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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 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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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赵英琪将两本互有真伪的剑谱拿回去,精心钻研,并让秦锐当她的陪练沙包,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终于整理出了真实性较高的坠星剑法赵批本初稿。在一天下午,赵英琪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秦锐找到元敬阳,将整理所得的初稿副本交给了他。

    元敬阳跟随平重衡习练疾光刀法也有不少时日了,对刀剑类兵器的招式技巧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现在再看剑谱,就不似最初那时只是把它当作生财的本钱了。元敬阳细看剑谱,将一招一式以及口诀喃喃念了一部分,若有所悟。

    赵英琪道:“属下研究这套坠星剑法月余,发现此剑法着实难练,许多招式都需要剑客拥有超强的腕力和杂耍艺人一般的协调性,否则不但对敌人形成不了威胁,还会给对方现出许多破绽。例如这一招‘北辰星拱’,要单足站立舞动四次剑花,先云后刜,然后接刺,既要臂力又要腿功,我尚且不能保证得心应手,遑论其他寻常剑手了。”

    元敬阳道:“好像真的挺难练的,那沈玉璃他爹创出这么难练的剑法,岂不是脑阔崩了,失了智?”

    赵英琪摇摇头道:“并不是这样。当年沈玉璃的父亲沈天扬本就是闻名一方的剑客,而且他轻功盖世,本就不存在腿功上的短处,创出此等剑法,不过是将他的潜力再深度挖掘而已。坠星剑法一旦练成,恐怕真的能让二十个人不得近身。”

    “这么厉害?那赵娘子你有没有试着练过?”

    “属下试着习练了其中几招,并不纯熟,况且我跟从师父修习了她的剑法,旧套路早已根深蒂固,再修习坠星剑法会有冲突。”

    “喔——那你不妨使出来,我看看究竟是疾光刀法更强,还是坠星剑法更高。”

    听到这话,赵英琪摆手道:“不可不可,属下恐伤了总堂主。”

    元敬阳觉得被小瞧了,当即不服道:“哟,你是看不起我咯?那我偏要试一试,去我的练功房。”

    赵英琪拒绝道:“属下并不是小瞧总堂主,实在是总堂主的刀法还不精熟,比不过奴家。”

    秦锐也道:“内子并不是吹嘘,她曾接下过岳州之龙张天锋的三刀,之后还与其战成平手。”

    “不得了呀,这么厉害?”元敬阳好像这会儿才想起来赵英琪曾是暴雪坊分坊主、第一剑客紫星,连秦锐都稍逊于她。“既然你剑法高超,那不妨和平兄弟对练一番,让我瞧瞧?”

    “呃……”赵英琪略显尴尬,她其实和平重衡交过手,还刺伤了对方,只不过那是在混战的情况下。有了上次不怎么愉快的经历,她显然对比试一事心怀抵触。

    说曹操曹操就到,平重衡又找过来督促元敬阳练武,正好与赵英琪打了个照面。元敬阳笑道:“正好人来了,你俩赶快演练一番,我也想知道我现在练的刀法到底强不强。”

    “好……好吧。”

    赵英琪也是赶鸭子上架,去了库房改造的练功房,拿起一把木剑走到屋子中央由棉被拼接出来的柔软区域。秦锐在耳旁悄声鼓励,叫她放下过去,好好发挥。赵英琪想到他们二人来到万羽堂,还未完全与其他人相处融洽,也确实要有适当的表现,起码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一部分,让总堂主开开眼界,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在平重衡对面站好。

    平重衡把木刀握在左手,拿在腰间,并不像对手那样已经双手持剑举在面前扎稳了步子。元敬阳不免问道:“师父你为何不拿好刀摆开架势啊?”平重衡道:“疾光刀法讲究后发制人,与之前教授的近江流通用刀法略有区别。”

    “喔,是这样么?那你们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平重衡与赵英琪面对面一颔首,而后就展开了对练。

    平重衡说了他是后发制人,那自然是赵英琪先出手。只见她举木剑前指,疾步靠近,剑尖距离对方一尺的时候,平重衡才作拔刀状,单手握持,先欲以刀脊阻拦。然而赵英琪并未前刺,而是迅速变招,稍稍收回一尺后,以腕为轴,让剑画了个弧,自下而上作关公挑袍式,攻向对手下盘。

    平重衡毫不慌乱,即刻双手握刀,扭腕呈斜劈状,以刀身拦截。二人武器相碰,便稍作纠缠,角力了一弹指的功夫。双方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些许了解后,便不再只是使一些试探的招式,而是加快了动作,将所会绝技接二连三地施展出来。

    二人时而贴身纠缠,时而拉开以寻破绽,木刀木剑相碰,击打出来的声音愈发震耳。战了三十合之后,二人再次各退三步,举起手中木器看时,发现表面竟然均有二十余处破损。

    赵英琪目视对手,心想:上次与他交锋伤到他乃是靠着混战间隙,想不到与他一对一,恁是碰不着他。总堂主让我与他比试,仅仅是为了分出孰强孰弱吗?不、不,照总堂主的话来看,他是想知道自己练的刀法与坠星剑法哪一个更胜一筹吧?如此看来,我使出坠星剑法上的一两招让他饱一饱眼福就可以了吧?赵英琪打定主意,回忆了几个坠星剑法剑谱上她掌握得还算可以的招式,打算用出来。

    至于平重衡,脑中并没有那么多的杂念,他所想的唯将人刀合一,击败眼前的对手。

    稍息之后,赵英琪举剑劈来,平重衡横着刀脊架住自上而下的劈砍,就势朝前划出一道弧,刀尖几乎要碰到了赵英琪的衣服。就在胜负险些分出来的时刻,木刀被绕到下面的木剑朝上挑起。赵英琪打开平重衡门户,随即冲他脖子自右向左一抹。平重衡朝后一仰,直觉一股剑气掠过喉咙,剑气清凉,而喉内已然滞涩起来。

    平重衡没料到这一招,顿时被惊得痰浊上涌,梗阻在了咽部。

    就在他还未把涌上来的浊痰咽回去的时候,赵英琪下一招又赶上,这一回她借着惯性将木剑自身体左侧齐腰位置而上,刺向平重衡胸口。平重衡慌忙横刀招架。但这次赵英琪的攻击是斜向上刺,刀脊只是稍稍干扰了这一击的角度。木剑上扬,擦过木刀刀身身,迅速击垮了布衣那微不足道的防御,击中了平重衡的锁骨下方。

    平重衡顿觉剧痛,左臂连带着一麻。他还未因疼痛而叫唤的时候,赵英琪衣摆一抖,一只穿着白袜的脚就直奔他的腹部而来。

    扑通一声,平重衡后退几步,手拄木刀单膝跪地,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元敬阳惊讶不已,呼道:“这一招我见过!”

    赵英琪问:“这一招乃是坠星剑法中的流星赶月,难度相对较小,属下也就这一招掌握的比较好,总堂主见过?”元敬阳道:“几年前在扬州的时刻,我曾亲眼目睹沈玉璃与铁面章公子搏斗,用出了此招,将章公子击伤。”赵英琪道:“此招关键点在于动作衔接,以及短时间内的蓄力连招,掌握纯熟之后,不管面对何等水平的高手,都能出其不意,有极大的概率击倒对方。”

    因为赵英琪下脚不重,平重衡缓回来一点,对赵英琪躬身行礼道:“此一着是我败了。”

    赵英琪笑道:“哪里哪里,我是先用的家师传授给我的功夫,最后一合没有事先说明就突然换成了坠星剑法,才让平公子措手不及落败的。”

    平重衡摇头道:“若是战阵之中,突然变换剑法以此击垮敌人,并无任何不妥。还是我功夫逊色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赵英琪道:“奴家感觉平公子的刀法其实更适合身材魁梧一些的人使用,而且适才与公子对练时,奴家发现公子的招式偏向古流,技法并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同一种功夫,也要随着世代更迭进行改进才对。我曾经问过家师,为什么那么多的独门武功都失传了,家师告诉我说,武功失传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没有传人了,另一种就是比不过后出现的流派,逐渐没落了。功夫这种东西,应当还是越新的越厉害。”

    赵英琪乃是剑术行家,元敬阳自然对她的话相当信服。

    而平重衡听了之后若有所思,问道:“既然赵娘子说疾光刀法有些陈旧,应当如何改进才好呢?”

    赵英琪考量后道:“刀法乃杀人技,其最初目的就是要保护自己消灭敌人,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以此为根本,删繁就简,返璞归真。拿我大宋武功来说,皆是讲求一招制敌,不追求招式是否好看,坠星剑法许多动作与其他武功招式比起来都算过于花哨了,称得上是个异类。平公子想改进刀法,就当与时俱进。”

    “赵娘子说的话很有道理——”平重衡转向元敬阳道:“疾光刀法容我重新钻研个把月。这段时间内总堂主就不用每天随我练刀了,但是过去所学的东西还是要不时拿出来回忆琢磨才行。”

    元敬阳一听近期不用再辛苦地练刀了,开心道:“那太好了——我是说我会用心温习的。”

    几人正说着话,秦锐忽然叫了声“谁”,奔出了库房。另外三人不明所以,撂下木制武具就跟出去了。到了外面,他们看见一个铁面红袍的男子。

    “原来是章公子啊。虽说我起家靠的是你给我的钱,可你来我这儿也不能每回都不打招呼,直接闯进来吧?”元敬阳已经有了意见。

    章公子躬身赔礼,而后道:“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在下一定从前面敲门进来。我此次莽撞闯入是因为上次找耶律娘子后有其他事走得急了,她应当还有些话要说我没来得及听全。敢问现在耶律娘子人在何处?”

    原来是找耶律宓的,元敬阳朝西边一指道:“估计她现在正在靶场炫技呢。”

    章公子循着元敬阳手指方向找去,到了靶场外围,果见得空地上烟尘飞扬,一名左右腰都挂着箭囊的女骑手正纵马驰骋。

    耶律宓挂箭囊的方式和其他人略有区别,其他人挂箭囊是箭羽在后、箭镞贴在腿前斜挂,而她是将箭羽全部冲前挂好,坐在马背上时而取左箭时而取右箭,皆能即抓即放。靶场边坐着二十多名新来不久的堂众,他们眼瞧着场地上随意摆放着的十副箭靶接连被总教习在急速运动中射中红心,发出阵阵喝彩。

    两斛箭射完,耶律宓把弓插进马鞍囊里,取下扳指打算稍歇片刻时,远远看见了章公子,当即明白对方来意,便叫马夫把坐骑牵走,撂下一帮学徒走过去了。

    依然是到了僻静处,章公子问起耶律宓上回的事情。她明确告诉对方,她的猜测已经得到了沈玉璃义女崔宣雨的验证,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了。

    这恐怕就是史霁风的师父杨赵成所说的秘密了吧。但是知道了,有什么用呢?或者说,该怎么用?章公子沉思默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来。

    耶律宓忽然问道:“章公子,你为何一直戴着铁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章公子被她一问,干笑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脸上受过伤,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因为害怕吓到别人,所以一直戴着面具。”

    “恐怕不是这样吧?”耶律宓和一帮秘术门的人相处久了,也知道了一些在黑暗中生存的道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真脸,就相当于有了两张脸。”

    章公子没想到耶律宓一语点破,若再多言解释,也是欲盖弥彰了。

    见章公子默认了自己的说法,耶律宓还不罢休,继续追问:“章公子真就这么害怕被别人看见你的真实面容吗?你如果真的自认为是一位义侠,理应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连脸都不敢给人看,反倒像那些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卑鄙小人了。”

    “耶律娘子教训的是。”章公子并未显得很生气,他只是指着面具淡然说道:“你想的是对的,面容被毁只是我的谎言,我戴着面具,只是怕下一次被人认出来而已。但是我戴着它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我的妻小。其他人也就算了,但耶律娘子帮了我的大忙,我若还是遮遮掩掩,倒显得卑劣了,既然如此——”章公子松开勒在脑后的绳子,摘下了铁面具,头一次在妻小弟兄以外的人面前显露出了自己的容貌。

    耶律宓从章公子开始解绳子时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当面具拿开,章公子的完完全全展露无遗的时候,耶律宓的冷视彻底变成了惊愕。

    “这、这——怎么可能?”

    “如你所见,我确实是此等容貌。”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耶律宓木然地摇着头,嘴里只剩下这么四个字,不停重复。

    “那么你——”

    耶律宓缓神后还想多问几句时,章公子已经重新戴好了面具,拱手告辞。耶律宓想叫住他的时候,他已然一抖衣袍,如蜻蜓点水般踩着墙壁翻上了屋顶,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耶律宓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一弹指的功夫上房没影,比看见章公子容貌时还要吃惊。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心中感叹:如此神乎其技的飞檐走壁神功,恐怕掌握此等绝技的,全天下不会超过十个人。

    送走了章公子,耶律宓才想起来靶场上还有二十个新进的堂众等着她传授弓术呢。她重新回到万羽堂的时候,可是和元敬阳说好的,每教会一人合格的弓术,她就能额外拿到四贯钱。现在趁着伯颜妥木帖跟着李丹晨去了楚州、温迪罕扬古又下乡避风头,耶律宓可算捞着了,新来的所有人的钱算是都归她赚了。她忙往靶场赶去,像是生怕另外两个教习临时回来抢生意一样。

    快到靶场的地方,耶律宓听到有争吵之声,她循声过去,却看见元敬阳和罗青青二人面红耳赤,打着唇枪舌剑。她投以白眼:山猴子又惹人生气了。她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元敬阳却从背后喊了她一声:“耶律娘子,你过来评评理。”

    耶律宓没好气地走回来,问:“总堂主,你又哪儿招惹人家了?”

    “什么叫我招惹人家?我他娘好心变成驴肝肺!”元敬阳喷着唾沫星子,情绪激动地说道:“当年她师父道育叫我带她下山的时候,就是想请我帮她找寻亲人、安排下终身大事。我正好碰见她就和她说了,你猜怎么着?她居然说我多管闲事,还说我一介粗鄙莽夫,整天就知道好勇斗狠,和她说话会玷染了她,你说气不气人?”

    耶律宓抱着俩胳膊,语气平淡地说道:“粗鄙莽夫、好勇斗狠,人家小娘子没说错啊!”

    “不是,我就跟她提一下帮她找找利州的亲人,不领情也就算了,她劈头盖脸数落我一通,这是什么意思嘛?”

    耶律宓看向罗青青,看出那小娘子一脸怒容,怒容之下似乎透露出一股不小的怨气,她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