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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风一赶到絮雾苑,便看到离璃亭不远的桃林中,有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意欲带走一名女子,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齐风立刻断定有人欲绑架丹菱,便运气于掌,纵身向那黑衣人扑去!
面对齐风凌厉快绝的攻势,黑衣人不得不暂时抛下肩上的女子--齐风眼角余光一瞄,确定是靳丹菱,被布捂着了嘴,披头散发极惊恐--专心地与齐风对阵,一时之间,絮雾苑中桃叶与沙尘乱舞,只见迷-的林中,两人飞战,两人卧地!
正当齐风和黑衣人战得难分难解之际,青芸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她隐约看到林中有两人倒在地上,好像是丹菱和嫣儿,还有两人在打架,其中一人应是齐风,另一人虽然有点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正当青芸想再走近看清楚时,面前却从天而降了一个白衣男子,挡住了她的去势,吓得她立时停下脚步。
“青芸小姐,-最好别再前进。”白纪羽一脸正字标记的笑。“很危险的。”
“啊!是你?”青芸觉得情况似乎愈来愈复杂。
“看样子,是有贼潜进府中,想绑架丹菱小姐呢!”
“啊,那姊姊不是很危险?”青芸总算抓到重点。“我要去救她!”
说罢,青芸忙绕过白纪羽的身侧,欲前往还是分不出胜负的战场。
“等等,等等,青芸小姐,”白纪羽一把抓回了青芸,朝着她有趣的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好像也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受害者嘛,-要拿什么去救啊?”
青芸的冲动瞬间被浇熄。“那怎么办嘛对了,你不是也会武功吗?你去不就好了!”青芸提到武功两字的语气,就像是在马路上找间随处可见的杂货摊子一样,让白纪羽不禁皱了皱眉。
“我?”被青芸说得那么廉价,白纪羽可不甘愿了。
“当然是你,难道是我啊?”青芸又气又急,耐性全无。“还不快去帮忙。”
“不必啦,有齐风在,我在旁看好戏就行了。”白纪羽背着双手,遥望着正专心对阵的齐风,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谁说的,他打了那么久都还没赢,一定很危险!”不习惯这般武打场面的青芸,却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怎么啦,担心起心上人啦,这么沈不住气。”白纪羽一口白牙的戏言道。“别急,对情郎有点信心好不好?他打得那么漂亮,-不乘机欣赏一下啊?”
“你别胡说,他才不是我的”青芸羞道。“我是担心姊姊和嫣儿嘛,你先去救她们啦!”
“是这样吗?”白纪羽假-的翻了翻眼。“那好吧,我先把她们救过来,就让齐风先挨打好了!”
“唉唷!”青芸一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令白纪羽大笑不已,但仍转身朝丹菱和嫣儿走去,青芸也紧张的随之在后。
这时,丹菱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努力的想从地上搀起昏迷的嫣儿,逃离齐风和那黑衣人两人的战场圈,白纪羽见状,便以轻功飘迎上去,左手先将只是被击晕的嫣儿扛上了肩,右手则环着靳丹菱的腋下,欲把两人带离危险范围,交给正跑向他的青芸。
不料,黑衣人见目标物遭人救走,便无心恋战,不过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的行动,也不见得是个比面前的对手好对付的人,正考虑下一步战术之际,却眼尖的见到落单的青芸,当下身形一变,避过了齐风的攻势,改了攻击的对象,飞身只手抓向了正跑向白纪羽的青芸。
“该死的,-来做什么!”齐风突然大吼一声!本来沈稳的脚步一下子乱了章
法,显得急躁不堪!
听见身后的吼声,白纪羽当下吃了一惊,一回首就只见齐风立刻回身扑向黑衣人,欲抓住他的去势;而负着两人的白纪羽则立时将嫣儿及丹菱放下,准备替青芸挡住这一波的攻击。
可惜两人之前均未料到黑衣人的下一招,所以都慢了一步,而首当其冲的青芸,在发现了扑向她的黑衣人时,便惊得停下了脚步,无措得不能动弹众人各有心思各有行动,但眼看青芸无可避免的就要到遭那黑衣人毒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出乎众人意料的,先被白纪羽放开的丹菱,突然不顾一切冲向了青芸面前,替青芸挨了这狠快的一掌!
“姊姊!”青芸看着丹菱先是身子一震,接着便吐出了一口鲜血,软绵绵的倒向她的怀里。
同一时间,比齐风快一步到达的白纪羽,突然从腰带扣上,拉出了一把软剑,伸手便将剑身刺入了丹菱和黑衣人中间,腕上一挑的逼开了黑衣人欲抓向丹菱背领的手。这炫舞着杀机的剑刀直让黑衣人收了手,狼狈的后退好几步,使得交手的对象不得不变成了白纪羽。
迟了一步到达青芸身边的齐风,则帮她扶住了丹菱下坠的身子,接手抱住丹菱,细探她背后的伤势,在看清了伤口的情形后,齐风本就冷凝的脸色,显得青寒。
在一旁和白纪羽交手的黑衣人,因不敌齐风和白纪羽两人的轮番上阵,体力上渐已负荷不过,让白纪羽轻松-了上风,而且他看似不习惯对付白纪羽的拿手兵器“软剑”所以不过五十招,便叫白纪羽在他右肩上削了道口子,血流不止,当下便转身逃走。
“纪羽,别追了!”发现白纪羽想尾随那黑衣人追去时,齐风沈声一喝,阻住了白纪羽的去势。“靳丹菱受了重伤!”
“怎么样?”察觉齐风不寻常的语气,白纪羽也严肃的蹲在青芸的身旁,当他了解了齐风所见之后,惊得挑高了眉。“这是”
“没错。”齐风的俊脸上出现了不相配的杀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急如焚的青芸,忍不住大声问着面前两个男人。
“那-伙的掌上有毒。”出声的是白纪羽,表情也是不同平日的莫测高深。
“你是说,姊姊中毒了!”看着樱唇渐渐转紫的丹菱,青芸倒抽了一口气,立时闪过脑海的想法,令她俏脸煞白。“那就是说,她有性命危险而这一掌,本来是该我挨上的”她颤抖着说。
接着,青芸看到齐风用着她从未见过的冷酷,语带无情地说:“我警告过-别到处乱跑,为什么不听话?”
距那惊魂的一夜,已过了两天。
经过齐风内力深厚的运功逼毒,靳丹菱体内的毒已经清得所剩无几,算是脱离了危险期。
但因她的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严重的内伤,所以仍是终日昏迷不醒,在未曾进过滴水粒米的情况下,使得恢复的过程更形艰巨。而据精通毒物药理的白纪羽来说,照这情形看来,丹菱只能靠着外敷硬灌的药物和静养,预估要再三天,才有可能清醒。这个消息,不啻是在本就担忧不已的靳家人心上雪上加霜。
而青芸的状况也不乐观。她终日一言不发地呆坐在丹菱的床榻前,眼神空洞地望着丹菱,茶不思、饭不想的,连合上眼假寐一下也不肯,终于也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这一切看在沈凤仪的眼中,除了心急,便是伤心,成天求神拜佛遍寻补药外,更是派人四处打听靳浩节的下落,直到齐风约略向她解释了他和白纪羽的来意,还有靳浩节的行踪之后,沈凤仪才稍稍宽了心。
“可是,你确定我们家老爷是和令尊在一起吗?”沈凤仪坐在丹菱的床边,愁眉不展地问着齐风。
“夫人请放心,纪羽刚才已向我们在苏州的分局确定过了,靳老爷的确是和家父在一起,正在回苏州的路上,应于明后天就会返抵家门了。”齐风沈稳地说道。
“那就好。”沈凤仪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老爷一不在府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要不是有你和白公子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多亏你们了!”
“别这么说,夫人。”齐风冷漠的脸,难得现出了一丝颓容。“我们的责任,本来就是保护好靳府,可是,却还是让丹菱小姐受了伤,真不知该如何谢罪。”
“这不能怪你,你也已经尽力了,要怪就得怪那恶徒,三番两次的要害我们靳家的人!”沈凤仪难过的摇摇头。
“放心吧,夫人,我已经让纪羽去搜寻他的下落了。这几天我也调来了我们分局的镖师,驻守在靳府内,-别太担心,保重身体要紧。”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我们靳家的人呢?我扪心自问,从不做亏心事,老爷更是地方上有名的大善人,从不与人结怨,到底是为什么呢?”沈凤仪心力交瘁地问向齐风,一脸的不解。
“详细的情形,恐怕只有靳老爷知道了。”齐风无奈地向沈凤仪表示自己其实所知有限。“夫人还是别想太多,等靳老爷回来后,自然真相大白,放宽心吧!”
“我怎么放得下心呢?”沈凤仪忧伤的眼神,飘向了远处。“菱儿尚未清醒,生死不定,已让我焦头烂额了,而芸儿更是糟糕,根本是在糟蹋自己嘛”
沈凤仪的话,让齐风的心似被揪紧的痛了起来: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般折磨自己?
他知道,对芸芸来说,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即使对他自己而言,何尝不是惊心--当他看见那黑衣人要伤害她时:当他看见靳丹菱背上怵目惊心的伤、接着便想到这差点会出现在他心爱的芸芸身上时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管是和多少盗匪混战时,还是和多令人惧怕的各式武林高手对决时!
那一幕再度浮现在他眼前;齐风清楚地记得当他丢下青芸,抱着急待救治的靳丹菱转身离去前,青芸混杂了多种表情的脸,有惊惧,有自责,有慌乱,还有伤心!一种像是被夺去了灵魂、被粉碎了世界的伤心!
一想起那一脸泫然欲泣、不知所措--他明白地感到心中一阵酸楚好痛,好像人已四分五裂!她是因为靳丹菱代她受过,而心中难安吧!
这些日子以来,齐风从各方面了解到的青芸,其实是一个天真单纯、心地善良、极重感情的率真女孩儿,古灵精怪的活泼外表,只不过是不想将任何人多多少少都有的负面情绪,让身边的人知道,甚或是担心--像外表如此大而化之的青芸,其实是个极端敏感、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便无措的小女孩儿!
再加上住在靳府的这段时间,由靳丹菱和靳墨蘩的口中,齐风可以感受得到,靳家三姊弟感情深笃,相依相持;尤其是芸芸,明显地对只大她一岁的丹菱,及同年的弟弟,在感情上依赖非常。
这样的青芸,看着她珍爱的、疼爱她的姊姊,为了救她而在她面前吐血倒下,身负攸关生死的重伤,对她而言,是个永远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吧!
而自己对她的责备,恐怕也是落井下石,才会让她如此一蹶不振。
自己的确是-了她。但那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向青芸表达他的恐惧及心疼啊!天知道他其口是想拥搂着她,而不是骂她啊!
不想让她受到会令她痛苦的创伤,不想她看见一丁点会让她失去笑颜、这邪恶世上所有的恶形恶状;不论是身是心,他都不要他的芸芸受到任何侵害可是,却还是伤了她“她还好吧?”一阵沈默之后,齐风轻声地开了口。
“唉,她像只是躯体活着”沈凤仪悄悄落泪。“吞两口饭,便又不发一言地躺回床上她已经瘦的不成样了!”沈凤仪终于忍不住嘤嘤啜泣。
四周的空气徒地冷凝了起来。半天,还是齐风打破了这让人心悸的沈默——“天色不早,齐风先行告退了。”说罢,留下了沈凤仪的泪和靳丹菱的伤,穿越那因着暮色而更加深沈悲-的林子;不过,齐风并不在意--难得及时有配合心境的景色,该庆幸吧!
“白大哥。”
甫自外头回来,正想回摘星楼找齐风的白纪羽,在经过栩舞凌霭馆前时,被这儿的主人靳墨蘩给拦了下来。
“墨蘩,”白纪羽笑了笑,但甚是勉强,半点没有平日的光彩与魅力。“有事吗?”
“我爹,可有消息?”忧心于两位姊姊的一病一伤,开朗的靳墨蘩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连话都不愿多说。
“今日探子又有回报,”白纪羽点了点头。“靳老爷大约今天傍晚就可以赶回来了。”
“是吗?那就好。”墨蘩难得深锁的眉头,终于有些微舒展。“要是爹再不回来,我很担心娘,眼看就快撑不住了。”“夫人还好吧?”
“不能算好。”墨蘩沈重地说。“为了两个姊姊,她看来已经筋疲力尽了。”
“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的确令人不好受”白纪羽一反常态的摇头兴叹。
墨蘩听了,静默不言,只觉心又开始往下沈。
“你们俩是怎么了?在这儿呆站?”突然,齐风出现在两人眼前。
“齐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白纪羽倒还好,墨蘩就被齐风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我刚从絮雾苑回来,想回摘星楼。”
“你去探过大姊了?怎么样?她醒了吗?”墨蘩急急问道。
“没有。”齐风一脸倦容。“还是老样子。”
“还没”墨蘩望向了白纪羽。
“急不得的。”负责靳丹菱伤药的白纪羽无奈地笑道。“她受的是高手俱合了内力及毒物的掌伤,再加上她本就毫无足以抵御的武功底子和强健体质,要是没有一段时间的照护疗养,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令她醒来的!”
“纪羽说的没错。”齐风拍了拍墨蘩的肩。“别急,丹菱小姐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要不然的话,青芸姊姊一定会崩溃,爹和娘也会挺不住的!”
“青芸”听见自己心爱女人的名字,齐风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起来。“她还是不理人吗?”
“不知道。”墨蘩低声说道。“我今天还没去试过,正打算待会儿再去试。”
“你要去看她?”齐风这时的表情,清楚的落入了白纪羽的眼中。
“去碰碰运气,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说话。”
“想办法留久一点,或许她会不忍拒绝和她感情这么好的你。”白纪羽提了个主意。
“问问她问问她,她想要些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的。”齐风隐忍着情绪,一字一字地说。
听了齐风的话,靳墨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在齐风英俊罢毅的脸上,却找不出任何表情,遂沈默地对白纪羽点了个头,迳自向潋茵苑走去。
走了个墨蘩,留下了齐风,但在翊舞凌属馆前,却仍是两个沈默不语的男人。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她?”良久,白纪羽淡淡地开了口。
“你不明白,”在挚友的面前,齐风终于显露了不愿轻易示人的痛苦。“我不行。”
“我不明白?我看不明白的人是你!”白纪羽叹了口气。“那天晚上,当你抱着靳丹菱走开,把她留给我照顾时,我就想跳起来揍你了——你难道没有看见她眼里的哀求吗?”
“我当然知道。”齐风颓然地在一盘树根上坐了下来。“但是,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面对她!”“为什么?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需要你啊!”白纪羽看着面前这个像亲兄弟一般的男人,觉得越来越不了解他;他明明深爱着爱上了他的靳青芸。
“你看到我的无情,但你没有看见我心中的恐惧。”齐风闭上了眼。“我只要想起芸芸差点正面受上那一掌,再看到靳丹菱背上那泛着黑紫的掌印,就感到愤怒,甚至害怕。”
“你会害怕?”白纪羽不可置信地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话。“我认识的你,是不会”
“没错,”齐风-笑着。“不知不觉,她就已像是我的一部分,不可失去——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救靳丹菱吗?”
“你感谢她为靳青芸挨这一掌。”白纪羽深沈地看着齐风,眼底一抹不认同。
“你很聪明。”齐风无视于白纪羽的眼光,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过分,但我的确庆幸是靳丹菱受了伤,而不是我的芸芸。当然,这并不表示我不重视靳丹菱的生命。”“所以你急着救靳丹菱,免得良心不安?”
“这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如果她死了,芸芸会一辈子都失去笑容,我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找想安慰她,但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多说,再加上她脸上的悲痛,令我不忍再回首”
几片大云层飘过了天空,天色时晴时阴,然后微风徐来,使得枝叶的余荫左摇右摆的挡住了所剩无几的阳光。四周,一下灰黯下来。
“所以她现在的样子,令你裹足不前?”白纪羽终于看见了齐风的深情,为之动容。
“我的出现,也许会让她更躲进自己的世界,她其实是个容易受伤的丫头,我不想在这时去逼她。”齐风平了平激动心情,慢慢表示着自己的忧心。“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背叛了她。”
“你真是爱惨她了。”白纪羽同情地看着齐风。不曾为谁动过心,第一次就陷入这样的一团混乱里,也难怪他优柔寡断了。“可是,你就什么都不解释的,任她这样下去就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齐风将脸埋入了手中。“我只能等吧!”
“我不这么认为!”白纪羽突然语气坚决。“我看得清楚,靳青芸会这样,完全是因为那晚的事,而解铃仍需系铃人,现在除了活蹦乱跳的靳丹菱在她面前出现,会让她好过,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我不懂。”齐风一脸茫然,不明白白纪羽在说什么。
“唉,”天啊,谈恋爱真的可以把人给谈笨吗?可是看见齐风的“惨样”白纪羽一堆冷嘲热讽就又吞回肚里。“反正你别这样拖下去就对了,要不然事情一定更难解决!”“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总之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晚上总镖头就到了,我还有的忙呢!”白纪羽不想再让齐风的心情沈沦,硬是恢复原来的样子。“这两天忙死我了,我要去睡个午觉,不管你想通也好,没想通也好,反正都别来吵我啊。”说罢,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齐风。
因着白纪羽的提醒,齐风想起自己其实还有很多该尽的责任,没有时间让他在这儿自怨自艾,于是重整了情绪,让冷酷宁静回到脸上,起身向空中吹了声哨,召来了几位正在附近巡逻、几日前便安排好的镖师,一一听着他们的简报,并针对简报做出指示。
是晚,靳府大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是因为靳府上下除了丹菱和青芸外,包括齐风和白纪羽都聚集在大堂,迎接主人靳浩节以及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齐震威。
因为众人皆各有心思,所以便无安排任何接风的宴行;而靳浩节及齐震威一进了门,也同样无心稍事盥洗歇息,省略了所有客套的繁文褥节,直接遣退了所有的下人,还有涉世未深的墨蘩,让齐风及白纪羽好把所有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述。
“这就是这些天发生事情的经过。”由齐风主述、白纪羽适时补充的方式,他们两人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总算交代完事情的始末。
“你确定这两次都是同一人所为?”靳浩节问。
“是的,虽然这两次他做了不同的装扮,但一交手,我便确定绑架青芸小姐和打伤丹菱小姐的是同一个人。”
“结果你在场的状况之下,还是使靳大小姐受了阴毒的重伤,”一待齐风说完,齐震威便沈声开口。“风儿,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全力保护靳府,不得有误。”齐风微低着头,面无表情。
“那为什么弄成这样?”齐震威语含怒气,简单却明白地传达了他的意思,实不难看出齐风的个性是传承于何。
“孩儿办事不力,请爹责罚。”齐风并不多作辩白。
“总镖头,其实是--”白纪羽见情形不对,便想替齐风解释,却被齐震威打断。
“住口,我这次派了身为镖局总管的你和少主一起出这趟任务,结果还是搞成这样,你还有何话可说?我们威远镖局的招牌要往哪里摆?”一句话便令白纪羽噤声。大堂中的气氛霎时凝结了起来,-漫着尴尬“算了,震威兄,骂他们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我相信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就别再责怪他们了。”挂心府里事的靳浩节,看着风雨欲来的旧识,连忙打着圆场,不想时间浪费在说教上。
“说的是啊,齐总镖头,”在一旁的沈凤仪也帮腔。“其口要不是齐公子和白公子的帮忙,青芸早就被绑走,丹菱也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而已了!”
“是啊,我们还是先研拟今后的对策吧!”靳浩节一针见血地直指重点。
“唉,”听着靳浩节伉俪的异口同声,齐震威叹了口气。“好吧,还是先想想因应之道吧!”
就这样,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低头思索着自己的问题,一时间,静得连远处靳府仆佣的话声也隐约可闻。
结果,打破了这闷人沈默的,竟是才被骂退的白纪羽,现出了与平时不同的公事化态度,精明地开了口。“总镖头,属下有事不明,望总镖头解惑!”
“说吧!”
“总镖头刚与靳老爷一直强调研拟对策,是否代表总镖头早已清楚那神秘客的身分?如果是,总镖头为何不明示于少主和属下?还有,据少主所述,那乞儿熟知靳老爷的名讳,而使的拳路,竟被总镖头所自创之本门掌法所封死,这是否代表您与靳老爷,是那名乞儿的旧识呢?”“你这是在质问我?”
“属下不敢。”白纪羽边答话,边向齐风使了个眼色。
“我想纪羽绝对不敢以下犯上,”齐风回看白纪羽一眼,附和道。“爹,孩儿也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那-徒的行为与寻常盗匪不同,如果爹和靳老爷知道他的身分,请让我和纪羽明白,应对日后要缉拿他有很大的帮助。”一番恭敬又合理的话,令靳浩节与齐震威面面相觑,无法反驳--如果真有隐情再瞒着大家,不就是摆明了要齐风和白纪羽背糊涂黑锅?
靳浩节和齐震威面露难色。尤其是靳浩节,除了要面对齐风和白纪羽之外,还有爱妻沈凤仪忧心疑虑的眸子;这事,该如何开口才好?
齐震威见靳浩节一脸为难,也不知该应还是不应,于是故意将目光调向远处,藉此避开儿子和近乎义子身分的下属坚持的态度。
齐风和白纪羽见此情形,更肯定了这二人心中有事,而且极力隐瞒。为了这些日子以来大家莫名其妙的鸡飞狗跳,不管要僵持多久,今天说什么都一定得逼出这个秘密来;虽然他们仍不发一言,但他们有的是耐心等!
终于,靳浩节拗不过他们的坚持,清了清声,开口道:“事已至此,我想也瞒不下去了吧,震威兄,你说呢?”
“好吧,既然他们一定要知道齐某是无所谓,我原本就是一介莽夫,世俗之名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华而不实的虚无!我之所以隐而不宣,都是怕连累了浩节兄的清誉及妻小,现在既然浩节兄不再避讳,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齐震威见靳浩节已有和盘托出之意,当下便不再反对。
“唉,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贪恋浮名,想保全形象,也不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步田地,让我的妻小代我受过!”靳浩节望了沈凤仪一眼,满脸的悔恨,接着便对齐风和白纪羽说。“你们想知道这原由因果?”
“晚辈愿闻其详!”齐风朗声道。
“好吧,这让我藏了半辈子的罪行,今天也该曝光了!”
轻喟一声,靳浩节慢慢将一件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旧事,藉着话语重现在这靳府大堂上--那一年,靳浩节十八岁。
虽然从小失去了母亲,但靳凌云——靳浩节的父亲,却相当尽责的将靳浩节抚养成人,不仅让靳浩节衣食无虞,还用心培养他研读诗书的兴趣,使得少年时代的靳浩节,将舞文弄墨、进京与各方才子一较长短视为人生最大目标。
事情,便发生在靳浩节第一次上京赶考的途中。
原本,靳浩节在满十七岁时,便有意上京赴考,但不巧一向疼爱他的父亲却突然身染恶疾,连请过好几位大夫都表示,靳凌云的病不是一时半刻就好得了,于是孝顺的靳浩节便放弃了上京的念头,决定留在家中照顾父亲,再等一年才上京。
结果,靳凌云的病非但没起色,反而日渐加重,终于在靳浩节上京赴考时——因为延迟了一年,靳凌云以科学仕途不宜耽误为由,硬逼着已年满十八岁的靳浩节
赴考--不治辞世。
在京城待考的靳浩节,从连夜赶来的家仆口中得此恶耗,自是痛不欲生,但除此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事紧接着而来。
原来,带消息来的家仆,除了要告知靳浩节父亲辞世的消息外,还要请示靳浩节关于家中所经营之米铺的问题,因为靳凌云一死,靳浩节自是顺理成章的成为靳家米铺的东主。
可是靳浩节并不知道,父亲一死,他所要接手的并不只是个缺少掌柜的米铺,而是一个因靳凌云不喜计较、再加上卧病一年少管店务、财务早已千疮百孔入不敷出的烂摊子。
许是靳凌云不想打扰到儿子的课业,所以从不对靳浩节说过店头里的事,但这样的体贴,反倒成了对生意毫无经验的靳浩节的致命伤--对一个经商生手来说,管理一家营运健全的店都不见得是件易事,更别提是间濒临倒闭的铺子。
悲痛逾恒,手足无措,再加上独处异乡,靳浩节在京城大街上,足足狂醉了三天!
就在这三天里,靳浩节成功地交了个酒友--当时喜欢云-四海、以捉拿官府悬赏的江洋大盗领赏为生的齐震威。
在酒铺里狂醉的靳浩节,引起了正准备在京城盘桓数日的齐震威的注意与好奇;一个看起来气宇不凡、潇洒儒雅的读书人,竟镇日只喝酒不进食;不见任何明显的情绪反应,只是沈默地灌酒,但是这种平静的表面,却更让人感受到有一种无边无际、深沈浓重的哀伤与迷惘。
齐震威忍不住饼去和靳浩节攀谈;虽然以靳浩节当时的情绪,应无理会陌生人的心情,以齐震威豪迈不羁的江湖性子,也不会有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穷磨菇的耐性,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性南辕北辙的两人,竟在一番酒酣耳热的谈话之后,结为莫逆之交。
而在知道了靳浩节家中遽变的细节后,有着江湖儿女心性的齐震威,当下便主动表示要陪靳浩节回家乡处理问题。在一番考虑及盛情难却下,靳浩节便答应了齐震威同行,两人当日即由京城启程前去苏州。
没想到半路上却出了状况:两人和靳家仆僮一行人取道穿越泰山山区,途经一处山谷时,遇上了山贼,虽然齐震威的武艺高强,但面对着十七、八个手持-器的恶徒,加上得顾着功夫全无的靳浩节,还是牺牲了靳家仆僮两条人命,才勉强让两人在一团混战中落荒而逃。
对于一向将同住的家仆视为亲人的靳浩节来说,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残酷;而对一向自恃甚高、以专门缉捕棘手的江洋大盗著名的齐震威来说,被一群官府悬赏已久的小贼逼得败逃,更是一种耻辱!于是乎,两人意见一致:去翻那个土匪窝!
打听之下,得知那一帮山贼其实是隶属一个在泰山腹地里拥兵自重、划地为王的黑旗帮,仗着帮主洛奇山有两手叫人惧怕的巨力拳法,在鲁境的山区内肆无忌惮,专门洗劫过往商旅,甚至王公贵人。
在周详的计划下,他们两人在半夜潜进了依傍着一处险恶山崖的贼窟,先以迷香解决了大多数的匪众后,便兵分两路;靳浩节先以准备好的绳子,逐一-绑着晕迷过去的众匪,以防有人提前-醒误了大事,而齐震威则利用这段时间,长趋直入黑旗帮头目的房间,惊动了正要就寝的洛奇山。
虽见属下已全部收伏至对方手里,但能身为匪头的洛奇山毕竟不是毛头小子,震惊之余还是反应了过来,使出了全力与齐震威过招。一时间天地之为色变:两人从房间到走廊,从内堂直打出了屋外,战况之激烈,连时常面对如-神恶煞的匪徒的齐震威也始料未及。
一更到三更,双方仍僵持不下,但体力上长时间的消耗,却已让齐震威吃不消了,不得已,只好改变原本心高气傲的活捉初衷,逮了个空巧,齐震威心一横地将洛奇山打落了山崖,这才结束了恶战。
战后,齐震威和靳浩节都同意将匪众们交付官府发落,但在一件事上,两人的意见有了分歧:黑旗帮里所留下的大笔财宝,到底该怎么办?是取走或是留下任官府处置?
读书人出身的靳浩节认为,既已杀了洛奇山,还取走他的财物,这无异是谋财害命,当然不赞成分了黑旗帮的财宝;但不拘小节的齐震威却认为,反正已是无主之物,那么当然是先见者得,更何况如用这笔财富去救助有需要的穷人,也算是帮死在他们手下的洛奇山积点善业,尽早得往生。
激辩了许久,靳浩节臣服在好友的劝说及现实的压力下:与其让不可靠的官府私自贪渎掉这笔财富用以享乐,不如让他们拿去救助贫穷的百姓们,另一方面,自己也可藉此挽救濒临崩溃的祖业就这样,两人决定平分所有的财物,以匿名方式通知官府匪巢的所在,然后装成点头之交,只在一段时日或有要事时才私下书信往来,不让世人觉得两人过从甚密,以杜绝日后的麻烦。
后来,他们两人以这次机运的财富,建立了自己的事业:靳浩节的各门生意,靠着威远镖局的暗中保护,成了富甲一方的连锁集团;而齐震威则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镖局,靠着靳浩节所拉线出的人脉,在短短数年间,成了各路王侯富商最为信任、并因此日益壮大的威远镖局。
虽然,在那件事情过了五、六年之后,曾传出黑旗帮并未全灭,仍有余党在活动着,但没人提得出具体证明,再加上靳、齐两家并未受到骚扰。所以两人便不以为意,继续对这件事守口如瓶,而一晃眼,就是二十年可是在两个月前,竟然有人以黑旗帮的名义重新翻出了尘封旧事,分别给靳浩节及齐震威寄了表示“索取交代”的信,扬言要两人面对天理公道。
心中震撼的靳、齐二人,连忙书信密商,最后,由局里上下都为练武之人、比较不担心对方暗地加害的齐家,派出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齐风及白纪羽二人,南下驻守靳府。但为免打草惊蛇,齐震威和靳浩节决定暂不告知齐、白二人及靳府的家人真相。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都没想到,在齐风和白纪羽尚未与靳浩节接头前,就发生了靳青芸被人掳走之事。而在一切都措手不及下,自知另有隐情又心慌意乱的靳浩节,才会语焉不详的交代了送回翠儿的白纪羽,要他和不知道追-得否的齐风务必保护靳府,后便急忙北上到当时的匪巢一探究竟,同时通知了齐震威。
往事重演至此,算是告了个段落。
大堂之中一片窒闷的岑寂,今晚,像这样的情形,已不知是重复了第几次。
好半天,终于有人开口。的确是有人该对这可怕的静默做些什么,但是没人想到过,在这么沈重的时刻里,最先打破岑寂的,竟然是在场唯一的女性--靳府主母沈凤仪。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今晚大家也已承受太多,”沈凤仪出奇平静的声音,像是仙乐般的融开了几个男人的岑寂,为这个往事汹-的夜,下了最恰当的尾笔。
“既然一切都真相大白心头舒坦,现下就先各自歇息了,还有什么问题,就都明天再说了吧!”各有心思的众人,当然都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