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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宵夜店,尹夜雪对影独酌。
好苦!她自嘲地笑了笑,这几日虽为蓝蓝煎药,但她可没偷喝过半口,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尝到了苦。
蓝蓝喝药的是口,而她,苦的是心。
她如何能不气苦?
她要托付终身的良人对她如此不解,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她是个会借题发挥欺负人的妒妇想到此处,她饮了口酒,压下心头的阵阵苦涩。
东方彻寻了出来,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在这间小酒店找到她。
他在她对面落了坐,谁知尹夜雪也不看他,独斟独饮,仿佛眼前没他这个人存在似的。
“夜雪,你别这样。”他只得低声唤她。
尹夜雪听了,另外拿个杯子,斟了杯酒给他。
放下酒瓶,她还是静默。
“夜雪”东方彻心烦意乱。
“你若不愿陪我饮酒,你就走。”尹夜雪低低地道。
听出她声音里的愁,东方彻益加彷徨心慌。
“你别不理我。我知道你生气,可你好歹给我个机会让我求你原谅。”他微微一叹:“方才没问清楚就怪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来请罪来了?”
“不用,我气已经消了。”尹夜雪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气是消了,可心中愁苦难消。
“那你为什么不理睬我?”东方彻低语。“我都坐在你面前了,你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尹夜雪终于抬头,望着眼前的他。
她知道,他心里也苦,苦的是两面为难。
她望着他的眼神渐露爱怜,柔柔地对他低语:“还记得我要小六儿告诉你的话吗?”
东方彻蹙眉不语。
“忘了没关系,现在我亲自把这话告诉你。”尹夜雪抑下心中酸楚,对他道:“若是你对蓝蓝有其它打算,我愿意成全你。”
“我不要你的成全!”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气她竟对他如此轻忽,随随便便就说要把他让与旁人。“你知道我心中的人是谁,何必说这话来气我!”
尹夜雪幽幽地望着他“她为你受尽苦楚,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感动。”连她听了蓝蓝在血燕寒洞的苦都觉得不忍,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他。
“我原就对她愧疚,就算过去这三年她平安喜乐,我一样是对不起她!”他无力地看着夜雪,低哑道:“上天作弄,我们又能如何?难道真要拆散我们去造就什么,然后弄得三个人都不幸吗?”
“对她你能够放得下?”尹夜雪语音轻颤。
“我对她有愧,自然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他看着她,也不对她隐瞒:“她被我累得如此,我不想骗你说我能做到对她不闻不问,待她伤好了,我会为她找一个安全的所在让她栖身,至少要让她不受血燕宫所扰。”
“然后呢?”尹夜雪问他。
“然后自然是要她好好地过日子。”东方彻不明白夜雪要问的究竟是什么。
“好好过日子?若她对你说,定要你伴着她,她才能过得好呢?”尹夜雪心中低叹,他到底不明白人家的心思。
东方彻用手揉了揉眉心,心痛了起来“你饶了我吧,夜雪,别用这话来难我。”
这样,就难住他了吗?
尹夜雪垂下眼来,不让他瞧见她眸中深切的悲哀。
“夜雪?”她一不说话,他就怕她在心里胡思乱想。
尹夜雪小心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抬头对他轻笑。“我明白了。”
明白了?她明白了什么?东方彻虽一头雾水,却也敏感地察觉出她的神情微变,好像对他隐瞒了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希望她有事瞒他。
正想再问,尹夜雪却起身付了银两。“我们走吧。”
血燕宫
“蓝蓝那里如何?”骆飞红问。
“很顺利,他们没有怀疑她。”赤燕答道。他为了取信他们,那日是真的下重手伤了蓝蓝,她内外皆伤,逼真和程度不由得他们不信。
“很好。”把蓝蓝安插在他们身边,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她就不用整天揣想他们何时会有下一步动作。“你去告诉她,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要她即刻向我回报,不得有误。”
“是。”
很奇怪,蓝蓝的伤时好时坏。有时候瞧她面色红润,状似痊愈,有时候她又血色全无,气息微弱。
尹夜雪心下不解她的伤势何以如此反复,直到有一日,终于让她从窗外瞥见蓝蓝在变什么花样。她瞧见蓝蓝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绿色的小药瓶,在她为她煎她的药中滴了一滴,然后才把药喝下。
她不知道那小药瓶里装的是什么,但她记得她在骆飞红房里看过一样的药瓶,心想这大概就是造成蓝蓝伤势反复的原因。
她也不作声,如往常地为她把药煎好,送进房给她,谁知这日她去怎么也肯不喝。
“为什么不喝?你复原的情况很差,药可不能间断。”东方彻道。
蓝蓝皱着眉头看了那黑呼呼的药一眼,嗫嚅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我才不想再喝这药。”
“什么意思?”东方彻不懂。
尹夜雪冷眼旁观,等着瞧她想变什么把戏。
蓝蓝迟疑地看着尹夜雪,又转头对东方彻低道:“我觉得就是喝了这药,我的伤才一直痊愈不了,时好时坏。”
“胡说!”东方彻轻斥,她这么说,不等于在指责夜雪意欲加害于她吗?他不信夜雪会做这种事。
蓝蓝叹了口气:“你不信便罢,尹姑娘容不下我也是应当,她要怎么对我我都不该怪她。”
东方彻听了这话,对夜雪飘过一个疑问的眼神。
尹夜雪也不辩解,只是淡淡地反问:“你相信她的话?”
东方彻心里暗叹,觉得自己是两面不讨好。
他回过头对蓝蓝道:“我相信夜雪不会这么做。不过为了你安心,以后你的药全是我来负责,你总不至于连我也疑心吧?”他希望这么做可以平息两边的疑虑。
蓝蓝这才浅浅地笑了,接着她又娇娇地道:“好是好,可是药那么苦,你若不去买些甜品给我,我也是不喝。”
尹夜雪暗暗冷哼,眼神看向窗外。
东方彻无奈:“你想吃什么?”
蓝蓝还是笑着“你知道我爱吃什么。”说完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尹夜雪一眼。本以为她会气得发怒,没想到她脸上竟一点怒容也无,她有些失望,心想这人怎么八风吹不动,这么难撩拨
东方彻没发现她这个小动作,起身准备外出。他看了看倚在窗边的夜雪,怕她不开心。“我”
尹夜雪却对他微微一笑“你快去吧。”她看了床上的蓝蓝一眼,又对他道:“你最好去药房一趟,把她的药重新抓过,免得她疑心外头那些还没拆开的药我也下毒。那即便是你煎的,她也不放心。”
东方彻一叹,知道夜雪对此事生气。
他不敢再作声怕惹得她更气,只好摸摸鼻子走了。
东方彻走后,蓝蓝对尹夜雪道:“你猜他待会儿会买什么回来?我说一定是绿豆凉糕,他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是吗?”尹夜雪敷衍地应了一句,又把视线调到窗外。
蓝蓝不在乎她的冷淡,径自接着往下说:“记得我在堆云岛的时候,有一回也是病了,东方大哥他彻夜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直到我头上的热度退去。他知道我怕药苦,先是在药碗的边缘涂上一圈蜂蜜,又为我准备了许多糕点,好让我喝完药可以立刻用甜品压下口中的苦味”她笑了笑:“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爱吃绿豆凉糕的,一块接一块,都不晓得要停手。”
她看尹夜雪还是无语,不免有些着恼,不过无妨,她知道她听得见。
“堆云岛很美,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那时我们玩得可疯了,有时在海边踏浪、堆沙堡,一玩就是一整天,也不觉得累;晚上,东方大哥教我我观星,他什么都懂,教人不得不佩服,他那潇洒自信的模样,教人不得不把一颗心给陷了进去,傻傻地盼着能在他身边伴他一生”
她又看向尹夜雪:
“尹姑娘,你对他也是这样吗?”说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真怀念在堆云岛的那段日子,那时,他的心里可只有我一个”
尹夜雪还是听而不闻,任她在一旁唱独脚戏。
蓝蓝故作歉疚地道:“你在生气吗?气东方大哥曾经待我这样好?”她又接着问:“还是你气我疑心你下毒加害我?”
尹夜雪总算回过头,对她淡淡一笑。“你似乎总是在问我生不生气。你究竟是希望我生气呢,还是不生气?”
蓝蓝微愣,不知道该怎么答。
尹夜雪走近她,快速地伸手探向她腰间,摸出那个青绿色的小瓶子。“这是什么?你的伤之所以好不了,就是因为你把这个滴在药里面,是不是?”
蓝蓝脸色一变。“你都看见了?”
尹夜雪点头,把药瓶还给她。
“你为什么没揭穿我?”
尹夜雪轻笑:“我何必?横竖你毒的又不是我。你爱用什么方式博取怜惜自己也由得你,我管不着。”
蓝蓝微惭,索性也不瞒她:“这药是我从血燕宫带出来的,用量稍多说足以致命,我本想若是被血燕宫人抓回去,我就服药自尽,免受折磨。没错,我是用这药来加重我的伤势,我的目的你也心知肚明。”
“你何苦如此?”这药既然足以致命,她服用之时想必得忍受剧烈疼痛。
蓝蓝哼笑“不如此,我没有胜算。”她看着尹夜雪道:“我知道他现在心里只有你,可是无妨,你也瞧得出他对我愧疚怜惜,绝不可能撇下我不管。我就是要利用他的愧疚,让他对我由怜生爱,再次回到我身边。”
尹夜雪不敢苟同她如此深沉的心机。
“我也不怕你把这番话告诉他,我自有办法求取他的同情,叫他怪不得我。”蓝蓝无所谓地道。
“你放心,要说我早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只要她不是意欲伤人,她就没有向东方彻嚼舌根的必要。另外她也想知道东方彻会不会被蓝蓝使的手段打动。若他的心意会因此摇摆不定,那这段情,她不要也罢。
蓝蓝轻声对她道:“尹姑娘,你别怪我。”她知道自己恶劣。
“我不怪你,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尹夜雪看了她一眼,静静地走出屋外。
无月的夜
蓝蓝趁东方悟和尹夜雪在别室熟睡,悄悄回到血燕宫。
“徒儿参见师父。”
“嗯。”骆飞红问:“如何?他们二人有何动静?”
蓝蓝道:“启秉师父,这几日他们都不曾提过要来盗回无上心经一事,想来短时间内应不致来犯。”
“好。他们没有怀疑你吧?”
“应该没有。徒儿那日被左使重伤,已取信他们,若他们日后对血燕宫有何举动,想来也不会瞒我,请师父放心”
骆飞红点点头“你的伤不碍事了吗?”她担心赤燕下手失了分寸。
蓝蓝道:“谢师父关心,徒儿的伤已无大碍。”
“那就好。”骆飞红温言道:“你去吧,万事小心,有事我会让赤燕通知你。”
“是。”蓝蓝迟疑了会儿,终是开口问道:“不知师父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怎么?想为你的心上人求情吗?”
蓝蓝一惊,生怕师父起疑。“徒儿不敢。”
“若是他们就此罢手不管此事,我也不会与他们为难。”她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了堆云岛和寒松堡。骆飞红接着又道:“但若是他们再管闲事我早说过,谁阻我大事,谁就得死。”
她瞥了蓝蓝一眼,笑着道:
“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靠你助为师一臂之力呢。”
她虽然笑着,但蓝蓝只觉得毛骨悚然。
“夜雪,蓝蓝呢?”东方彻一早就不见蓝蓝身影,走出门碰巧看到夜雪刚从外面回来。随口向她问道。
“我怎么知道她上哪儿去。”他一开口就问蓝蓝,尹夜雪心里有气。
“呃我只是想也许你有见着她。”
“见着又如何?你有托我看顾着吗?”她又给他一个钉子碰。
东方彻上前握住她的手,讨好地道:“夜雪,你别生我的气。”
尹夜雪抽回手不理他。
东方彻又上前,这回直接把她抱在怀里。“你知道我不能不管她,可我一见你不开心我就烦,你别这样为难我。”
“我为难你?”尹夜雪从他怀中抬头:“你知不知道你好自私?”
“怎么?”
尹夜雪微怒地望着他“上回你见了叶升城,我什么都没做就被他凶了一顿,结果你自己呢?对人家伺候汤药、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却要我不能有一点点不开心!你说你是不是很自私?”她愈说愈气,挣扎着想推开他。
东方彻把她抱得更紧,正待说些话哄哄她,这时却瞧见蓝蓝从门外走进,他暗叹可惜,只得放手。
“你上哪儿去了?”东方彻问。
蓝蓝有些不自然地一笑。“我醒得早,嫌屋里气闷,出骈转了一会儿”
尹夜雪没去听分他俩谈些什么,也没心思听。
她只意会到,他一见到蓝蓝,就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她淡淡一笑,心头酸楚无人知。
夜深人静,东方彻却了无睡意。
他看得出这些日子夜雪很不开心,虽然舍不得,他却无法为上力。
其实他知道只要他疏远蓝蓝,就可以除去夜雪心头的不安,但他做不到。
蓝蓝被血燕宫追杀虽非因他而起,但究其原因,他也难辞其咎,所以他无法为了顾全夜雪情绪而不理蓝蓝的死活。夜雪若因蓝蓝的存在而怨他,他也得承受下来,说到底他愧对蓝蓝,她的安危他责无旁贷。
可是他从未因此动摇饼对夜雪的心意,他对夜雪的死心塌地地爱着,他可以肯定的这么说,相形之下,当年他和蓝蓝之间,只能算得上是少年男女间不成熟的迷恋。
他微微一叹,想起了今早和夜雪那短暂的对话。在那之前,他还暗怪夜雪为什么不能明白他的心意,体谅他的难处,但听了她今天早上对他说了那番话之后,他知道是自己对她太过苛求。
她不能够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事,是因为她心里在乎他。
当你心里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如何能忍受心里的人对旁人关怀备至、细心呵护?若换作是他,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他都无法接受。
可是他能怎么办?
只要这两个女人同时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一天无法不处于这种万难的境地。
唉
他内心烦躁以致无法入睡,躺了一会儿后,干脆更衣起身,决定到处面散散步去。
怎知,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
在屋外的蓝蓝见他开门,也是一愣。“你还没睡?”
“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蓝蓝拍拍身旁的空位:“过来坐。”
东方彻在她身边坐下“你的伤没大碍了吧?”今天他煎完最后一贴药让她服用,她近来情况稳定,气色如常,想来应是痊愈了。
“是啊,多谢你亲自为我煎药,我才会好得这样快。”蓝蓝自他接手煎药后就不好再暗中服毒,过得几日,伤自然是痊愈了。
东方彻微叹:“你还是疑心夜雪有意有意你吗?”
蓝蓝浅笑。“事情很明显了,不是吗?你不信我也没话说。”
“夜雪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在背地里使小手段对付你的。”东方彻替夜雪辩解。
“哦?那为什么事情这么巧?”蓝蓝虽明知他心里没有她,但听他替夜雪说话,她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东方彻顿了一会儿,才呐呐地道:“既然是巧合,又怎么解释得清楚?总之我相信夜雪不会加害于你,你以后别的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你存心偏袒,我还能怎么说。”蓝蓝故作委屈。
“蓝蓝”
“算了。”蓝蓝淡笑“我本就没资格要他公平对待。”她知道她这么说一定会引起他的愧疚。
果然,东方彻蹙忧虑,无言以对。
蓝蓝敛去笑意。“我的存在让尹姑娘不开心,你一定很为难吧?”
东方彻叹息,还是无言。
他能说什么?
虽然不再爱她,但他也不愿用无情的言语来刺伤她。
蓝蓝楚楚可人地问:“你会赶我走吗?”她知道他不会。可是她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思,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诺,仿佛只要他承诺了她,她就有了在他身边依附一生的理由。
“不会,无不会赶你走。”凭她一人,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血燕宫的追杀。
“若是若是尹姑娘不许呢?”蓝蓝颤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的害怕极了。
“这是我欠你的,我起码得做到护你安全无虞。若是夜雪不许,我会慢慢求她,求到她点头为止。”只要让夜雪明白他对她没有贰心,他相信夜雪不会小心眼的为难他。
蓝蓝听了,心头微微一酸。
他对她的关怀和照顾,全都建立在她的谎言之上,如果当日她和左使没在他眼前演那出戏,他还会让她留在他身边吗?
答案伤人,她只能苦笑。
她原是不该痴心妄想。
一旦他日他发现事情真相,发现她其实是血燕宫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会如何对付她的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
呵她编的故事是虚假没错,但她对他的情,每分每寸都是真!
想到伤心处,她扑在他怀里哀哀哭泣。“东方大哥”你别怪我,别怪我听了师父的话来欺骗于你
东方彻虽不明白她心里的愁肠百结,但见她哭得伤心,他也是不忍。他拍拍她的背,给她无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