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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襄于州,金穗花城。
一顶软轿在八名护卫的合力扛抬下,浩浩荡荡地进城,沿路百姓认出轿帘绣的黑氏贵族家徽,知道是领主夫人回来了,纷纷下跪,欢喜相迎。
听见外头的骚动,一只纤纤素手掀起轿帘,露出一张清秀雅致的容颜,盈着笑,亲切可人。
百姓们更高兴了,有些送上新摘的鲜花,有些捧献刚做的点心,还有人高举自己怀中的幼嫩婴孩,摇动孩儿的小手打招呼。婴孩发出可爱的咕噜声,坐在轿内的领主夫人听了,禁不住笑逐颜开,吩咐护卫停轿,盈盈下轿,接过那软软香香的婴孩,在他脸上亲了亲。
这下百姓们更疯狂了,市井声潮鼎沸,人人忙着挤上前,期盼她的关注。
这位备受爱戴的夫人正是从远方的王室嫁来的公主,她舍弃了宫廷的繁华生活,来到这国境之北,七年来亲力亲为,偕同其夫婿,也就是这儿的领主大人,将这以往人称”黄泉之境”的不毛之地打造为适宜人居的家园。
如今,百姓们逐渐脱离了从前的穷困贫苦,一年比一年丰衣足食,吃穿不愁。
安居乐业之余,也慢慢有了闲钱发展娱乐活动,每年到了岁末年初,便会举办各项祭典,笙歌舞蹈,藉此酬谢种明,同时振奋人心。
这日,德芬便是为了商议庆贺秋收的祭典而出城的,金穗花城的城主特于城外一片空地架起高台,盼能由从前为国家与王室主祭的天女公主亲自担任此次祈福仪式的祭司。
德芬巡视过即将举行祭仪的高台,给了些建议,也顺便亲身到附近的农家走动,关心农家的生活与秋收成果。
待她回到领主府,已是日暮时分,黑玄正里里外外地寻着她,见她总算回家了,气急败坏地迎上来。
“你这女人!是要气死你夫君是吗?”
“怎么了?”德芬大惑不解。
“还问?”黑玄翻白眼,一面扶握她臂膀,焦急地俯视她浑圆隆起的腹部。“还好吧?没发生什么意外吧?知不知道我下午回来时,听说你出城了有多紧张?哪有女人都怀胎六、七月了,还在外头奔波的?你就不怕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碰撞,伤了胎儿也伤了自己吗?”
“没事的啦。”见夫婿急得整张脸发白,德芬忍不住好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我很好,而且一路有八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跟着我,哪会出什么意外?”
“还说!”黑玄瞪她。“我刚还听护卫说,你在城内大街上停下来,跟百姓们聊天说话,他们可激动了,一个个朝你身边挤”说着,他警告地眯眸。”下回再这么鲁莽行事,看我饶不饶你!”
“他们又不会伤害我。”
“你又晓得了?万一有异端分子藏匿其中,意图对你不利呢?”
“不会的,玄,难道你不信任自己的子民吗?”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人心难测。”
“我知道,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天真好吗?”德芬笑道,见夫婿依然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轻轻一叹,素手扬起,捧握他双颊。“好啦,我的好夫君,娘子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惹你担心了,好不好?别板着脸嘛,哪,笑一笑?”
她甜甜地撒娇,声嗓娇腻得足以融化任何男人。
黑玄实在拿她没辙,擒握她柔荑,在手背上亲了亲。“说好了,以后不准这么任性了。
“是,我的领主大人。”德芬眨眨眼,明眸灵动,眼波流转,黑玄看了,又爱又怜,忍不住啄吻她樱唇一口。
***
他扶她进了内厅,室内一鼎铜炉,融融烧着薰香,他让她在铺着毛皮的软榻坐下,伸手温柔地抚摸她肚皮。
“这孩子,今天还乖吗?”
“才不乖呢!”她娇声埋怨。“方才坐轿回城时,又踢了我好几下。”
“是吗?”黑玄蹙眉,弯身凑近她,举起手,作势威胁躲在她肚里的胎儿。“你这调皮的孩子,就不能安分一点吗?要是踢伤了你娘怎么办?看你爹我饶不饶你!”
“喂,你别这样吓唬孩子。”德芬不依地拉回他的手。“他会被你吓着的。”
“吓着好啊,他才会乖乖听话。”
“他够听话了啦——啊!”“怎么了?”
“他刚又踢我了。”
“什么?”黑玄又惊又喜,俯首将耳朵贴上她隆起的腹部,听孩儿胎动的声音。
“听见了吗?”德芬问,一面轻柔地抚摸他头发。
“听见了。”他傻笑。“这孩子活泼得很哪,看样子应该是个淘气的男孩。”
“意思是芊芊要有个弟弟了吗?”一道娇嫩的童嗓忽地插嘴。
夫妇俩同时回头,望向他们的小女儿,这孩子未满五岁,生得玉雪圆润,五官分明,肌肤白里透红,小小年纪便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容貌是生得沉鱼落雁,气质却不甚优雅,镇日东奔西跑,人家闺秀是学琴棋书画,她呢,整天黏着叔叔黑蓝舞刀弄枪。
这可怎么好呢?
黑玄望着女儿手里握着的一把小杯,不由得剑眉收拢。“那玩意儿是打哪儿来的?”
“爹,娘,我快要有个弟弟了吗?”黑芊芊不理父亲的询问,迳自走向软榻,一骨碌爬进母亲怀里。
“还不确定是弟弟或妹妹呢。”德芬浅笑着摸女儿的头。
“芊芊想要弟弟。”小女孩认真地说道。“弟弟可以陪我玩,我来教他骑马射箭。”
“你听,说这什么话?”黑玄摇头,对女儿的毫无闺秀风范颇感头痛。
黑芊芊无辜地眨眨眼。“爹爹怎么了?芊芊说错话了?”
懊怎么说呢?黑玄瞪着女儿那与母亲一般机灵璀璨的大眼睛,言语顿时卡在喉咙,想叨念她几句,偏又不舍。这孩子长得跟德芬太像了,总让他想起妻子小时候该也是这般娇俏可爱,宠她疼她都来不及了,又怎舍得骂她?
“唉。”他只能叹气,无奈地望向爱妻。“你小时候该不会也跟这孩子一样调皮吧?”
德芬看出他的矛盾,嫣然绽笑。“你说呢?”
黑玄又是一阵深深叹息,不论是妻子或女儿,他都不是对手,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即将诞生的孩子身上了,希望真的是个男孩,好让他得以一展父亲的威严。
“孩子,爹等你啊!”他喃喃低语,拍拍爱妻的肚皮。
“弟弟,姊姊也等你唷。”芊芊学父亲说话。“你快点出来陪我玩,知道吗?”语落,也学父亲,一本正经地拍拍娘亲的肚皮。
德芬被这对父女俩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
***
“怎么大伙儿这么开心呢?发生什么事了?”另一个人走进内厅。
“叔叔!”一见到他,芊芊便欢呼地下榻,飞奔投入他怀里。
他蹲下身,让她跨坐在自己双肩上,高高扛起,芊芊欢悦地笑。
黑玄瞪视弟弟。就是这家伙把自己女儿变成一个没规没矩的丫头。“芊芊手上那把弓是你给她的吧?”
“是我给的啊。”黑蓝坦然承认。“怎么了?”
还问他怎么了?
黑玄脸一沉。”你又想教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看不出来吗?”黑蓝明知兄长生气了,却乐得开怀。“我教她射箭啊!你不知道你女儿很有天分啊,才玩了一下午就有模有样了,假以时日,她的技术不会输给一流的神射手。”
“你就不能正经点吗?非得把我好好一个女儿搞成人见人怕的女罗刹?”
“芊芊,你听见没?你爹爹居然说你是女罗刹。”
“什么是女罗刹啊?”
“就是鬼见愁喽!说你啊,连鬼见到都觉得害怕。”黑蓝不客气地挑拨离间。
“爹!”小女孩生气了,高高嘟起红润的樱桃小嘴。
“黑蓝!你——”黑玄恼火了,蓦然起身,挽起衣袖,眼看就要给不识相的弟弟一顿排头吃。
德芬忙拉住他。”小蓝说笑的,你这做哥哥的干么跟他计较呢?”
“就是嘛。”黑蓝眸光闪亮。“哥你也未免脾气太糟了,还是嫂嫂善解人意,又大方又贤慧,真可惜,怎么娶到她的人就不是我呢?”
“黑蓝!”黑玄更火大了,什么都可以忍,吃他娘子的豆腐这可万万不能忍。
黑蓝嗤笑,戏谑地望向德芬。“看来大哥要爆发了,嫂嫂,弟弟还是先闪为妙。”语落,他扛着侄女俐落地旋身。
黑玄冲着他背影怒吼。“你不准再挑三拣四了,明年就给我找个女人成亲!听见没?早点给我滚出这个家,自己过日子!”
黑蓝装作没听见,速远闪人。
“这小子——真是气死我了!”黑玄气呼呼地抱怨。
德芬笑着将他拉回软榻,安抚地拍他的背。“明知道小蓝故意逗你的,你何必当真呢?”
“再怎么玩笑也不能玩到你身上!”黑玄懊恼。“他胆敢吃我女人的豆腐,你说该不该扁?”
“好好好,该扁该扁。”德芬笑声如银铃,于室内回荡。
黑玄听着,怒火渐灭,胸臆倾倒一斛柔情。
“不生气了吧?”德芬见他眉宇放松了,妩媚一笑,亲了亲他脸颊。
他挑眉,忽地邪笑着靠近她。
她知他意欲何为,连忙躲开。”别闹了,我有正经话跟你说。”
“什么话?”他一把揽住她后腰,强迫她偎进自己怀里。
她不情愿地挣扎着。”我说,我下午出城时,去城外那些农家巡了一趟,看来今年秋收很丰盛。”
“这我早知道了。”黑玄漫不经心地应道。“刺使跟我报告过了,不只金穗花城,今年襄于州各地收成都很不错,岁收可望是去年的两倍。”
“可日前我王姊不是颁布了土地税制改革令吗?大贵族们名下的土地愈多,上缴国库的税收比例就会愈高,今年我们可要缴纳不少税赋啊!”“是得缴纳不少。”
“我听城主大人说,很多贵族对此次的税制改革很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哪个人知道自己身上会被多剥一层皮却不觉得痛的?”
“那怎么办?”德芬有些忧心。“他们不会因此反我王姊吧?”
“要改革,总是得面对某些阻力。若是希林如今国势衰微,连年欠收,你王姊行这税制改革,后果如何我就不敢说,但现实情况是各地风调雨顺,百姓们的日子一年过得比一年好,不仅有田可种,税赋又比往年减轻,百姓们对女王、对这个王室可是崇敬爱戴得很。有百姓撑腰,贵族们又哪敢轻举妄动?何况百姓庄稼收获丰富,各地领主的岁收亦会跟着水涨船高,我们是互蒙其利。”
“那倒是。”德芬同意夫君的分析,寻思片刻,悠悠一叹。“王姊做得真好,对吧?若是我来做,恐怕就没有她的智慧与魄力了。”
“不,你也别小瞧自己了。”黑玄捧握爱妻脸蛋,专注地凝视她,眼里藏不住浓浓爱意。“我相信以你的聪敏圆融,以及一颗为百姓着想的心,你若成王,做得不会比你王姊差。”
得他称赞,德芬脸颊绋红,又是喜悦,又难免娇羞。”夫君可真看得起我啊!”“我说过了,你才是我心目中最最仰慕的女王陛下。“他举起她手背,吻了吻。”也是最最疼爱的。”
他暧昧地在她耳畔吹气,她被他逗得耳朵发痒,娇嗔地推了推他。“讨厌,光天化日的,你想做什么啊?”
“你说呢?”他拿她之前的话回敬,大手不安分地探入她衣襟内。
“坏蛋”
***
襄于州境,斐城。
“是德政啊!”茶楼里,一群乡野匹夫七嘴八舌地讨谕着女王于日前颁布的土地税制改革令,说到兴起处,个个口沫横飞。
“让拥有愈多土地的贵族,负担更多的税赋,女王陛下这税制改革实在是造福百姓啊!”“是没错,可是从贵族身上剥皮,来贴补我们这些老百姓,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们心里会很不爽吧。”
“自然是不爽了。”
“那他们该不会找个藉口,起兵造反吧?”
此言一出,一伙人面面相觑,忽地都大感忧虑。
“对喔,要是那些大贵族们不服,领私兵造反,那该怎么办才好?”
其中一位老人将目光投向一名临窗而坐的男子,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脸庞瘦削,颇见风霜,却仍不掩俊逸出尘的好相貌,身上一袭布衣洗得干干净净的,更衬他斯文从容的气质。
“阳先生,关于这件事,不知您有何高见?”老人很客气地请教。
老人会如此客气是有原因的,这位姓阳的教书先生,是当地的县令大人特意延揽来教导自家那不成材的公子的,也不知阳先生用了什么手段收服那位本来只晓得斗鸡走狗的大少爷,竟然从此发愤图强,努力读书,县令大人乐不可支,从此将他奉为座上宾,极为礼过。
阳先生偶尔来城里,便会来这间茶楼坐坐,与百姓们闲谈。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算卜相都颇有涉猎,见解往往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大伙儿都很爱请教他的意见。
“是啊,阳先生,您给说说看,女王陛下这么做,该不会惹来什么大麻烦吧?”众人追问。
阳先生听问,淡淡一笑,手里闲闲地把转一管晶莹剔透的翠玉横笛。”麻烦自然是有的,在上位者要改革,总有些既得利益之人会想反抗。这回的税制改革令,要求那些大贵族们嘴里吐出更多的利益,他们自然会不高兴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要起兵造反,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能耐,扛不扛得住那面大义之旗?大家想想,这军队里是平民者百姓多,还是贵族子弟多?”
“当然是平民老百姓多!”
“这就对了,老百姓们高呼女王德政都来不及了,又怎会甘心随着那些贵族起兵叛乱呢?”
“说得是啊!”老人闻言,眼睛一亮,用力拍手。“何况就算真的战起来了,咱们女王的正义之师未必战不过那些大贵族!”
“那倒是,可是个百战百胜的女武神呢!怕他们啥个鸟?”
“不错不错,怕他们啥鸟?说得好啊!”市井小民说话粗俗归粗俗,倒挺质朴可爱的。
阳先生微笑注视众人,眼见这群乐天知命的草民解开疑惑,又开开心心地喝茶嗑瓜子了,还兴致勃勃地比赛谁的瓜子壳吐得更远。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升斗小民。
他怔怔地出神。从前的他并不觉得跟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百姓相处有何乐趣,如今体验了个中滋味,方知其妙不可言。
比起在宫中尔虞我诈,这样的日子其实单纯多了,也快意多了。
若是,能找到那个人就更好了
一念及此,他忽地心弦一扯,胸口微微拧痛着。他别过头,望向窗外,望向那遥远无边的天际。
她在哪儿呢?
这七年来,他浪迹天涯,踏遍了邻近几个国家,却探不到她的下落,至今依然芳踪杳杳。
莫非,她已不在这世间了?
偶尔,这样的念头会掠过他脑海,但他总是不敢深思,怕想多了便会失去活着的勇气。
她还在的,一定还在,终有一日,他会与她相逢,悲欢离合,尽岸于一眼相凝。
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正怅惘寻思着,楼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落下视线,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抱住某个壮汉的双腿,正大声疾呼。“各位叔叔阿姨们,帮帮我啊!这个人刚刚抢了我的钱袋,他是坏人,帮帮我!”
孩子的声嗓软软嫩嫩的,即便卖力拉高了声调,仍是显得童稚,气弱不振,很容易隐没于这吵杂的市井里。
但他听见了,也注意到路人匆匆来去,几乎无人关心一个小孩的吵闹。
“叔叔阿姨你们帮帮我啊!”男孩哀求着,死命拽着壮汉的大腿不放,壮汉不耐地踢开他,踢得他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他却又爬回来继续纠缠。“你还给我!那钱袋是我的,是我要拿去买肉回家给我娘吃的,你还给我!”
“胡说八道的小表!”壮汉怒斥。“你怎能证明这钱袋是你的?”
“就是我的!大叔刚刚从我口袋里掏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死小表,给我滚开!本大爷没空跟你啰唆!”说着,又踢一脚。
小男孩心窝遭受重击,痛得龇牙咧嘴,却是倔强地不肯退让,小手仍紧紧抓着。
“我说给我滚开!没听见吗?给我滚!”壮汉勃然大怒,正准备再送上一腿时,颈后衣领被某个人揪住。
他气愤地回头。“是谁敢抓你老子?!”
一对清锐冷厉的黑眸瞪着他,他看着,莫名打了个寒颤。
“放开这孩子。”阳先生命令,语气平和,却有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壮汉不知不觉后退一步,嗓音不由自主地发颤。“不是我不放他,是他一直抓着我。”
阳先生望向即便趴在地上,仍不服输地紧抱壮汉双腿的男孩,温煦低语。“孩子,你放开他。”
“可是他偷了我的钱袋!除非他还给我,不然我不放手!”小男孩很坚持。
阳先生闻言,微微一笑。“你听见了,把钱袋还给这孩子。”
“这位小扮,你可别误会,我可没偷这孩子的钱”
“还、给、他。”
说也奇怪,明明这三个字说来很平静,没特别起伏,但壮汉听了,就是不寒而栗,也许是因为对方看自己的眼眸太深沉,太冰冷,如一望无际的雪原。
他顿觉手足无措,乖乖地掏摸胸怀,将偷来的钱袋交出。
小男孩这才松开手,放了他,他狠狠瞪男孩一眼,转身一溜烟地逃窜。
阳先生将钱袋交还给男孩,他欢天喜地地接过,笑咧出一口白牙。“大叔,谢谢你!”
见男孩小小的脸蛋脏兮兮的,又是血丝又是尘土的,禁不住有些同情,掏出一条汗巾。”哪,这个给你擦擦脸。”
“谢谢大叔。”男孩很有礼貌,规规矩矩地道过谢后,才接过汗巾,用力抹几下脸,不一会儿,便现出一张清秀俊俏的脸蛋。
原来他长得那么好看。
阳先生讶异地挑眉,细瞧瞧,总觉得这男孩届宇之间有几分似曾相识之处,究竟是像谁呢?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叫瑶光。”男孩爽朗地回答。
他又挑眉,正欲问话,男孩抢先开口。
“那大叔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一会儿。”我叫开阳。”
“开阳?”男孩笑着拍手。“那我们两个岂不都是北斗七星吗?”
“你知道北斗七星?”他讶异。
“嗯,我娘告诉我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小男孩流利地背出一串星名。”她说我是七星里面最尾巴的那一颗。”
“所以你排行最小?”
“才不小呢!”瑶光抗议。“我娘说,我虽然在最尾巴,可是很亮很亮喔!比其他星还亮。”
那倒是。瑶光的灿亮不输其他六星,甚至比开阳还亮上几分。
***
开阳看着男孩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不禁好笑。这孩子看来挺争强好胜的呢!苞他很像。
这么一想,他不觉对这孩子产生一份亲切之感,牵着孩子走进茶楼,叫了一壶茶,几盘点心。
瑶光警觉地瞪着他。“我娘说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给的好处。”
这孩子懂得还真多!
开阳失笑。“只是茶跟点心,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好处,你就放心吃吧。”
“真的可以吗?”终究是孩子,见到一盘盘好看又好吃的点心,怎可能不心动?
“可以,你就吃吧。”
“是,谢谢大叔!”瑶光又是连声道谢。
开阳以为他会和一般孩子一样,急着狼吞虎咽,但他却是一小口一小口,文雅地吃着。
这孩子的娘将他教得很好啊!
开阳赞叹,笑望男孩进食。
瑶光见他盯着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筷子。“大叔,我娘做的点心可比这些好吃多了!”
“真的吗?”开阳淡笑,温声询问他来历。
他说自己今年六岁,爹爹在他出生前便死了,留下他跟娘相依为命,母子俩住在城里的另一头,他娘平常就做些小买卖,卖卖亲手做的点心或绣帕之类的,因为娘亲这几日生病了,身子虚弱,家里却没什么好东西吃,所以他自个儿偷偷带着娘亲绣的几条巾帕来到市集,想卖了换些银角买些肉。
“隔壁大娘说,娘生病了,炖些鸡汤给她喝身子便会好得快些。对了,大叔,你知道哪里有大夫吗?这些钱请大夫来看我娘够不够?”说着,瑶光从钱袋里倒出几枚碎银角,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摊给开阳看。
这些钱,恐怕连付这一桌茶钱都不够呢。
开阳心一拧,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还不满七岁的孩子便这般成熟懂事,令人鼻酸。
“够了。”他柔声道。“其实大叔也略懂一些医术,不如我跟你去,看看你娘生了什么病,好吗?”
“好啊!”瑶光闻言,开心地一跃而起,牵握他大手。“走吧走吧,大叔快跟我回家帮我娘看病!”
“别急,孩子,大叔还没会帐呢。”
“快点快点”
***
瑶光这孩子,上哪儿去了?
城西角落,有问老旧的茅舍,外表虽是残破,却打理得很干净,院子前开辟了一方菜圃,蔬菜长得挺好。
将近日落时分,女子在厨房里忙了一下午,回过神来,里里外外却寻不着孩子的踪影,一时心慌意乱。
“瑶光、瑶光!”她焦灼地喊,一面咳了几声,不知所措之时,门外传来一道幼嫩的童嗓。
“娘、娘!我带大夫来看您了!”
大夫?
她一惊,连忙取出绛蓝色面纱戴上,掩住脸上烧伤的疤。
这伤疤,初次见到的人总是惊讶不已,为避免旁人或怜悯或轻蔑的目光,她已习惯凡出门必定戴上头纱。
听说儿子带了个大夫回来,她有些惊奇,亦不免懊恼,这屋子几乎不让外人进来的,何况是个陌生人?
“娘、娘,您快出来啊!”瑶光喊。
她叹息,只得走出门口,院落里,站着一个玉立身长的男子,负手背对着她,正好奇地端详周遭的环境。
这便是瑶光带来的大夫吗?这孩子!家里哪里有钱请什么大夫啊?
瑶光见到她,蹦蹦跳跳地过来。“娘,我给您带大夫来了。”
她望向孩子,惊见他鼻青脸肿,脸上好几道伤,连忙蹲下,担忧地审视。“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你跌倒了?还是跟别家孩子打架了?”
“我没事,娘,是有个坏人大叔抢我钱袋,我才跟他打了一顿,是这位好人大叔救了我的。”
什么坏人好人的?她蹙眉,轻轻打孩子一下,算是薄惩。”你干么带着钱出门呢?怎不乖乖待在家里?”
“因为”瑶光吐吐舌头,知道自己不听话,为免挨骂,急忙转开话题。“娘,这位好人大叔说他也懂得医术,所以我请他来瞧瞧您。”
她一怔,这才不情愿地起身,盈盈走向陌生男子,朝他福了福身。“大夫,有劳您亲自前来,不过——”
话语未落,男子潇洒地转过身来,与她相对。
她顿时震慑,明眸圆睁,干涩地瞪着眼前这张清臞俊秀的男性脸孔。
怎么会是他?!
她心韵狂乱,蓦地感觉头晕脑胀,身子一晃,向前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