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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耶律宓帮梁宝义送信,在汉水小筑受邀住了五六日,每日清闲,不用去考虑太多事情,她感到全身心都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一时竟不想离开此地了。但耶律宓又觉得毕竟自己是客人,如果让主人主动提出来该走了,未免太尴尬,所以她又考虑什么时候找个理由告辞,内心很是纠结。
唉,反正那山猴子给我的钱还有不少,我不如干脆就在襄阳先租间房住下;就说在小筑日久,身上还有事要办,就如此告辞吧。这天,耶律宓出了屋,踩着院子里白净的雪,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准备陪陪自个儿的老伙计飞骊马。
行至马厩,看见飞骊悠然地嚼着草料,耶律宓颇觉恬静。今天同槽的还有另外两匹马,一匹是宋境最普通的矮马,目光都尽量避开高大的飞骊;还有一匹就不一样了,这一匹也如飞骊一般高大,而且通体火红,身上没有一根杂毛,其四蹄呈金黄色,犹如踩在朝霞云端。耶律宓懂马,一见就知此马不是凡品,和自己的坐骑飞骊应属同一级别,在宋境,非家财万贯的人绝对供养不起。
耶律宓是爱马的人,见得神驹心生欢喜,顺手抓起一把草料便喂这匹骁骍。不过就她要把草料放进槽里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腕。
“呣?”
“我担心这马儿见你绝美,被你喂上一回,从此以后不认我了。”沈玉璃微笑着接过草料,自己来喂马儿。耶律宓愣神的当儿,沈玉璃回头一笑,赞道:“眉卧春山,眼横秋水,耶律娘子生得真好啊。”
“啊。”耶律宓被人夸赞,略显羞涩,半掩笑颜。
沈玉璃继续道:“美人如斯,还可横刀立马,雕鞍驰射,真女豪杰也!”
耶律宓道:“沈社主过誉了,我是契丹人,自幼习练弓马。”
沈玉璃笑道:“巧了,我也是自幼习练马术,今日雪景绝佳,你我不妨比试一番如何?”
耶律宓略作思考便很快作出了回答:“好啊。”
二人牵马离厩,出了汉水小筑,但见眼前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沈玉璃披好锦袍,跨上马,握鞭一指,道:“前方乃是一片香椿林,我们就绕林边而过,先回到此地的便为胜者,耶律娘子觉得如何?”
“甚好。”耶律宓刚说完,便打马疾驰,她骨子里争强好胜的特点被勾了出来,下定决心要抢先跑完全程,更何况赢潇湘社的社主,岂不是相当有面子?
两匹马在雪地里一前一后,踏出几排蹄印。耶律宓时时鞭策飞骊,同时用余光观察身后的沈玉璃,尽量保证马儿有余力的情况下还能领先。很快赛程近半,沈玉璃策马内切,从弯道处冷不丁蹿过几步,超出了耶律宓两个马头的距离。耶律宓见状一夹马腹,飞骊先是一跃,而后速度陡然加快,贴着沈玉璃坐骑的边徐徐赶上,紧接着超过一个马身,又重夺领先位置。沈玉璃侧眼一瞥耶律宓那势在必得的神情,轻轻一笑,扬鞭打马,努力追赶。
赛程过半,恰有一只寒鸦栖息枝杈,引吭鸣叫。耶律宓偷眼一瞧,飞骊已经领先了五个马身,自觉十拿九稳,她便有意施展一下自己的本领。于是耶律宓抽出传世弓,一端卡在右马镫处,一端拿在手上,“吧嗒”一声上了弦,上好弦后将弓换到左手握住,随即抽出一支箭搭好。就在马儿掠过寒鸦所在的香椿树时,她回头望月,打算一箭将鸟儿射落。
岂料箭逼近寒鸦之时,沈玉璃吹了声响哨,令鸟儿受惊,扑棱飞走了,雕翎箭钻进树杈,不知所踪。耶律宓见状一个愣神,沈玉璃乘机策马超越。而后任凭耶律宓如何抽打坐骑,也追赶不上了。
最后,两匹马先后回到了汉水小筑的门口,皆气喘吁吁,口鼻喷出白气。耶律宓懊恼不已,后悔非要炫技,射那么一箭,致使自己输掉了比试。
沈玉璃道:“回去擦擦汗吧,免得着凉。”他这句话,既是指人,也是指马。
耶律宓下了坐骑,垂头丧气地牵马回厩,从马鞍袋里抽出一块干布给马儿擦汗,这种天气最怕伤寒。沈玉璃在旁边瞧着她身上破损不堪的貂裘,便随手扯下自己身上的双层绒锦袍,递向耶律宓。耶律宓先是有些诧异,而后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明白了,她迟疑片刻,原本接的手势变成了拦的手势。
“无功不受禄。”
沈玉璃笑道:“客气了,我就是想送给你而已。”
耶律宓面对着沈玉璃的笑容,真真是忽觉春风来,十里桃花开。“谢谢沈社主。”耶律宓稍稍犹豫,但还是很快脱下了破损的貂裘,穿上了那件崭新锃亮的锦袍。
“甚好、甚好,耶律娘子真是天生的衣架子,不管穿什么都有模有样的。”
二人料理完了坐骑,一同进了屋。两位大丫鬟云梦、翠微已经沏好了热茶,端来给二人享用。沈玉璃轻抿一口,感慨道:“若是每日都能像今天一般悠闲,该有多好啊?”随后,他像是扯闲天一般随口问道:“耶律娘子你说你来此之前是在复辽军做事的吧?”
耶律宓应了一声,不愿多说。因为她已经明白,过去憧憬着的所谓复辽义军,其实就是一群只会做白日梦,以实行各种不切实际的计划为方式去送死的的蠢货,自己还险些跟着他们一块儿深埋填尸坑。
看着耶律宓的神情,沈玉璃就明白了一半。他笑道:“若是耶律娘子不弃,不妨就先在我这儿找个门面安顿下来?”
耶律宓心道:早该想到,那件锦袍不是免费的。想想也是,人家一个大社社主,每天都有好些事务要忙,怎么会突然有闲情逸致找你一块儿骑马?他当然任何行为都是有目的的。沈玉璃的意思很明白,是想拉她入伙。
耶律宓并未立即回应沈玉璃的邀请。她倒不是因为传闻中潇湘社有阴谋而心生抵触,作为契丹人,宋境里发生什么也无所谓。她没立即回答,纯粹是因为茶烫到嘴了。等口腔内的疼痛感消减,耶律宓给出了她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