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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拼杀了一早上,双方人马都挺累的,而元敬阳几人以少敌多、蹿上蹦下的,显然是更累的一方。忘记所谓横扫千军的绝世神功吧,那是不存在的。元敬阳等人出了岳阳园,穿过三条大街,一路下来打死打伤四十多人,已经是极限了。
当听到有人喊“替社主报仇”的时候,体力透支、暗器也透支的骆庭光和邢木瑶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墙根,束手待毙;高邦宏和董国用气喘如牛地扯淡,说是当兵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
但出乎意料的是,身被数创的史霁风依旧银枪拄地,傲然挺立。他一言不发,只是冷冷扫视着眼前的敌人,因为他现在说话只会平白浪费力气。
刀马社社众见史霁风宛如一尊罗汉,岿然直立,也犹疑不决,不敢上前。
喊着替董连胜报仇的社众推搡着旁边的人,道:“怕什么,他是装腔作势,上!”
如果不出意外,史霁风今天应该就要在此捐躯了,但巧的是,附近传来了大队人整齐行进的声音。元敬阳抓住机会,虚张声势道:“我们的人马来了,今天要叫你们全部死在这条街上!”
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刀马社的人面面相觑,商量了几句,便忙不迭地架起受伤的同伴、背起董连胜的尸体逃跑了。
待到最后一个人影跑远,看着满街的尸首,史霁风终于“咣当”撇下银枪,瘫坐在了地上。
元敬阳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向众人,扬起拳头,欣喜地说:“这一战,我们胜了!”
狼狈不堪的几人看着被阳光洒满,反射着光芒的元敬阳,都露出了笑容。这一回的出生入死,才算是第一次将他们凝聚在了一起……
酒杯相碰,洗过澡、刮干净络腮毛的元敬阳懒洋洋地坐在满香楼的雅间,和禹边云一起,与一位面阔耳方,举止文雅的少年谈笑风生。这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军社大会上出言相助的四明乡社社众、尚书仆射史浩之子史弥远。
元敬阳一手端着酒杯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史兄弟,要不是你们的人过来,现在恐怕能陪你喝酒的只有我这颗脑袋了。”
史弥远笑道:“哪里哪里,我们也不过是恰巧路过,无意之举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虽是无心,却能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呐!”元敬阳觉得和史弥远聊天,比和潇湘宫的人在一起倒是轻松愉悦不少。
史弥远淡淡一笑,继而略微摆正颜色,道:“虽说挑事的是成都刀马社的人,但你们毕竟在城内大街上公然斗殴,还打死打伤数十人,不怕官府来抓你们吗?”
“这倒不用担心,”元敬阳道,“这岳州城内外的差役、厢军,几乎全部出自潇湘宫。开打之前,张副社已经知会过我们了,此事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替胜者摆平麻烦的。”
史弥远听了,放下了酒杯,有些出神地看着墙上的画轴,喃喃道:“想不到这个潇湘社势力竟如此庞大,若是不予以翦除……”
“史兄弟,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史弥远道,“我在看这幅画。”
“画?”元敬阳转头看了看,道:“这画不就是画了几坨石头和树枝么,有什么好看的?”
史弥远呵呵一笑,道:“元兄台有所不知,这幅画乃是郭翰林于神宗熙宁五年所作的《早春图》,画中长松巨木、回溪断崖、岩岫巉绝、峰峦秀起、云烟变幻,以劲健笔法绘出早春气派,堪称上佳之作。”
禹边云细细品味一番,吟道:“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元敬阳道:“马上都入冬了,哪来的早春啊。”
史弥远微微笑道:“冬将至,春又晚乎。”
元敬阳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门道,他只是听到这幅画是百年前所作,还是上品,忍不住问问能卖多少钱。
史弥远忍俊不禁:“这墙上的当然是赝品,真品谁会随意挂在客栈里啊。”
“切,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假货。”元敬阳颇感无趣,继续和二人喝酒扯淡。
谈及禹边云出自眉州,史弥远竖起了大拇指,说当年三苏父子便是眉州人,尤其东坡先生苏轼,文采更是堪称大宋之冠。而眉州如今已成了读书人为之神往的地方。禹边云则笑着表示,眉州人确实喜好诗书,但真正成名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见二人聊起了文学,元敬阳不免感到无聊,加之又洗过澡,浑身疲乏,险些合眼睡着。
“啪——”禹边云从不离手的折扇敲了他脑门一下。
“你干嘛?”
“我们都在喝酒谈话,你凭什么就睡觉休息?”
“喝多了、喝多了。”元敬阳揉揉眼睛,掩饰道。
禹边云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还喝多了,我不知道你?山里人野肚子,连白酒都能连干三斤,分明就是敷衍我们。”
史弥远倒没生气,他年纪虽小,却语重心长地对元敬阳说道:“元兄台,虽说你有一身过人的本领,可光有武艺也不行,还要多读读书啊。不然就会被人笑称是‘吴下阿蒙’了。”
元敬阳睁大了眼睛,一脸愚钝:“吴下阿蒙,什么意思?”
“嗐,”禹边云道,“就是‘斗大字不识一筐’的莽夫之意!”
元敬阳精神又回来了,冲史弥远道:“唷喝,小子你可以啊,骂我都不带脏字的!”
史弥远微微笑道:“若是你听我的,多看看书,日后不但也能不吐脏字地骂人,我更会看你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禹边云又给他解释:“这句就是说莽夫多读书,也能大有长进、受人尊敬。”
元敬阳琢磨后道:“这倒是好话。”接着,他斟满一杯,站起来,双手举酒对史弥远道:“史兄弟这句话我记下了,请容我敬你一杯。”
史弥远则正襟危坐,当真受了下了这一敬:“还望元兄不仅记住,而且照做才是。”
“那是自然。”敬完了酒,元敬阳又换回了诙谐的本性,嘻嘻笑道。
禹边云“嗯哼”了一声,使了个眼色。
元敬阳当即会意,也像刚才那样,恭恭敬敬地敬了一杯:“日后识字读书,还望禹先生不吝赐教。”
三人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洽谈乎屋中,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