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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宵结得梦因缘,
水云间,
悄无言。
又喝得两杯,她忍不住问人小此酒何名。
人小淡然地告诉她酒名“女儿爱”她双颊酡红,低着头,握着杯子回房去了。胡乱拨弄几下琴弦,便即更衣就寝。
女儿爱?!
好酒!
是谁在梦中还念念不忘?
呵,北风中有了春的气息。
翌日,人小早早地出去了。他漫游着,多日下来,几乎酉城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身影,那个孤单的、垂着头的、污秽的身影。他不需要知道别人怎么想,他只是想说,他只是想要刻骨铭心的爱与痛分散,让心不再那么的沉重。
唉——
什么时候北风也学会了叹息?
一夜飞雪,掩盖了你留下的痕迹。
人小回到风雨楼客栈较昨夜稍晚。听得他回来,杭嫣芸开门出来,问他是否还有昨日那酒,人小说没有了,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会儿后,她见人小启出一坛酒,自斟自饮,她以为是昨日那酒,有些意动。她尴尬地问人小他手重的酒是否好喝,人小漫不经心地告诉她好喝。
她返身进屋,拿出昨日的杯子来讨酒,他一声不响地为她倒满。
人小取出酒,先为她倒了一杯。她迫不及待地举到唇边,却闭上眼,慢慢地舐尝。
啊!美得令人叹息。此酒果然又比昨日的好。
她喝得更慢了,恨不得一辈子沉浸在其中的美妙神奇中。回味完一滴,良久,再进军第二滴。
才喝得三杯,酒坛已告见底了。她不知道的是,第三杯是人小特地留给她的。
这样的生活让人不知道人间何世。
人小闲逛的身影一日比一日去得远了。
他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了。
他的酒还是一日比一日好。
杭嫣芸每每发觉刚喝完,便开始无限向往下一坛。这种期待渐渐变得一日比一日强烈。她恨不得人小马上全部取出来品尝了,可是人小对她的反应似乎从来没注意到,也从来没多取出过一坛。
有等待才有甜蜜,她什么都不想做,每天都在等待,只为那曼妙的一刻。
这一日,已交子时,还不见人小的踪影。
杭嫣芸还守在门边,尽管两只脚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
“人小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她自言自语,胡乱猜疑。
唉——
“人小他怎么还不回来?”
她一遍又有遍地这样问自己,不知已问了多少遍了。她很知道,多年来难作寸进的琴艺又有所突破,更上一层楼了。琴音中,有着更精美的味道了。
沙!沙!沙!
人小踏着雪回来了。
她泪痕未干的跑到门边,仿若见到久出未归的夫君,激动而深情地叫道:“人小!”
人小置若罔闻,没对她的话起任何反应。走到“床”前,启出酒,又开始饮起来。
她从怀中摸出夜光杯,递到他面前。他为她满上。
她像往常一样慢慢品味,却很意外地没感觉到往日悠远绵长的意味。这酒喝在口中,似有味,若无味,仿如清水。她讶然问道:“这是什么酒?”
人小淡淡道:“水。”
水?!
她脑海中闪现一丁火花,灵感突然袭来,时断时续的,有一种她将要却还没有抓住的新奇的思想在跳跃,若隐若现,跟她捉迷藏。
她聚精会神地捕捉那新奇的思想。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
她忘却了周遭的一切,忘却了自我,精神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运转。
人小的“酒”喝完了。
人小已沉沉睡去。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仿佛经历了几世轮回,
她突然惊奋地叫道:“我明白了!”
东方天,已露出鱼肚白了。
她跑进房间,迫不及待地坐在琴前,瞬即跑却一切,抚起琴来。
这是怎样美妙的琴声啊!
北风停了,
冰雪融了,
世间的罪恶丑陋消失了,
琴音没有了光鲜华丽的外表,却似穿上了更加灿烂辉煌的霓裳,灿烂到极至,辉煌到定点,又偏偏给人一种质朴的感觉。这,是一种更趋向真的境界!
她深知,琴艺较从前有了质的飞跃。她,杭嫣芸,真正的称得上大家了。
她没有哭,没有激动,她好累,趴在琴上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美好的梦。她梦见了人小,他穿着干净华丽的衣服,抱着古朴的瑶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他们乘坐在顺风行驶的弯月上,你弹我和地遨游在美丽的仙境里直到地久天长。
她幸福地笑了,醒来是脸上还残留有笑过的痕迹,只是她不知道。
她醒来时,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她睡了一个白天。
她有一种强烈到不可抑制的冲动,她要为人小弹奏一曲。她相信人小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的人。这是一种女人的直觉。
她点上灯,也不梳洗,径直去找人小。
人小在睡中。
她想要推醒他。
她推醒了他,激动地说:“人小,我为你弹奏一曲。”
人小垂着头,没有应声。
她抱着琴兴冲冲地走出来时,人小在睡中。
北风吹得更猛烈了。
夜色更深了。
为什么心沉了下去?
冰雪也冻不住是谁但息?
灯灭了。
所有的梦都醒了。
所有的热情都冷却了。
她,有一股砸掉琴的冲动。
一个叹息,
从前世叹到今生,
没有停息。
唉——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拖着灌了铅的脚回到了房中。
躺在床上,展转反侧,却那里睡得着?!
脑海里翻腾不息的是人小的身影,那垂着头的、肮脏的身影。
她,杭嫣芸,如今能弹奏出感天动地的琴声,可是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
她不停地问自己,未曾定居过男人的心好痛,为了一个乞丐般的仆役。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高傲的心,总是在最不应该的地方受伤。
谁是生命的过客?
谁都曾经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