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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湍急,四艘中型船只在技艺高超的船工的把控下才勉强相对稳住。面对着前方陡峭的山体,元敬阳免不了摇了摇头。他再低头看见几乎占满船首甲板的床弩,问禹边云:“这就是你的主意?”
禹边云点头道:“若想从江面直接附上山崖,没有着力点可不行。想来想去,只靠劲弩将粗重的弩箭射入岩石方能达到目标。床弩射百丈外还能洞穿人马,现在把它架在只有百尺的距离,理当能够射透山石。”
元敬阳道:“百丈能洞穿人马,所以百尺当能射透山石。账能这么算吗?”旁边神匠高肄风思量后道:“禹先生所说虽不完全准确,但道理上应该是行得通的。只要弩箭箭头合适,应当能够射进山石。”元敬阳问:“那弩箭又是什么模样?”
话音刚落,两名堂众从底舱抬出来一杆木制物品,把在场的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元敬阳嚯了声道:“这哪里是弩箭啊,你们是把史兄弟跟他师兄弟的长枪拿来了吧?”他还发现,弩箭的尾部还穿了孔,一根麻绳穿在上面拧成几圈牢牢固定。
两名堂众先将弩箭放在地上,请头领们退后让开点,然后又叫来两个帮手在左右两侧合力转动绞盘,给弩上劲。好不容易拉开弦固定住了,这才将弩箭放进槽里。堂众们检查一番后,一人抡起一柄板斧重重一击,弦声雷动,那杆长枪一般的弩箭倏乎而出,箭头砸在山石发出“笃”一声响——然后弹回来掉进江里了。
在场的人都默然不语。
许久,禹边云才开口打破僵硬的气氛,道:“兴许是角度不对,换个地方瞄试试。”
于是堂众还像刚才那样,先抬出弩箭放在地上,合力转动绞盘,给弩上劲。然后将弩箭放进槽里。由一人抡动斧头重击发射。这一次流程和上回一样,结果也是一样。
元敬阳忍不住叱道:“你搞个铲铲!老子没得功夫陪你在江上喝风!”
“别急别急。”高肄风已经观察了许久,这会儿道:“也许是船只不稳影响了,把船开进浅水下篙再行射击试试。”
元敬阳道:“你少豁我了,弩箭放射都是一瞬间的事,跟船稳不稳有什么影响?”他嘴上说着,还是采纳了高肄风的建议,叫船工将船再往浅水区靠些下篙,让船稳定了不少。几名堂众再次费九牛二虎之力开弩放射,弩箭雷鸣而走,通的一声就没入山崖,牢牢钉进去四分之一长。
禹边云一摊手:“这不成了?”
元敬阳:“这只是偶然。”他话音刚落,另外三艘船上陆续放射弩矢,悉数插入山体,无一例外。
看着数十根弩矢在山崖上排布,还有绳索辅助,元敬阳也不多说,只是两个字吩咐众人:“上山。”
指令下达,万羽堂的每个人都得带好武备及日常用品,再背上粮草物资,顺着绳索、踩着弩箭杆向上攀爬。这还不算完,等到人基本都上去的时候,几个胆子和力气都很大的殿后弟兄,还得把豢养的马匹以及带过来的床弩合力陆续拉上山去,可谓极其危险。
头一批八名堂众扎紧包裹后,拽着绳索,踏过湿滑的浅滩,攀上弩箭杆,顺着极为陡峭的岩壁缓慢地攀援。后面等待的人仰头目送,不免都提起了一颗心。
眼看前面的人都爬了一半了,后面的人还局促不前。元敬阳踹了一名堂众一脚,喝道:“光看顶用吗?那么多人在后面等着呢,还不赶紧给老子上去!”不光是四条船上二三百人,后面岸边有一千号人还没过来候着呢。
那堂众身体也不瘦弱,却仍被一脚踢得跪下,因为他早就因恐惧而两腿发软了。
“总堂主……”
“爬的时候不要往上看也不要朝下看,更不要大喊大叫鬼哭狼嚎的,只管盯着手头的绳子和落脚点,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踏好了。”
其他人搓搓双手,也陆续握住绳索攀爬。
时间流逝,难熬的两个时辰过去,船上的人才上去一半。元敬阳免不了要问禹边云:“先生,你说这效率是不是有点低啊?”禹边云却冷笑一声道:“你可以试试跟安丰军乡社走同一条路,我不拦着。”一句话就把元敬阳堵了回去。
这帮人的运气算好,马当山虽然险峻,但他们的落脚点并不是垂直的,尚有一定坡度。堂众们附岩登山,看似惊险,但只要放平心态,将上面人踩踏下来的沙土权当不存在,不慌不忙稳步向上,并没有太大坠崖的风险,就连几个随行的堂众家眷都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翻上了山顶。
日垂西天,船上的人员、马匹、武备及一应物资总算被硬生生转移到了山顶。在副总堂主李丹晨的指挥下,船工驾驶船只返回北岸,重新装上满满当当的乘客,再来到南岸让人蚁附登山。熟悉了流程,后面的进度就快多了。如此运了五趟,最后一批人终于在三更夜里于月光的庇护下上了山。
“船家,辛苦你们了,这些是你们的酬劳。”李丹晨将一大袋金银交给船工,接着抓住绳索,同几名头领、堂众做最后的收尾。
或许是之前承受了太多人压力的缘故,用作落脚阶梯用的弩箭杆已经有些松动了。最后上山的人尽管不用背东西,但提着一颗心的感觉可比吃背东西的苦难受多了。
李丹晨自觉体态轻盈,即便弩箭杆不牢固了,安然上山应该也没太大问题。可偏巧就是她出了问题。“咔嚓”一声,她左脚刚踩上去的一根弩箭杆断裂,整个人重心不稳,左右晃动起来。
“李娘子没事吧?”左下董国用问道。
“还好有根绳子。”
“你没事,我可有事啊。”
原来那半截断木杆坠下去的时候,不偏不倚砸在了董国用的天灵盖上,吓了他一大跳。在这种时刻,惊恐已经完全盖过了被木棍砸的疼痛。
李丹晨扶着岩石稳住了躯体,再重新攀爬,她心里默想:没死在辛弃疾手上,没死在楚州,可别死在这马当山上。又是刚想完,“咔嚓”又一根弩箭杆断了。这一回她不光是脚踩空了,连手也因慌张没抓牢绳子,刺啦一下两只手掌心的皮都被磨掉了,仿佛火烧。
幸亏董国用眼疾手快,拉住了坠落下来的李丹晨的左手,使她免遭粉身碎骨之难。
“别乱晃。”
“又不是我想晃。”
“稳住,你先找根附近的木杆重新往上爬。”
哪知李丹晨刚要再找临近的木杆时,董国用踩着的箭杆吃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又断了。
惊心动魄的一弹指后,两人掉了个个儿,换成李丹晨在上,董国用在下了。
“你好重啊。”李丹晨被磨秃皮的手掌渗出了血,她不顾钻心的疼痛,奋力拉住董国用。过了片刻,李丹晨感觉手臂承受的重量小了些。原来是她抓着的那个大男人吓得屎尿齐出,给正下方的一个弟兄洗了把脸。
董国用以爆粗掩饰心中的恐惧:“狗几把日的,吓死爹了!”
现在换成李丹晨说“稳住,你先找根附近的木杆重新往上爬”这样的话了。
不知是不是他把霉运通过手掌传给了对方。就在董国用刚找到落脚点,松开系着条命的手时,第四根箭杆断了。
周围的人就听见“啊——”长长的一声叫唤,然后是“咚”一下,紧接着是两重嚎叫,最后“噗通”一下,水花直溅了百丈高。幸好,给李丹晨洗脸的是干净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