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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七章 三顾茅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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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家里人全死光的罗青青终于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一个活着的父亲,而且这个父亲也太年轻了些,见到他,罗青青毫无亲切感、也根本不相信这是自己的父亲。

    “罗娘子,元总堂主特地叫我来请你回去,他打算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

    “那史大哥我们走吧。”罗青青畏怯的看着罗邦彦,缩回去几步,退到了史霁风的庇护下。而史霁风也有心眼,正好罗青青胯下疼痛未消,两腿并不拢走路很别扭,就叫她拿着继业游龙枪,权当拐杖使了。

    罗邦彦脸上写满了怨念,他眼睁睁看着女儿拉着师弟的手走去,真恨不得一枪把史霁风扎出个血窟窿。

    “你给我站住!”罗邦彦忍不住喝道。

    “大师兄,我现在是万羽堂的人,即便你想要我的命,也请到我总堂主处当面商讨清楚。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想必你也不想在一众师弟面前丢了威信吧?”史霁风不卑不亢,虽然没有说服罗邦彦,但说服了他的师弟们。

    罗邦彦顾及自己的威望,暂时不再逼迫史霁风,而是这样对他说道:“好,史霁风,今日我便放你回去,稍后我自会去你所在的门派拜访你总堂主的。可我提醒你,若你敢对她有任何不轨行为,我就管不了那么多规矩了。”史霁风可以确定,今天能活着回去了,他临走不忘刺激一下罗邦彦:“大师兄,你作为一个从不负责任的父亲,没有资格要求我不对罗娘子做些什么。她现在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罗邦彦愣愣目送史霁风挽着罗青青离开,就有师弟不识趣地问他:“大师兄,那小娘子真是您女儿?”这个没有眼力界的师弟得到的回应只有一个字:“滚!”

    而在家里等着的元敬阳总算等回了带着罗青青的史霁风,史霁风将大部分经历如实告诉了他。

    元敬阳感慨找个人都能死几个堂众,又要花钱抚恤之余,对罗青青充满了歉意,诚恳地赔礼道:“罗娘子,我实在是对不起你,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话伤害你。你在此处已经住了好些年了,已是很熟悉,你要是愿意原谅我的话,就仍在万羽堂住,食宿自然还是全免,而且你还是像过去那样,想怎么骂我这山猴子就怎么骂。罗娘子意下如何?”元敬阳说完,等着罗青青应声,许久也没听见她的回应,于是抬头一瞧,发现罗青青泪痕犹湿,面容憔悴,发髻散乱,看起来颇有些狼狈。元敬阳立刻明白:“罗娘子不会遇上坏人了吧?”

    史霁风贴过来与元敬阳耳语,告诉了他罗青青遭人强暴的事实,此外还告诉了他,罗青青家里人并没有死光,不但没死光,她家里还有人找上门来了。

    元敬阳道:“罗邦彦?真是阴魂不散。他这回再度来到平江,怕不是我们伪装钱开山同他书信往来,叫他看出破绽来了吧?”

    史霁风道:“兴许吧。我看见他带着的人是有一百二十人,不知确切数目是不是这么多。而且这一百二十人中不少是我的师兄弟,平均下来,两个人能拼得过一个我。”元敬阳道:“六合枪社菁英无数,这我是知道的。史兄弟,你可想好这一次的安身保命之计了?”史霁风如实道:“没想好。但我跟他们说了,我现在是万羽堂的头领,有种就来找万羽堂。”

    “……”

    元敬阳很是无语,然而转念一想,自七年前京口巡社与玄影门大战之后,两淮两浙对民间社团及江湖门派的斗争加大了管控力度,六合枪社又是外地组织,想来也未必敢在城里惹事。史霁风只要一直待在万羽堂里不出门,熬到罗邦彦他们盘缠花光不得不回去了,此次危机也就安然度过了。

    二人聊起了看起来更重要的事,不知不觉冷落了罗青青。罗青青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和一定程度上的生理创伤,回来了却没一个人真诚地安慰自己,她倍感伤心落寞,一屁股坐在廊檐阶下埋头痛哭。

    哭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元敬阳这才意识到罗青青还没接受自己的道歉呢。他赶忙用蹩脚的话术安慰:“罗娘子,听说你被人侮辱了,是谁干的?我这就叫人宰了他!”

    元敬阳说得如此直白,而罗青青又听见“侮辱”两字,心里受到了二次伤害,哭的更厉害了。

    “换我来吧。”

    “你能行吗?”元敬阳对史霁风表示怀疑。

    “应该没问题。”

    史霁风担当了一回“狄千慧”的角色,坐到罗青青身旁,柔声细语地说:“罗娘子,我知道你很难受,所以我想帮帮你,至少帮你讨回公道。你不要害怕回忆,一定要好好想想,那个人什么样子,怎样的穿着,说得详细了,我才好找到那人,给他应有的惩罚。”

    罗青青哭得唏嘘,用断断续续的话语描述着采花贼谈一凡的外形。史霁风将她所说的信息一条条用心记住,并将这些碎片信息融汇在一起,想象着凶手的容貌,并将脑中想象出的人脸与现实中遇见的人一一比对,不由自主地看向元敬阳。

    元敬阳被看毛了,恼道:“你盯着我看干嘛呀?赶紧找凶手啊。”

    罗青青说了句让元敬阳摸不着头脑的话:“比他更猥琐。”

    “我难道很猥琐吗?”元敬阳理解了罗青青的意思,相当不悦地说道。

    话分两头,罗邦彦带着六合枪社的一部分人来到平江,其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找史霁风夺继业游龙枪。他们作为潇湘社的盟友,在沈玉璃性别暴露后,也没有像一些墙头草那样背信弃义,脱离联盟。因为枪社社主罗邦彦的家族在过去就是潇湘沈氏的生死之交,曾几度同甘共苦。罗邦彦虽然狡诈,却也没有忘记情分,依然听从潇湘社的指挥。最近玄影门改为军社,潇湘社的录事纪姝因受到军社大会上巨大风波的影响在绍兴进退失度,沈玉璃恐她无法完成拿下玄影社的任务,便请罗邦彦前赴平江,同狄万英接洽。

    罗邦彦原本计划都制定得好好的,人也到了平江府境内,正盘算如何实施呢,没料到撞见了一个他一辈子也没想过会再见到的人——自己的女儿。

    罗邦彦清楚地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就按照父母的意思成家,并在次年,家族惨遭灭门之祸的同时得到了一个女儿。当年为了避难,罗邦彦迫不得已,只能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丢在普陀山尼姑庵门口,将女儿的命运交付给了菩萨,若是当个尼姑修成正果也不是坏事。然而说实在话,当初自己还是个少年的罗邦彦,切切实实地认为罗青青是个累赘,会拖累自己,这才将她遗弃。

    “她不是应该在普陀山上的庵里当尼姑吗,怎么会出现在平江?”罗邦彦想不通。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的心肠何时变得软了,竟会被一个小娘子触痛了心房。

    因为这一起意外,罗邦彦都没了与玄影社见面的心思,躺在长洲县一处小县城的客栈客房里,陷入了沈思默想。

    “罢了,我想那么多干嘛呢?我都有新的家室了。青青早被我送入了佛门,已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罗邦彦试图说服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但并不起作用。女儿狼狈凄惨的模样挥之不去,一直在脑中浮现。

    他正心如乱麻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是谁啊?”

    “是我呀,大师兄。”

    “进来吧。”

    一个瘦高瘦高,年纪与罗邦彦相仿的中年男子进了门来,此人乃是他的六师弟禇连海。禇连海进来是提醒罗邦彦的:“大师兄,请求会面的书信早已发出,玄影社这几日回复,同意明天与您在他家里——即狄宅见面。见面礼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大师兄早点休息,明日去玄影社吧。”

    罗邦彦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明天去万羽堂。”

    褚连海纠正道:“大师兄,是玄影社。”

    “玄影社吗……”罗邦彦先是呢喃细语,而后重音确定道:“不不,就是万羽堂。”

    万羽堂内所有人,除了史霁风、邢木瑶和骆庭光这三个在六合枪社的人,谁也不记得罗邦彦等人的长相,包括元敬阳。

    次日上午,罗邦彦带着十来个随行找到了万羽堂总堂门前,就看见一个手拿脏兮兮的拂尘的老道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枪社的人自然以为老道是万羽堂的人,便走上去说话:“这位道长,敢问元总堂主可在家吗?”

    “你眼瞎呀?”

    “道长无缘无故你为什么骂人呢?”

    “谁骂你了?”

    “……”

    这名枪社社众不明白李天师的意思,李天师其实是想说:我哪儿就是道长了,我是真人啊。所以道长没有骂人,骂人的是“真人”。上了年纪的人,心理上其实就跟小孩子差不多,喜欢咬文嚼字、钻牛角尖、和人赌气开玩笑。

    那社众敬重李天师年老,没有动气,转而问刚出来活动活动的堂众:“这位兄弟,敢问你们的元总堂主在家吗?”堂众道:“在家,几位是做什么的,告诉我一下,容我回去通报。”社众道:“那就劳烦兄弟了。我们是利州六合枪社的,有事想拜访一下元总堂主。”

    “六合枪社的?”

    “正是,麻烦兄弟——”

    “回见!”

    不光是堂众,就连李天师也一骨碌爬起来钻进了大门里面,俩人一块儿将大门合上,叫枪社的人吃了个真正意义上的“闭门羹”。

    “防火防盗防枪社啊!”

    枪社社众站在门外,将里面人的叫喊声听得一清二楚。

    “开门、开门!”社众大力拍着门试图叫开,可大门关得严严实实,连缕风都不溜出来。几个社众叫了半天,见不起任何作用,只能一脸沮丧地回来找罗邦彦。罗邦彦憋着一口气,想到女儿和自己就只有一门之隔,就好比利州离普陀数千里一般,有千山万水横亘其间,难见一面。罗邦彦深呼吸一口,说声“我们走”调头离开。他的师弟们见状,赶上罗邦彦的步伐,问:“大师兄,那我们现在去见狄社主吗?”

    “不见!”罗邦彦负气一般,拂袖而走。一众人没法子,只能随罗邦彦在大街上散步,而后又跟着他在酒馆里坐了一下午,不敢说话,光忙着大眼瞪小眼,然后看大师兄干瞪眼。

    直到斜阳西沉,而尚有一些明光的时辰,罗邦彦才元神回窍,起身出了酒馆,又朝万羽堂的方向走。

    这一回比上次更直接,看门的万羽堂堂众远远看见罗邦彦等人的身影出现在石桥桥面时,就立刻折身回去,轰轰合上了大门,连灯笼都被震灭,摔在地上。

    罗邦彦就跟魔怔了一样,又回到坐了一下午、临近万羽堂的酒馆,要了几间房,和带出来的师弟们住下睡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又出得门来,跑到万羽堂门口喝汤——闭门羹。此次罗邦彦没有立即生气离去,在门口站了有半个时辰。而门里的堂众估摸枪社的人应当走了,将门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又看见了罗邦彦,便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过了段时间,有个壮实高大的卷胡汉子走了出来,对罗邦彦道:“罗社主,在下乃是万羽堂元总堂主的心腹温迪罕扬古。元总堂主有话要我转达给罗社主。”

    “请讲。”

    “元总堂主说了,史兄弟已经在万羽堂担任管事多年了,若罗社主执意找他的麻烦,不妨约定好时间,由总堂主直接与你探讨解决事情的方案。但如果罗社主不按规矩办事,你在平江没有势力,又人生地不熟的,总堂主作为朝廷敕封的长洲开国男,完全有实力给罗社主一点教训尝尝。”

    罗邦彦听了这番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的说辞完全不恼,一是这种话很平常,二是他来万羽堂,找史霁风的麻烦已经由主要目的变成了次要目的。罗邦彦道:“温兄弟误会了——”

    “是温迪罕兄弟。”

    “喔,温迪罕兄弟误会了,罗某来此不是为了史霁风,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希望能尽快见到你们的大头领。”

    “不是为了史兄弟?”温迪罕扬古退回里面,关上了门。

    再过了一段时间,温迪罕扬古重新打开大门,对罗邦彦道:“我们总堂主说了,你可以进来,原本只能容你一人进门的,但看在你是一社之主的份上,最多只能带两个人。”

    “多谢元总堂主的好意了。”罗邦彦叫其他人现在外面等候,自个儿带着五师弟、六师弟进了万羽堂的大门,在温迪罕扬古的指引下,来到了会客堂。温迪罕扬古引着三人落座,自己走到主座椅子旁站好。

    稍后,又瘦又矮的元敬阳从屏风后转出,一呲溜滑进了大椅当中。

    他看看右手边坐着的三个人,完全不认识,问:“你们就是六合枪社的人?”

    罗邦彦与元敬阳只见过一次,完全不熟,但估计敢坐在主座的不会是其他人,便拱手道:“我便是六合枪社社主罗邦彦,见过元总堂主。”

    “原来你就是那个杀了自己师父,还嫁祸史兄弟及钱兄弟的罗邦彦啊?”元敬阳戏还做的很足,想看看罗邦彦是否知道钱开山已经出了事。

    褚连海当即叱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史霁风和钱开山害死了我们的恩师杨社主,你居然颠倒是非,诬陷我们正宗的大师兄社主!”元敬阳道:“哟,这位兄台挺有脾气嘛。那我问问你,如果换你是史霁风,杀了师父、得了继业游龙枪,还有师父亲笔写下的遗书,是逃跑呢还是抢了社主之位坐上?”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罗邦彦喝止了褚连海,而后对元敬阳赔礼道:“恕罗某管束不周,师弟冲撞了你,我回去后自会责罚。只是罗某今日上门求见,不想争较和史霁风的恩怨,而是另有要事。”元敬阳平和了些,问:“什么要事啊?”罗邦彦先问道:“听说万羽堂还有一个姓罗的小娘子在做事?”

    元敬阳觉得罗邦彦多少心里有底,隐瞒也没有必要,便如实答道:“确有一个叫罗青青的还俗尼姑在我这儿每天抄经讲法,还是我从普陀山带回来的。怎么罗社主想认识认识她?”

    罗邦彦觉得难以启齿,但出于某种责任感,他毅然拉下面子,对元敬阳直言道:“实不相瞒,罗青青正是罗某的女儿。罗某万没想到她现在在元总堂主这里,我实在是很想见一见她。”

    元敬阳前几个月刚死了儿子,心中感慨,与罗邦彦产生了共鸣,想想觉得虽说罗邦彦为人下作,但毕竟也是一个父亲,不禁就动了恻隐之心,叫温迪罕扬古喊罗青青过来。

    罗邦彦十分紧张又满心期待地等罗青青过来。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最后,温迪罕扬古独自一个人返回会客堂,带来了不乐观的消息:罗青青不愿见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