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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修行界最为犀利的剑气当属玄武宫的‘洞玄剑气’,修为到了极高深处,几乎没有破不开的东西。但大慈悲寺的金刚神力也不输洞玄剑气,以白龙的修为,足以破尽天下之物。可在对付魔气时,依旧得用上大悲咒的慈悲佛力来化,而整个大慈悲寺也只有白龙一人兼修金刚神力和大悲咒,饶是如此,也只能化灭少量的魔气,一旦魔气过于浓郁,那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关天养修为甚浅,但剑气却是犀利得令人难以理解——乍一看上去与洞玄剑经似乎大同小意,可仔细一分辨,就会发现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洞玄剑气是真元凝成,修为越高便越是犀利,而关天养身无半点真元,所用之剑气自然与真元无关,其犀利却有过之,实在教少则有着四百余年,多则六七百年修为的广字辈众僧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更为重要的是,据他们所知魔气是无法消灭的,只能封印。白龙所用之大悲咒便是借佛力渡化魔气,被渡化的魔气改头换面,由阴戾转为祥和,本质上并没有被消灭。而关天养的剑气却是彻彻底底地将其消灭,些微残余都不留下,可谓是真正地将魔气杀死。如此事实,完全违背了他们已知的常理,一个个的你看我,我看你,满脸的懵懂,显是都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若不是有了白象的一番调教,关天养绝对应付不下眼前的局面。黑气弥弥漫漫,无处不在,且冲突的威力极为惊人,若非剑气犀利,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又哪里挡得住?好在黑气喷射的势头虽猛,却不能持久,约茶盏功夫后,轩辕静的尸体就被扔了出来——已是干瘪瘪的了,只剩得一层皮附在骨头上——黑雾中的金光陡地大盛,黑气遭受里外夹攻,激荡得越发的猛烈。
众僧正自惊惧,一阵森寒的风席卷而来,轰轰烈烈,飞沙走石,树倒木倾,威势颇有些惊人。般若堂首座广济高声道:“众位师弟小心,它又来了!”十几人各自站位,结成了似是而非的罗汉阵,就地盘膝坐下,双手合什,高声宣声佛号——佛号一起,金光大盛,便将森寒的魔气远远地推拒了开来——唪诵起了经文来。
众僧所诵之经文乃大悲经,具有降魔伏妖之力。寺中众僧所修持者皆为金刚大神力,于只有渡化之威,而无毙敌之力的大悲咒兴趣缺缺,以至于只有白龙一人精通。大悲经原是佛祖为渡化灵山诸魔的讲话,后经由舍利弗整理,目犍连又从中颖悟出一套降魔神通,是为大悲咒。
世人皆知,佛祖有十大弟子,其中舍利弗以智慧为第一,目犍连以神通为第一,大悲经和大悲咒经由二位尊者整理出来,自然非同寻常,向来被奉为‘佛门第一神通’。奈何这第一神通只得在妖魔身上才能起到威力,在普通人、修行者身上却是毫无用处,是以大慈悲寺三千余僧众,竟只有少数几个修持了大悲咒,余者皆习金刚神力。
魔气来得虽然猛烈,但众僧意志坚定,所唪诵的大悲经又来佛门第一神通,只见祥光大气,瑞霭从天而降,虚空之中,似有仙女在抛洒香花。汹汹的魔气犹如猛恶的大浪撞在了堤坝,顷时就崩散了。
顿饭功夫后,遭遇了内外夹击的黑气被尽数绞灭,一丝一缕都不曾剩下。
关天养也是累得满头大汗,气息微喘。回想着方才的凶险,心下既惊且悸,心知稍有半点差池,在场的和尚怕是都得被魔化了。再者他委实不敢想像鬼魔为了早日突破封印,竟不惜孤注一掷。若不是白龙大悲咒修持精深,纵他的剑气再犀利,怕是在救不得大慈悲寺的这场劫难。而若没有他,白龙与众僧也能将魔气逼退,只不过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可见他的作用是有限的,白龙才是无可替代。
黑气被尽数绞灭后,只听得虚空里传来一声痛惜的叹息,然后便是愤怒的号叫,直震得众僧心神俱颤,唪诵声当场中断,一个个的忙不迭收慑心神,引气归元。
魔气退却,藏经阁又恢复了宁静,却再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的祥和。
关天养走到轩辕静的尸身之旁蹲下,怔怔地看了良久,才不无痛惜地问道:“白龙大师,怎么会这样呢?”
白龙何尝不是满心的凄苦?黯然地一叹“它想必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意图破坏。施主与它已经几番交手,深知从你这里是难以突破的,所以才寻了轩辕施主下手。只可怜轩辕施主一番好心随同广平师弟前来解释误会,又以大慈悲心肠协助敝寺镇压封魔,不想,不想竟落得这般下场。说来都是敝寺的罪孽阿弥托佛!”
关天养怆然一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命呐”虽与轩辕静共事不过几天,却觉得此人心志清明,聪慧非常,虽有野心却无贪心,假以时日,不难成为大材,不想竟就这般死了?若不是尸体摆在眼前,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好在他与轩辕静与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心下虽然难过,却并不觉得痛苦。只感觉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了一团,满心的衷肠无法倾诉,说不出的憋屈。
白龙蹲下身来,将轩辕静的衣衫略作整理,沉重地道:“轩辕施主为敝寺殉难,恩深义重,教我等何以为报?广平,轩辕施主的后事就由你主持办理,停灵七日之后由你亲自护送回平谷。”
广平的修为原是众广字辈僧众里最弱的,历经了刚才的魔气进侵,不免心神震颤,气机浮机,颇有些难受。见白龙点到自己的名,忙躬身应道:“是,大师伯,弟子遵命”
白龙这才将轩辕静的尸身抱起,走回阁内,放在了了静室的软榻上。关天养见白龙对轩辕静的尸体如此有礼,心下还是颇为感触,暗道:“我只当他费尽心思抢出轩辕静来是还有法子救活,不想竟是为了保全尸身。唉,也亏他有心了”众僧唪诵了一段往生咒后,便又退了出来。
突然遭此变故,众僧的神情不免都有些惨然。
广海叫住关天养,问道:“关施主,不知,不知”下面的话似不知该如何启口,半晌没能说出来。
关天养略一猜测,便知道广印要问没有了轩辕静,九星元阳锁的修复还有没有指望。原本早上他已经做好了撇开轩辕静单干的打算,毕竟他也担心轩辕静是受人指派而来,伺机从中使坏。他绝不会照着拟定好的方案去做,只会将它当作参考。轩辕静意外受伤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便可将他撇开,所有的封印都由自己一手来部署,虽说会慢上很多,但至少能保证安全,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广海问起,他本想直接回答说就算没有轩辕静自己也一样能行的,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来,故作不解地蹙眉问道:“不知首座大师有何赐教?”
众僧见广海问话,都停下脚步来望着。不想广海讷于言辞,或是怕直言伤了关天养的面子,竟然半晌没能问出口来。广印性子急,看不过去了,就上前一稽手,道:“广海师兄是想问施主,如今没了轩辕施主的协助,不知九星元阳锁还能否顺利修复?”
关天养先是看了一眼广印,然后又瞧了瞧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广海,再瞟了众僧一眼,故作沉重地一叹“这个确实麻烦得很。平谷距离龙山万里之遥,再要去请一位轩辕世家的人来协助怕是也有些晚了不知诸位大师是什么意见?”
众僧你望我,我望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白龙身上。
白龙却是淡然一笑“施主只管放手去做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起手一合什,便走了。
关天养不由得暗暗苦笑“这和尚,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我能行了?”见白龙远去了,只得大声道:“承蒙大师看重,晚辈自当竭尽全力!”广海等僧众也都合什说:“有劳施主了!”这才陆续散去。
轩辕静死了,死得有些遗憾。
他原本是无辜的,因为一封信,因为要代轩辕承向大慈悲寺解释误会,因为关天养一时的坚持,他才被卷进了这场风波里来,结果没有收获到任何成果不说,反而连命也搭了进去。
这种死不是普通意义的死,而是真真正正、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死。只可惜轩辕静已经神魂俱灭,要不然定会后悔一时冲动,掉入了这个万劫不复的陷阱吧?
藏经阁随处都设有佛龛,每座佛龛里都供奉着不同的佛像。它们都是法宝,都经过法阵和佛法的加持,放在普通修行者面前,它们的威力都非同寻常。可是鬼魔面前,却俨然成了泥胎石雕一般的摆设,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些天来,关天养抽空翻阅了藏经阁有关魔的书籍,有了一个全面而大概的了然。
魔乃天地间极阴极戾之气形成,又称为煞或是杀,能杀害修行者的法身慧命——也就是能使之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魔分为五等,第一等为天魔,亦称天子魔;第二等为神魔,拥有神格,法力无边;第三等为精灵魔,阴戾凶煞之气禀受日月天地精华而生,其实力不亚于九天金仙;第四等为行魔;第五等为鬼魔。
天魔生于天地初辟之时,禀受洪荒之凶戾阴煞之气,神通广大,为众魔之祖。创世之初,天魔横行三界六道,屠戮生灵,无所顾忌。女娲娘娘怜悯众生多灾多难,以无上神通将天魔封印于禁魔臀。天魔乃万劫不死之身,法力通天,没过多少年,便突破封印而出。女娲娘娘再次亲率三界众神和诸强者与之大战,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终还是将其再次封印于禁魔臀。只不想天魔极为狡猾,在被封印之前,趁着女娲娘娘不备,逃出了一魂一魄来。这一魂一魄无所归依,悠悠荡荡,于世间寻找附身。上古凶神蚩尤便是受了天魔之魂诞育而生,后被黄帝战败杀死,尸体肢解,魂魄封于蚩尤坟中,又称禁魔台。唯余得一魄下落不明,也不知潜于何处,伺机作乱,为祸三界。
神魔者,死魔、阴魔、心魔三者也。
死魔为天魔所创造,乃其左臂右臂。天魔被封印后,死魔代其掌管众魔,负责一切毁灭行动。洪荒之世,率众魔上攻天庭,不敌,被封印。
阴魔又称阴谋之魔,贪恨欲之魔,地位仅次于死魔,亦是天魔之臂助。天魔被封印后与死魔争众魔之王,不敌,远遁。后来现身于西天灵山,意欲谋夺佛祖之位,不成,被封印。
心魔又称烦恼魔,为众魔中最神秘一等,传说其为天魔那一魄的化身,能洞悉世间一切。因意图破坏六道轮回,被地藏王菩萨封印。
十二精灵魔、三十六行魔和七十二鬼魔皆在上古洪荒之世陆续被封印,无一侥幸逃脱。
鬼魔为众魔中阶位最低、实力最下者,但因其无有实体,只一股阴煞之气,来去如风,教人防不胜防。一旦被其侵袭,凡人顷息之时便会魔化,纵是仙佛,也免不了修为大损,严重者极有可能堕落成魔。
若说鬼魔有多么多么的可怕,那也谈不上。除了魔气具有极强的感染性,教人防不胜防外,鬼魔并不谙悉任何法术神通,也学不会,是以只要防得住魔气,鬼魔便不足为虑了。
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魔气侵蚀性太强,几乎是无孔不入的,不论是法宝还是各类心法,都没法子防得住。是以一旦遭遇鬼魔,若不想神魂俱灭,沦为魔物,就赶紧自杀了事。
可又有多少人有自我了结的勇气呢?
轩辕静当然不想死。他天资聪颖,悟性极佳,且才修行二百年不到,正是意气风发,大感有为之时,假以时日,不难成就大器。关天养也极看好他,甚至觉得他极有可能取代轩辕朗三位公子而成为轩辕世家家主,结果就因为一时的不防,让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这一刻,关天养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世事无常’,他也忍不住自问:“我会不会在某个时候也步了轩辕静的后尘呢?”虽说心下给出的答案是不会,却又不免自嘲了起来“轩辕静怕是也这般想的吧?都说天降将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每个心怀大志者面临苦临和艰难之时,都当是难得的历练和自我提升的机会,深信渡过了此劫便能拨开乌云见青天,迎来美好的前程。可事实总是残酷的,哪怕是你成功地渡过了劫难,却还有更多、更新的劫难在等着你,永远地没完没了。这就像我小时候,饥寒交迫,总觉得有了钱,顿顿能吃上鱼肉,天冷了有棉衣穿,有厚实的大被子盖,那便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可在有钱之后呢?却又觉得不是这样,又有了更高的追求,也得面临更多的苦难和折磨。都说知足常乐,我还不够知足吗?当然不是的。之所以会这样,便是世事无常了。人呐,任你再了不起,本事再通天那样怎样?就好比大江之上的一叶孤舟,驾驭的本事再高又怎样?也得随波逐波,就着水流的性子来,要不然一个浪头过来,那就是船覆人亡了”霎时间,心底禁不住涌起一股子没由来的悲凉。
这般子悲凉有种足够消沉意志的威力,顷刻之间便占据了整个身心,令他觉得过往的经历和即将面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沉重,还不如就此放下一切,逍逍遥遥地活呢?
修复九星元阳锁的材料就摆在面前的长案上,关天养却觉得它们如一座座的大山,沉重地压在眼皮子和脊背之上,教他睁不开眼,直不起腰,瘫在椅子里,懒懒地呼吸着,再也不想什么法宝强化的事,再也不想龙鳞和通天鉴的事,甚至连杜若都不愿去想了,只愿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到天慌地老,甚至就此毫无知觉地死了最好世上的事缘何沉重如斯呢?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可是真不想再做人了。人,真的活得太累,太太太累了”
整整一个上午,关天养都是在昏昏噩噩中渡过的,什么事都没有做。
午后,乌云被风吹散了,太阳露出了灿烂的笑面,洒下了泼辣辣的光芒。
晴朗的天气总能教人心情开朗,神思舒畅。
麻雀在窗外的菩提树上嬉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轻快、活泼、躁动的韵律渐渐唤醒了关天养偃息的活力,他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这群精灵一般的小东西,心下不知不觉地就温暖了起来。
活着的意义在于什么?
“在于勇敢地面对!”关天养回答了自己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后,顿时感觉所有的力量都回来了。猛地直起腰身,从椅子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窗前。
鸟儿们并没有因为它的到来而四散惊飞,甚至还有几只好奇地打量着他,仿佛在问:你是谁?
外面的世界天宽地阔,纵是已入深秋,随处可见的金黄和清冷的空气透着深重的肃杀,可关天养还是从中感觉到勃勃的生机。
“若是连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了,又何必要活呢?”关天养猛地搓了一把脸,越发的感到精神振奋,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活力。“就算是不为大慈悲寺,谁也不为,只为我自己,也该把眼下的任务好好地完成了。再说,做人总得有始有终不是?”
日头曾渐西移,阳光正巧从窗中洒了下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关天养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望了一眼橙蓝的天幕,暗说:“天气不错,若是手边没事,倒是该好好地游玩一番”长长地舒了口气后,回身看着摆得满桌子的符箓和各类材料,脑子里便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尽快完成九星元阳锁的修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