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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孔雷的发问,檀翠语浅浅一笑,道:“我家主人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大概三五日之后便能来会见诸位。”
“哼!”又有一容貌威武的中年愤而拍桌,道:“事务繁忙,我们哪一个不是事务繁忙,偏偏就他不能来?再者说,就算沈玉璃他本人来不了,也不应该由你一介录事、三阶头领来招待我们啊!”
此话一出,满座的人纷纷响应,表示不满。唯独尊位上的忠义社主刘焱面无表情,该吃吃该喝喝,他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面对朝廷封疆大吏都能从容应对,更别谈这帮附庸权势的土豪们了。
檀翠语在众人指责下没有表露出丝毫愠色,她心道:潇湘宫六十多万众,独我就管理一万多人,岂不是比许多地方军社整个社的人还多,怎么可能没资格在这里说话?显然她还对在座的不少人有所不屑。
此时,先前是众人焦点的元敬阳倒被冷落了,他伫立原地连个座儿都没有,着实尴尬,只能推推史霁风,拿下弓箭,挤了大半张椅子靠着坐下休息,优哉游哉地看戏。
“诸位请静一静,”檀翠语高声道,“诸位认为在下不够资格代表潇湘宫,那张副社呢?”
言毕,大堂安静了许多,又有一位魁梧的灰发老者从屏风后走出,他背上还背着以麻布遮盖、从不离身的长刀。
史霁风脱口道:“是张前辈。”
老者温和地拱手道:“老夫乃是潇湘副社张天锋,特来拜会诸位。”说罢,他目光一凛,扫了檀翠语一眼,左手四根手指轻轻摆动一下,檀翠语慌忙颔首退回了座位。
张天锋端起酒杯礼节性地走了一小圈,冲众人敬了酒,众人也一齐回敬。
这会儿元敬阳没有再抱怨城里人礼节繁琐。相反,看出些许端倪的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沈玉璃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按照之前禹边云在品月轩搜集到的情报,这潇湘宫主人沈玉璃名声在外,却几乎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身,一切的事务都是由副社、录事和其他下级头领来办。沈玉璃就仿佛是仅仅一个象征,是一面能重新召集过去鄂州剑社元老从而组建潇湘宫、壮大实力的大纛。
而就在张天锋镇住了场子,与众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依然有人没眼力界,站起身来发问。
“张副社,敢问沈社主到底人在何处?何时能与我们见面啊?”问话的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张天锋打量一番,见此少年虽显稚嫩,但面阔耳方,举止文雅,想必常读诗书,于是问道:“小兄弟可否介绍一下自己?”
那少年面对老江湖,不卑不亢,昂首道:“晚辈史弥远,字同叔,出自四明乡社……”
“闭嘴,黄口小儿!”
张天锋一声暴喝,把这史弥远震得宛如木人,张着下巴生生含着半句话哆哆嗦嗦坐下了。
史弥远之父史浩,乃是当今尚书右仆射。史弥远虽年幼,但其身份高贵不言而喻。而张天锋突然一声暴喝,生生打断了尚书右仆射之子的话,这一行为显然是为了震慑在座的其他军社首脑。
尊位上的刘焱笑着开口道:“张副社何必与后生置气,来来,继续喝酒。”
张天锋摆出一脸倦怠,卸下太刀百胴斩正宗,斜靠着茶几,懒洋洋地坐在了右手第一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夫自弱冠之年与凌升结拜,尔来已有三十二载。其间斗过皇城司、战过烈风令、败过女真军,也曾荡平玉琴庄、留名采石矶。如今义弟早成黄土,而我这义子继承衣钵,建起潇湘社。可总会有人觉得他资历尚浅,并不服气。今天老夫就想替玉璃说句话,他这些年不容易,周旋于官府、土豪,如今好不容易把诸位请来会盟,就是为了众好汉能够一心,为保大宋共同出力啊。”
张天锋的意思是,他二十岁和沈天扬(字凌升,古人非直系长辈直呼名字等于骂人)结拜为义兄弟,到现在三十二年,干过很多了不起的事,戗过特务、打过禁军,甚至采石之役也有份(这条肯定是吹的),大家都得服我,不服不行。现在我替干儿子说句话,大家都要听他的,不然就是不给我这个前辈面子。
张天锋这番话说完,一众军社首领们面面相觑,静默许久。而主座上的刘焱低眉不语,露出略显无奈的笑意。
蓦地,左手第二排有一名高个少年站起,张天锋发问:“这阵子晚辈一直听到关于潇湘社的流言,今日张前辈在场,晚辈想核实一下。”
“喔?”张天锋伸手示意:“尽管问,无妨。”
那少年微微冷笑,继而娓娓说道:“晚辈听说,潇湘社自立社以来近七载,好兼并,多威逼利诱,拉拢别社,恐怕——”
“闭嘴,黄口小儿!”张天锋又是一声暴喝,把这只出头鸟给吓得止住了。那少年“恐怕”二字之后要说的是什么,他自然一肚子明白。
“你叫什么,出自哪里?”刚雷霆愤怒的张天锋忽然又态度极为温和,问少年。
少年捋顺了打战的舌头,颤颤道:“晚辈孟宗政,字德夫,属随州枣阳乡社。”
张天锋不耐烦地点点头,道:“坐下吧。”
孟宗政带着愕然的神情缓缓坐下,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刚倒出没几句就被塞住堵了回去,着实郁闷。
张天锋环顾一圈,问:“还有谁有要讲的,但说无妨。”他并不知道,自己吼过的两个少年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他都吼了两嗓子了,还有谁敢多嘴啊。不过,依然有人站了出来。
“老夫有话说。”站起来的是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老者。
“原来是昔日天下第二社买马社的社主庞知远啊,有什么要说的吗?”张天锋的语调饱含深意,与老者互相凝视。
庞知远嘴角微微一扬,轻轻冷笑一声,问道:“按照大宋统管军社的法度,社众若有作奸犯科者,该如何处置?”
张天锋摸着胡子,装作思考样,然后回答道:“这个嘛,多有更改,不过大体上是军社事务期间同军法,假日同民法。”
庞知远道:“那好。你潇湘社此前派出的多名特使在各路均有不法行径,甚至成都府路特使方贺居然抢劫官银受到通缉。张副社,你说说该如何处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