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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超过十个人,那我们合计一下,出七个人吧。”到了做决定的时候,禹边云和李衡商量后道。
“不,是九个。”
“你不是还带着两个吗?”
陈文溙道:“她们姐妹俩只是跟着我出来周游而已。而且她们也并不知道我此行所肩负的重任。”李衡道:“这样啊,那我们得和总堂主好好商议一番。”陈文溙也并不催促,其实商量多少天都是可以的,反正他要做的事情也没有时间限制。
待双方矛盾稍微缓和些,禹边云和元敬阳在书房里谈起了陈文溙所说的高风险好事。
元敬阳暂时还没心情讨论这些,他气道:“若是雨儿伤了哪里,别说是辛弃疾的女儿了,皇帝的女儿我都不饶!”禹边云问:“那夫人现在如何了?”元敬阳道:“肚子上青了一块,不过她叫我不要过分追究,我自然要听她的话,不‘过分’追究。”禹边云摇摇头道“我看还是罢了。你追究得了辛大娘子吗?”
元敬阳更来气了,堂堂万羽堂,虽说最初是一帮乌合之众组建的,可也不至于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打得丢盔弃甲吧,真是欺负我这里没人吗?秦锐赵英琪夫妇俩还有平重衡,以及在万羽堂蹭饭吃的李天师,眼瞧着辛秀把堂里人打得屁滚尿流,就是不上去动手,是怕自己敌不过,吃亏丢了面子吗?
禹边云建议:“总堂主若是觉得养了一帮没用的废物,不妨驱使他们做做有利可图的事,只有这样,你才能了解到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才能。”
“此话怎讲?”
“有件利益可观的大事,当然,也很危险……”禹边云将北上金国,召集义士南归,每带回来多少人就可得多少封赏的事详细告诉了元敬阳。
“此事当真?”
“是陈文溙指挥亲口所说,据他讲是皇上特命他办这件事的。”
元敬阳冷笑道:“那个一脸谄媚相的狡猾男子?三句话就有两句是假的,我可不相信他放的狗屁!”禹边云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跟着他去楚州边境,到时候不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元敬阳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蹙眉问:“你答应他了?”禹边云道:“随口说的客气话而已,敷衍一下嘛。”
元敬阳盘桓稍许,觉得还是把陈文溙唤过来让他自己再讲一遍比较好,于是他便吩咐堂众喊陈指挥。
不久陈文溙便来到了书房。
“关门关门。”
堂众遵命关门。
陈文溙又见元敬阳,再次躬身行礼,对白天的事表示歉意。
元敬阳略有不悦地摆手道:“道歉这种事,说一万句也顶不上赔个礼的,还是免了吧。”
陈文溙只能尴尬地在元敬阳面前坐下。而后在询问之下,他又将白天编造出来的鬼话重新说了一遍,试图获得对方的信任。起初元敬阳还是心存疑虑。可陈文溙是什么人,那是连沈玉璃都差点诓成功过的皇城司指挥,及治下特军烈风令的前指挥,最擅长搞阳谋用花言巧语欺骗别人了,凭元敬阳的道行,还是抵挡不住他的一番说辞,对并不存在的封赏动了心。加上曾经剿灭水贼得到朝廷嘉奖,元敬阳都开始和军师讨论起北上的人选来了。
“我,禹先生您,李衡——不,李先生就让他看家吧;”考虑到李衡有当反贼的黑历史,他带着人回来领赏,可能上报的时候会出些问题,此外总堂也需要人照应,元敬阳排除了他,重新选人,“那就换成耶律宓,耶律宓与忠义社复辽军等反金义军都有接触,让她去合情合理。至于邢木瑶骆庭光两人分不开,要么一起去、要么一起留在总堂,还是带着吧,这就五个了。秦锐、赵英琪两个……”元敬阳对曾在暴雪坊做事的他们两个依然心存戒心,考虑会儿后决定还是让他们留在总堂看家。
“还差四个,史兄弟怎么样?”禹边云提议。
元敬阳摇摇头:“史兄弟现在沉迷于经商,而且他不可能同意离开房南秀太久的。”
禹边云忽然反问了一个问题:“他不愿意离开自己夫人太久,那你就愿意吗?”
“我?”元敬阳沉默了,沉思片刻后,他抬头答道:“当然不愿意。但如果我冒一次险能获得封赏,就可以让雨儿和元宝过得更好,让她更为我感到骄傲。一段时间的分离,只是为了相见时更加温馨。”
禹边云想到了被离家出走的自己丢在眉州五年的妻小,心中亦感慨万千,他像是随意地用拇指在右眼角揩了一下,微微低头道:“总堂主你成熟了很多。”既然有赐名之情分,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把元敬阳看成了自己的儿子,见儿子不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好勇斗狠的青城山皮猴子了,禹边云倍感慰藉。
“接着选人吧,”元敬阳道,“扬古怎么样?他是金人,还曾在猛安军当过差,对北边一定非常了解。”
“扬古……扬古他是金国的通缉犯,难道总堂主忘了?”
元敬阳犯了难:“这倒是啊,还真没法让他跟着帮忙了。那第六个人选谁呢?”禹边云想到了一个好人选:“李天师啊,他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对金国的了解,不一定逊于扬古。”元敬阳没有立刻同意,他考虑到李天师已经八十多岁了,路上旅途劳顿,别折腾死就不错了,还是让人家安享晚年吧。不过在禹边云的强烈建议下,他还是把这第六个坑给李天师暂时保留了。
“还差三个人,要不要找狄门主他们一起?”
“不——”元敬阳连连摇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要吃最腻的肉、喝最烈的酒。更何况几年前建康打船运帮亏还没吃够吗?”当时帮助狄万英打张十一,其实主要诱因还是元敬阳一时激愤,然而他现在却把责任全推卸掉了,脑子里光记得吃的亏了。
“三个人……”禹边云忽然问陈文溙:“陈指挥你混皇城司的,黑白两道通吃才对,就没认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你也找几个人啊。”
陈文溙先没回答,而是反说:“你们选的人我绝对放心,不过在此之前我仍有一事想搞清楚。”
“请讲。”
陈文溙看着元敬阳,小声问:“当年行刺稼轩公的,究竟是不是你?”
元敬阳微张着嘴一时无言,只见他将手指在椅把上不自主地画了两个圈,无声良久后,他口中蹦出来一个字:“是。”
陈文溙开怀大笑,令另外二人莫名其妙。而后他压低声音说:“能在稼轩手下过招还全身而退的,定不是平庸之辈。但愿元堂主在金人的枪林箭雨之中也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
元敬阳冷笑一声道:“别说这种话,干危险的活计之前要讲反话的,指挥懂吗?”陈文溙顺着他的心意笑道:“喔,那就应该说,不知道我们这一趟,是站着回来还是躺着回来。”元敬阳摇摇头:“躺着的就回不来了。”
并不好笑的玩笑开完,他们三个还得找第七个人。
“平重衡怎么样?”禹边云问。
“他虽然懂汉话,但毕竟不是汉人,又是刚来大宋几个月而已,恐怕对此事不会太用心。不过他功夫不错,人还算忠实可靠,给禹先生当个保镖倒是可以,算他一个吧。”
禹边云又把人选点了一遍,然后对陈文溙道:“陈指挥,我们这儿已经出了七个了,还剩两个你不妨找找自己的同僚或者弟兄?”
陈文溙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皇城司内失势,过去那帮酒肉朋友都不愿意帮自己。他假装思考之际,忽听得门外有一人说:“我来当第八个吧。”门没插上,辛秀在几人的惊愕下走进了书房。
“陈指挥,你藏了好大的事啊!”说完这句,辛秀又盯了元敬阳一刹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告诉他:我跟你还没完,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
陈文溙害怕辛秀同去北方有失,劝道:“大娘子,你不是还得回临安照应你丈夫读书吗,怎么能随我去金国呢?”辛秀道:“夫君在临安住在老师家,吃穿不愁,我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倒还不如找点事干干。”陈文溙连连摇头:“你一介女流,怎么能——”
“一介女流怎么了,我这一介女流,不比你靠谱?”辛秀鄙夷道:“就许你们建功立业,不许我立下功勋,封个诰命夫人当当?”
陈文溙多次劝阻,也拗不过辛秀的性子,最后只能无奈地同意了。
目前就差一个人了,暂时没有好人选,几人商讨一番决定还是先回屋休息,明日再议。
次日一早,禹边云找到李天师,向他说了北上召集义士南归的事,李天师平生最好挑战,当即答应下来,还说自己的老骨头仍能活动几年,不如做一做于国有利的大事。这第六个坑就算填上了。
至于元敬阳,想到今天是去栖凤楼收账的日子,钱比天大,他自然是暂时放下选人一事,直奔栖凤楼拿银子。
栖凤楼头牌萧紫兰因为上回事情的折腾,不单对元敬阳充满了怨恨,对自己也憎恨起来,恨自己命不好,一直没有值得托付的人来到身边。这种想法愈发强烈,她就变得愈发放浪,原本卖艺不卖身的,现在只要钱给到位,谁都可以留下来过夜。此种做法让栖凤楼生意比过去更好,但也极度摧残了她的身心。然而元敬阳以东家的身份看待此事,觉得雇工出力,天经地义,如果仅凭这一条就足以评判一个人的话,那他算得上是个人渣。
走到临近栖凤楼的一个路口时,元敬阳瞥见墙根坐了一个乞丐。他动了一辈子都难得动一回的恻隐之心,掏出一枚成色不怎么好的铜板,丢进了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愿上帝保佑你,仁慈的先生。”那乞丐在胸口做了个奇怪的动作,而后握住双手放在唇边如是说道。
“嗯……呣?”元敬阳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语,倒退回他的面前,问:“你说什么?”
“我说‘上帝保佑你,仁慈的先生’。”乞丐道。
“什么鬼话?”元敬阳纠正道:“现在不是上帝了,现在是玉皇大帝。”他又仔细看着乞丐,待瞧清楚对方样貌的时候,他好像被震天雷炸起来一样往后弹跳一步,惊道:“妖、妖怪!”
“我不是妖怪。”乞丐道:“我是外国人而已。”从乞丐的语气听来,他仿佛对别人恐惧自己的长相已经见怪不怪了。乞丐长了一头红发,眉骨深陷,鼻梁提拔,颧骨不高,下巴较厚,乍一看跟壁画上的喷火妖怪很像。
“鲍德温圣王辞世,领主们内斗不休,萨拉丁在埃及和叙利亚屯兵二十万,虎视眈眈。我向上帝祈求指引,他让我来到东方寻找救赎。”乞丐简单讲述了一番自己的经历,道:“我是天主教徒,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景教。”乞丐身上的衣服已经辨识不出具体的款式了,但隐约能看见胸前有个白色十字。
元敬阳暗暗吃惊,道:“唷,你还是个旅行家?”
乞丐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鞠了一躬道:“医院骑士团骑士扈从格兰特·莱恩,见过好心的先生。预言指引我,将快要进入冬天前的一天,将一枚不足分量的铜币丢进碗里的矮个子瘦先生,将会带我暂时脱离苦海。”
“咳咳——不足分量的话就不必说了吧?”元敬阳感觉有点尴尬,然后又问他:“你说你是什么团的人,什么意思啊?”
格兰特·莱恩便向他解释何为骑士团。元敬阳大概明白了:“你是军社的小头领,是这个意思吧?怎么沦落成要饭的了,是不是被潇湘社整的?”
莱恩从屁股后面的地上拿起来一把形制很特别的双手大剑,道:“这是我的主人在我临行前赠给我的,他说未来必有人能让我获得骑士的地位,而我将靠这把剑拼杀出自己的地位,但不是十字军一样的暴行,而是真正的正义之举。”
“你还会耍剑?”
“我会耍贱,而且可以不分时间与场合。”莱恩也是个学习语言的天才,来到大宋个把月,就学会了汉话,甚至知道如何玩文字游戏。
“我最讨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了。”戏谑完,元敬阳眼珠子滴溜一转,有了坏主意:听这龟儿子的口气,像是要投到我门下讨口饭吃了,正好北上之事缺个人选,看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估计给口饭就愿意卖命,不妨让他来当——
“第九个圆桌骑士吗?”莱恩以自己的方式说出了元敬阳想说的话。
元敬阳张目结舌,呆立在了原地。
莱恩淡淡地说:“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指引。”
“不是玉皇大帝?”
甭管怎么样,人总算是凑齐了,经过几天的筹划,下定决心后,元敬阳将总堂所有头领悉数召至议事堂。
禹边云拿出五块铜牌,大声道:“耶律宓、邢木瑶、骆庭光、平重衡、莱兄弟,你五人出列。我命你五人随总堂主同皇城司陈指挥执行重要任务,途中所有行为必须经指挥大人与总堂主首肯,功成之后定有嘉奖。”
五人上前,依次接过铜牌。
而后禹边云又拿出三块银牌,道:“李天师、辛秀,你二人为客将,一切行为受指挥大人调度,不得违背。”
二人上来接下银牌。
然而禹边云冲陈文溙道:“指挥大人还有何话要讲?”
陈文溙摆手道:“有话路上再讲吧。”
“那差不多了,选个黄道吉日——”
“我还有话。”元敬阳站起身来,拿出了腰间的肋差。他将崔宣雨叫到身边,然后目视众头领,朗声道:“本总堂主离开万羽堂期间,日常事项均由李先生、史兄弟等安排,尔等不得有任何违抗。此外,若有重大事宜,诸头领研讨办法之后必须经由夫人同意才可施行。我将此肋差交由夫人,夫人在此期间拥有一切生杀大权,尔等见夫人与肋差,如同见我,明白了没有?”
众人从未见过元敬阳如此严肃,一时间被不寻常的威严吓住,纷纷低头,异口同声道:
“我等明白了。”
淳熙十二年九月初七,一支十人小队从平江启程,他们的计划是先到扬州、楚州两地,于万羽堂分堂进行补给。然后过边境前去徐州,由徐州经归德府前往开封,再以开封为中心,向中原四面召集反金义士。
计划看起来还算可行,就是小队的组成有点问题。一个满嘴谎话的指挥,两个满脑子都是封赏的江湖门派头领,带着七个民族不同、信仰不同的社会闲散人员去偌大的金国搞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也就只有相信一切是上帝指引的“外国军社小头领”格兰特·莱恩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认为他们的行动必定成功。
他们去扬州分堂胡吃海喝了几天,又到楚州在分堂主李丹晨的帮助下化妆成了香货商人。出了城郊,看向陌生的旧疆土,一行人的心情都比较沉重。
陈文溙跑出去几步,手搭凉台遥望一番,而后转回脸来,笑容灿烂:“走啊,我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