那小厮望去,见一留着青须仪表斯文的男子自前堂而来,面色阴沉。
不知为何,香怜很想笑。
张易一进大门,就见自家那小子带着柳家几位少爷,又爬到了高高的树上。
他正要发火时,居然瞥见檐下栏杆旁,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眉眼含笑地望着他。
张易不觉看呆了,一张严肃的俊脸带了几分傻气,“怜儿……”
那头张邈从树上一跃而下,来到他爹身旁。
七岁时他已练就一身好轻功,这点高度,根本算不得什么。
柳家几位少爷还在一步步往下爬,张邈伸手在他爹眼前晃了晃,“爹,你来啦!”
张易只顾盯着不远处那位柳家小姑娘,愣愣出神,连儿子的声音也听不见。
他完全不像平日那般沉稳威严,张邈觉得自家父亲哈喇子都险些快流下来了,不由抬高几个度道:“爹,回家了!”
张易“哦”了一声,竟未对他发火。
临走前不忘回看几眼。
张邈心中“嘁”了一声,暗道没救。
打小他就知道,自个亲爹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遇到名字里带怜字的姑娘,就会走不动道。
这位柳家姑娘正好名香怜。
可人家才十岁,跟他差不多大啊,他爹不能那么禽兽叭!
后来,张邈方知自己当年的想法真是天真。
他简直大错特错。
他爹本就是那么禽兽,只不过平时掩藏得太好。
这日是张邈十五岁生辰。
张易跟儿子对坐,语气从未这般温和:“儿啊,如今你已到束发之年,当立大志,可有考虑,日后是走仕途,还是武学?”
张邈想了想,“爹在朝堂之上已有如此高的权势,儿子若再从仕不太相宜,愿走武道,追求至高境界。”
他不能从军,否则太过惹眼。
景国有他爹在足矣,比起在京中待一辈子,他更愿往去天地间,探寻大道。
张易欣慰地摸了摸胡子,“我儿果然有志气。”
他又道:“你可有准备,预计多久出发?”
张邈道:“我已同柳家少爷说好,待他生辰之后,便前往羡云山学艺,以期有所成。”
张易颔首道:“不错。”
见他爹欲言又止,想着自己就快离开家中,张邈心头亦是不舍。
“爹若有话,可尽管直说,趁孩儿还在家中时,将那些问题一并解决了。”
张易长叹一声,似是满腔愁怨,神色越发犹豫。
张邈心都提了起来。
莫非他爹在朝中遇到了什么难事?
从前令朝臣们头痛的事,唯有一桩,便是当今陛下痴情于一女子,险些为她终生不娶。
直至先皇驾崩前以遗愿相逼,才有了如今的皇后和太子公主。
陛下也只娶了这么一名女子。
后宫清净,皇后母家亦是平民,景国国泰民安,一派欣欣向荣,父亲不该再这般为难啊!
张邈严肃道:“爹,您一手将孩儿养大,遇事万不可强忍在心中,伤及自身。邈儿虽阅历不如您,也愿替父分忧。”
张易见他真心诚意,眼中溢出泪花,声音有些颤抖,“好,好,我儿果然长大了!”
他下定决定般,终于吐露出实情:“为父素知你心怀大志,不会屈居于此,想,想再找个伴儿,余生好有人照料一二。”
张邈松了一大口气,他还以为什么呢!
这些年,上张府来说亲的人不是没有,皆被他爹以各种理由否决,顾着他的心情,从未在他面前提过。
但不代表张邈不知。
他看得清楚,父亲怕那些女子心术不正,加之他位及权臣,择妻之事须得慎之又慎。
张邈忽觉又觉不对,若这般简单,他爹不至这般为难。
他小心地道:“爹可是看中了哪家寡妇?”
虽说景国崇尚为亡夫守节,亦没有禁锢女子丧夫以后,不可再嫁。
只要人好,对他爹也好,张邈没有意见。
见父亲沉默不语,张邈隐隐着急,“莫非,爹爹看中了哪家夫人,或是青楼女子?”
不会叭!
若是他人妇,必须好好考量这女子人品,趁着丈夫还在就勾搭他爹,此风实不可长。
至于青楼姑娘……
张邈觉得没这可能。
他爹对自身尚且要求严格,更不会喜欢风尘女子。
即使喜欢,也不会不顾现实,将她迎回家中。
张易脸上热得厉害,心中隐隐有些激动:“是,是个贵族的嫡出小姐,跟你一般大。”
张邈静默半晌,“那姑娘,是不是姓柳,名字里还有个怜字。”
问完这话,他在父亲脸上,看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羞涩之意。
这还是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将一干大臣骂得直不起身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宰相大人吗?
假的吧!
张邈面无表情道:“孩儿倒无妨,柳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怎肯舍得?”
他内心正在万马奔腾。
来日该如何同柳兄相处,平白无故矮了他一个辈分!
张易面上快红得发紫,声音虽弱,然底气十足:“他们会舍得的……怜儿她,已然怀孕了……”
张邈惊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他震惊地盯着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才逼出一句“你,你……”
这情况比他预想中好太多,他本以为张邈对他这个父亲产生怨恨。
毕竟幼时道士的批命,柳明怀的接纳,还有京中少男少女间的流传里,香怜与张邈都是极为般配的一对。
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张易不如将话说开,“儿啊,你看着办吧,我一定要给怜儿一个名分!”
见他如此厚脸皮,甚至可说是,不要脸,张邈整个人都傻了。
谁来告诉他这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