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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香实心里是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成亲?
鲍子突如其来送出这么一招,她从未想到那上头去,一时间根本招架不住。
哪能这样嘛
那一日过后,她见到陆芳远时原有些不自在,直到发现他仍然一脸沉静,待她如常,且未曾再提两人婚嫁的要求,她才松了心。
松心,什么都不多想,她用了这一季剩余的春日以及接下来的整个夏季,在陆芳远的紧盯下努力养身。
其实在春末时分,她胸上的口子已结痂脱落,又因天天得跟着公子练气、被他抓去浸药浴,还动不动就得挨他的银针炙治,再加上吃得饱、睡得香,时序来到夏末秋初时,她元气已复,身上的肉又长回来,娃儿脸颊腴嫩得很,任谁瞧了都想捏个几把。
捏得最凶的要数她家公子。
他手劲不重,却既捏又揉的,好像她的圆脸有多好玩,随他搓圆揉扁,有时光是动手不尽兴,他还真张口啃她了什么“松涛居”大名鼎鼎的陆公子?私下邪得很,唔,如今这世道,公子都不公子了
再有,他这人怎么这样?在春天时候提过那么一次,而且还是在她弱到已然瘫掉的状态下提的,那那、那要她嫁他,他当时问得那般突然,总要让姑娘家斟酌斟酌、矜持矜持、再考虑考虑啊!她没及时答覆他,后来几天也未再说到这件事,哪知他真就不再提了!
如今春、夏两季都过完,湖里秋蟹正肥美,她原是放松了的心已从迷惑、不解、推敲、仍然不解,最后干脆就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他是要她怎样?
难不成这一回要由她开口吗?欸哪能这样嘛
中秋渐近,去年这团圆佳节她是在江北“捻花堂”度过的,今年回到北冥,恰是“寒玉铃兰”四年一度的花期。
“松涛居”掌着峰顶药园的管事早早捎了消息下来,道峰顶突降大雪“寒玉铃兰”喜寒,怕要提早开花。
这一次,樊香实心里可乐了,她家公子上峰顶等待花开,竟也将她拎了上去。
又因不确定何时花开,也许要在峰顶待上七、八日,所以她备衣、备粮、备火种,殷勤得不得了,还没到动身之日,整张脸蛋已喜孜孜,笑得两眼弯弯。
陆芳远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禁笑问:“峰顶上极寒,除万年雪以外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乐?”
她想也未想便答:“有公子。”
此话一出,后果严重,当晚是没法睡了,斯文的人一旦折腾起来,那是比野蛮人还要狂上十倍
北冥十六峰。主峰山巅。
二人双骑抵达之时,峰顶上天色已暗,雪花如羽,夜风野大。
巅峰之处有个足够容纳十人左右的天然石洞,以往陆芳远上来皆是在石洞内过夜,峰顶上极为难行,那石洞洞口恰开在长着“寒玉铃兰”的陡峭山壁上,他先拉着樊香实以轻身功夫跃进洞里,回头便要去取马背上驮负的粮食衣服等物,也得找地方将马匹安置好。
“乖乖待着,别乱跑。”离开前,他揉捏她嫩颊一记,眯眼告诫。
“跑哪儿呀?又没地方跑!”樊香实鼓起颊,见他还想探袖过来荼毒她的脸,她恶向胆边生,以下犯上扑过去也掐他的颊,而且左右都掐。
陆芳远没料到她会反扑,长目不禁瞠张,然后眨眨,又眨了眨。
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踮高脚尖,拉下他的脸,飞快啄吻他薄唇。
“公子也不要乱跑,快去快回。我我先将洞里整理整理。”脸皮窜热,她撤了手正要转身,结果还是被男人抓回去重重吻了一通才罢休。
陆芳远都出洞好半晌了,她仍腿软坐在地上,脸还是热呼呼啊热呼呼。拍拍热颊,她“嘿”地一声跃起,认真打量这洞里、洞外。
洞外有道窄长的平台,往下便是万丈深崖“寒玉铃兰”便生长在平台边上。
樊香实看过它采撷下来的花,倒里头一次见那奇花怯生生含苞待放的模样。
真美。身含剧毒,却美丽绝伦,尤其背景是一片宝蓝穹苍和点点雪花,更觉孤高清丽。
她赏了会儿花,回身进洞。
靠近洞口的地方堆着不少干树枝,她想,八成是公子之前留下的,遂捡了一大把过来准备生火。
她刚用打火石将树枝点燃,背后突然一凉——
寒毛竖立,可怖的寒意瞬间贯穿全身!
不知哪来的直觉要她不可轻举妄动。
她悄悄握住一把已燃火的树枝,屏息,然后慢慢、慢慢地转身面向洞口。
那是一头庞然大物。
那头巨兽,灰中夹黑的杂色皮毛蓬松而略焦,它四足强而有力,尾巴放得低低的,然后缓慢地扫动。
狼。
以目力去测,这头灰狼至少有她两倍大,它的齿惊人尖锐,它的眼樊香实掌心生汗,整个背也已汗湿,她头一遭深深感觉到自己是一块香肉,狼的眼神这么告诉她。
她能应付吗?呵,即便不能,也得硬着头皮对付了,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努力求活爹,帮我爹,保佑阿实啊她不能死,她要跟喜爱的男人在一起,陪他很久、很久
灰狼扑来时,她将地上那火堆踢向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滚向一旁,持在手中的火一直走熄。
她利落爬起,双眸沉着,一下子已抢到洞口边。
然那头饿狼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她不及逃出洞,狼已从她身后再次扑来
陆芳远全身血液几在瞬间结冻!
他带着粮食衣物走回时,原是在雪峰上徐行,尚未抵达石洞就知有异风不对,气味不对!当下他东西全抛地上,提气窜回。
只是当那头庞大巨物再次扑向樊香实时,他眼睁睁看着,却还差两个窜伏才能赶到她身边,他大喝,希望引来那头巨兽注意,足下不停,宽袖疾扬,一片小东西已以暗器手法疾射而去。
他力道下足十分,那暗器穿透灰狼头部,但它原已跃在半空,前足锐爪尽出,扑腾过来的猛势仍把不及躲开的樊香实压倒,大张的狼嘴对准她颈部压倒。
压倒。静止不动。狼不动,她亦无丝毫动静。
“阿实!”
跋到时,他快疯了。
“阿实——阿实——”
没有声音回应他。
那狼身沉重,他一发狠,竟两下挥袖便把它扫开,比在扫断那片夜合树撒气时狠上好几倍,那头大狼生生让他扫出洞口,掉进万丈深谷中。
他看到她。
她半身的血,双眸瞠得大大的,眸中无神然,是有气息的!
她胸脯鼓伏明显,正用力再用力地喘息,把凛冽空气用力吸进肺脏,再重重吐出浊气
活着。她还活着!
陆芳远低头看她血染的腰侧,双手不停在她身上摸索,试图找出伤口,急声问:“哪里受伤?哪里痛?阿实,告诉我,跟我说话!”
听他骤然一吼,樊香实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
“没没、没有”喉头堵塞,嗓音发颤,她转了转渐复神采的眸珠,扯住他不断在她身上搜寻伤到的手。“这些都不、不是我的血我没伤着”
她微微举高握在手中的武器。
他定睛一看,竟是那根精钢冶制出来的中空钢针。
那根钢针在江北取饼她心头血后,就光明正大变成她的了。
樊香实此时艰涩挤出话,道:“我没有乱跑,我、我很乖的,可是它突然就出现了我不知道它何时跃进洞里,但是但我有察觉到,只是洞口被它堵住,我没办法逃我、我必须诱开它,才能窜出去”
她吞咽唾液,小脸发白,方才全靠求生意志强撑,如今危险一除,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第、第一次它扑过来,我、我有滚倒避开的但它动作好快好快,再扑过来时,我来不及躲来不及了,我、我转过身,拿钢针对准它,尽量放低身子它扑过来,钢针就直直刺进它心窝,不是我的血公子,不是我的血,我没事的你拿暗器打它了是不?那头狼跃在半空时,突然嗥叫了声,它摔下来,我、我就顺利刺中它了公子发暗器打它了是不?你、你你——啊!你流血了?!”
她看到他鲜血直流的右手食指,指上的指甲已少掉一半,露出里头嫩红血肉。
“你这是怎么了?”
她急问,捧着他的手连忙坐起来,适才所受的惊吓瞬间仿佛都淡了,眸中只余他的伤指。
他抿唇不语,两眼一瞬也不瞬,目中厉色犹在。
樊香实细细搜寻他的眉宇神态,忽然间明白了,心中不禁一痛。
“你干么扳断指甲当暗器打啊?!”
他乖戾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我没带铜钱。”
樊香实一愣。
呃说得也是,来这是确实用不着带铜钱银两。
“那、那你袖里那些药瓶、药罐、药匣呢?”
“跟那些粮食衣物整理在同个包袱里,丢在雪地上了。”他嗓音平板。
“嗄?!”她又是一愣,随即懂了。他肯定察觉有异,飞奔回来时哪还顾得上那些东西。“那总能随手捏个雪球当暗器打吧”
他静了静,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到。”
以他脑子那么好使、绝顶聪明的人,却说“没想到”结果只会扳下自个儿指甲打狼她想了又想,哪还能不明白他?根本是见她命悬一线,心里慌急,才会“只想到”要那么做。
胸房里淌满如蜜的感情,心疼,却是带柔软的疼痛。
她从窄袖袖底摸出一小瓶金创药,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撒上药粉,边道:“还好我有备药,唔阿实跟着公子有样觉样了,什么东西都往袖底塞,除了钢针、金创药、打火石——”说到这里时,她取出一条巾子冲他一笑。“也有姑娘家的手巾,刚好帮公子包扎——哇啊啊!”她惊呼一声,因整个人被他蓦地扯进怀里,死命搂住。
“你的手还没裹好——唔”话音突然微弱,觉得他的双袖把她勒得好紧,几是将她肺里的气全都挤出,似恨不得恨不得将她生生挤进自己血肉内。
直到这时,她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的身躯明显颤抖,抖个不停,那样的恐惧从内心发出,如大潮兴起,奔腾至四肢百骸,终于按捺不住了,所以从肤孔喷涌出来,让他无力克制。
他的下颚抵在她肩上,面庞埋在她柔软发丝里。
樊香实清楚感觉到,他灼热气息一波一波从剧烈鼓动的胸膛中泄出,那不断交替的热气吹动她发丝、烘热她的耳,她甚至听到似有若无的暗哑低吼从他喉中滚出,仿佛极怕,仿佛突然间发现自己竟这么弱,竟抵挡不住惊惧的情绪,以往的强悍霎时间兵败如山倒,所以恼恨,又不得不承认。
他这个“后怕”也太严重了些但,搅得她整颗心发软啊!像把她的心也拿去浸在“夜合荡”的温泉池里,那么暖,那样温柔有情。
他骇然若此,似把她该怕的那一份也一并怕进去。
樊香实悄悄一叹。
没法子了,被他双袖箍住上臂,她只好勉强抬起两只前臂,摸啊摸的,慢慢抚上他的宽背,小手平贴在他背上,以她眼下所能做出的最大动作轻柔拍抚。
“没事了,公子没事了你莫怕”
她头皮微痛,因他揪住她的发,迫使她必须仰高脸蛋。
他开始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她,炽热的嘴从她耳畔一路滑向她的颊、她的唇,吻得既重又深,仿佛这么做才能确定她仍在身边,没有走远。
樊香实任由他将吻蔓延到全身,他越是悍然侵略,她益发柔软迎合。
此时此刻似乎不该如此毫无顾忌地交缠在一块儿,但也唯有这样的亲匿亲爱,才能缓解那股深沉的惧意。
当他再次吻上她的唇时,她内心的火热完全被挑起,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背,感觉他急促的心跳与自己相互撞击
他分开她的腿,她用力搂住他的颈项,他们深入彼此体内,渗进对方神魂里
许久过去,男人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下来,她感觉他神智渐稳,呼息吐纳渐渐缓长,但那一双有力的臂膀仍牢牢环住她。
樊香实在他怀里挪中间,抬起绯嫩脸蛋。
此时,那些起火的树枝早都燃尽,洞口却一片银亮,还缺一点点便十分圆满的秋且露出脸来,高悬穹苍之上,月辉奇清,照拂缠绵的男女。
她藉着月光近近端详男人,小手抚上他的颊,指尖轻画他厉色已褪的眉眼。
“没事了”
“嗯。”深目微眯。
“公子还怕吗?”喘息着,她低声问。
“怕。”陆芳远老实回答,瞳中烁光。“八成这一生都要怕。”
为她担惊受怕。
她定定看他,似乎是看懂意思,嘴角抿出一抹笑来,脸再次埋在他怀里。
然后,她听到她家公子在她耳边低幽叹道——
“阿实,原来喜爱上一个人,爱她胜过性命,实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那声幽叹中夹杂着苦恼、大澈大悟、莫可奈何等等心绪,听起来可怜兮兮却又无比可爱,听得樊香实心里一阵笑,不禁侧过脸去亲他的唇。
挲着他的唇瓣,她低柔道:“确实很糟糕啊可我就喜欢这样糟糕的事。”
这一晚,峰顶石洞内柔情缱绻,而石洞外,奇花提前盛开。
对于在峰顶遭狼只攻击一事,陆芳远事后与和叔各领一批人手,搜寻了很大范畴,就怕再度发生狼只集结成群、下山攻击谷村的意外。
然经搜查后,目前看起来风平浪静得很,但该防范的仍需准备,至于有狼只在峰顶出没一事“松涛居”这边也已告知所有谷村村民,提醒众人小心。
中秋过后两日,居落内好似还浸润在佳节暖氛里。
这一天,常为“武林盟”之事上“松涛居”拜访的赵大叔再次来访。
樊香实口中的这位“赵大叔”全名叫赵不非,是“武林盟”内部及对外的理事好手,家里在江北一带也是大财主,他武艺虽不甚突出,但性情开阔,所交之友遍及五湖四海,是个豪爽重义之人。
赵不非这一日上“松涛居”倒不是为盟内之事,而是这些年常与居落内的众人往来,中秋佳节虽已过去,他还是赶着马车载来好几坛佳酿,说是要与“松涛居”的大伙儿好生聚聚,饮酒赏月。
结果因为主子的默许,今儿个日阳才西下,酒香已浮满整座居落。
这次没在议事厅前的小园里闹腾,因为主子与符伯、和叔还在厅里谈事,又因婆婆和大娘们见赵不非拎酒来访,干脆大展手脚,一口气置办出十来碗下酒菜,于是大伙儿就在灶房外的小院子摆起几张长条凳,再搁上长板充当桌子,摆着菜,满上酒,吃吃喝喝。
“阿实,你说,今年都几岁了?”赵不非刚与祁老爹斗完酒,满面通红,虽还不到酸的地步,但爽朗性情更外显,见阿实与几个药僮窝在一起抢烤鸡吃,遂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樊香实也不是真贪嘴,而是与那群“药僮弟弟们”一块儿抢食很欢乐有趣,此时听赵不非这么问,她手里还捏着撕抢下来的一片鸡胸肉。
将肉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她慢慢嚼着,温吞笑道:“赵叔叔,我二十有一,唔都快满二十二喽!”
赵不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瞧,好好一个大姑娘家,外头青年才俊那么多,偏要窝着不肯嫁!你十八岁时我就提过的,当时你若肯,‘武林盟’里新进的才俊和那些小有名气的少年英雄随你挑,有你赵叔叔看头顾尾,还不能把你早早嫁出‘松涛居’吗?”
樊香实只是笑,低头继续啃鸡肉,两边颧骨却都晕红了。
她但笑不语,倒是抢到鸡腿、正在一旁痛快啃食的小伍替她发话——
“赵爷,您要想把阿实嫁出去咱们‘松涛居’,咱小伍送赵爷三个字。”
“哪三个字?”赵不非挑眉。
小伍咧开油亮亮的嘴,道:“不、可、能。”
“嘿,不可能?那我还真得试试喽!”赵不非说这话时,在这小院子里大快朵颐的人除樊香实外,所有人的眼睛全盯着他,而所有盯着他的眼神全都在告诉他——不可能啊不可能。
他较真了,拉着阿实不肯放,直接便问:“告诉赵叔叔,你希望自个儿心上人长什么模样?是要瘦高一点、还是要粗壮一些?要模样斯文的、还是豪迈粗犷的?你说你说,咱都能给你找来!”
这是欸要她说什么好?
鸡肉啃完了,没东西啃,樊香实只得努力吮指,吮得干干净净,却头疼得很。
突然——
“阿实不是已有心上人吗?”
语调徐徐、语气淡定的男子嗓音从洞门那边传进灶房小院。
众人循声抬眼,瞧见来人,有些已发出嘿嘿笑声。
樊香实同样抬头去看,就见陆芳远一袭青蓝衫徐步踏来,身后还跟着符伯和和叔,应是谈完该议之事,便一道过来小院同欢。
闻言,赵不非调头看她,炯炯深目挺吃惊地瞠张。“阿实有心上人了?!”
此时分,全院子里的人又齐齐把目光转到她身上。等着。
“唔应该是有吧。”她含蓄道,嫩颊烧红,一手挠着脸。
赵不非浓眉挑高。“应该有?那就是有了!既有心上人,为什么不嫁?”
她眼珠溜溜转,本想傻笑蒙混过去,哪知陆芳远却附和赵不非的话,问道——
“是啊,既有心上人,阿实为何不嫁?”
她怔住,隔着一小段距离瞪着他。
他又在跟她求亲吗?
第二回求亲。
在大伙儿面前要她给出承诺,或者啊,也有点挟众人之势逼迫她的意味,要她不得不表态。
但,她不恼,却是极为开心。
她揉揉红得快发紫的霞颊,很抿唇,很镇定道:“倘是心上人跟我求亲了,我自然要嫁。”
听得这话,大伙儿目光齐齐又刷向陆芳远,充满期盼。
“我要娶你。阿实嫁我吗?”
“松涛居”的主子果然没让所有景仰他、爱护他的人们失望。
“好。”被求亲的姑娘允得痛快,水眸晶晶闪亮。
陆芳远直到此时,绷紧的面庞才显出一丝软化,嘴角舒畅扬起。
“过来。”他突然又端起主子的架势,全是被她惯出来的,因为她半点也不会拒拒,直直朝他奔去,握住他朝她探出的温暖大手。
直到他们手牵着手走远了,小伍才把脸凑到犹自发愣的赵不非面前,呵呵笑。
“赵爷,您瞧见了吧?就是这么回事。您要想把阿实嫁出咱们‘松涛居’,就那三个字——不、可、能。”耸肩嘿嘿笑。“毕竟肥水不落外人田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不非不得不点头。
确实是这个理啊另一边,被自家公子牵着手、一路拉回“空山明月院”的樊香实,颊上红晕深浓,嘴角扬着,笑得有些傻气。
走在她前头的陆芳远都已停下步伐,她却还直直撞上。
陆芳远甫转身,就见她揉着小鼻头,水汪汪大眸很是无辜。
“想什么?”他忍笑,拉下她的手,发现那小巧鼻头真撞红了,他非但没帮她揉,还故意捏了一把,而且捏完鼻头还不罢休,又去捏她腴嫩脸颊。
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像馋得牙痒痒,几要垂涎,恨不得捧住她的脸猛啃。
樊香实内心一叹,她也是近来才惊察到他这个怪癖,似是从她身子养好些,脸蛋长了肉,双颊变丰腴且蜜里透红他就啃上瘾了。
她拉住他的袖,不让他继续荼毒,眨眨水眸笑咪咪道:“就想公子终于又跟我求亲了呢!”
陆芳远目光闪亮。“哼哼哼,我当着众人面前求亲,你若不允,总有人让你非点这个头不可,光是婆婆和大娘们连环施力,我就不信你往后有好日子过。”
“唔”她傻笑,在阔袖中摸到他的手,见那食指断甲已长出薄薄一层新膜,她小心翼翼碰着,在那已收口的伤处落了轻吻。
每回她亲近他时,陆芳远能觉察出蜜般稠郁的感情从心中缓缓淌过,既陌生且熟悉,柔软温暖,有时却会带点酸涩痛楚,但那样的痛又非真痛,而是胸臆间涨满无法言喻的东西,绷到生疼。
“阿实”
“嗯?”
他在她应着声、仰起脸蛋时吻住她。
她温驯张口,与他相濡以沫,当他将她搂近时,她双臂也已抱住他的腰。
半晌,他额抵着她的,缓缓调息,略沙哑道:“阿实,往后别跟‘武林盟’的人说话,不管老的、中的、青的、少的,都别理他们,听到没有?”
樊香实脑袋瓜往后拉开一点点距离,瞪着他,见他神情轻松,眼仁儿烁着光,根本是有意闹她。
“不听。”她大胆反抗。
陆芳远挑眉,环在她腰上的双袖收紧。“不听?不是说公子说什么,你都听,公子要你做什么,你都做吗?”
“有理就听,公子说得无理,就不听。”
“真反上天了?有你这样的奴婢吗?”他露出森森白牙。
樊香实鼓着双腮,眼珠子溜溜转,想了会儿,红着脸、略结巴道:“没有这样的奴婢,但、但有这样的娘子相公的话说得没道理,那、那当娘子的自然可以不听,而且也该管管”
陆芳远似未料到她会这么说,专注凝望她好一会儿,看得她头顶都快冒烟。
她羞赧地垂下头,他不让她闪避,硬扳起她的脸。
他扬眉勾唇,突然笑得很带邪气。“阿实想管教我吗?”
樊香实眨眨双眸,本能地吞吞唾液,她张口欲言,却觉这是个陷阱,怎么说怎么错,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一时间竟无话可答。
哪知,她的公子突然将她拦腰抱高,笑中带恶华——
“阿实,我让你管啊,等会儿进屋上了榻,我任由你管教。你可欢喜?”
转变来得太快,她是瞬间僵化,丧失了及时逃脱的时机,直到被抱进屋、放上榻,她才猛然醒悟他所谓“上榻让她管”的意思。
“等等——大伙儿都聚在小院,咱们还得回去,你、你不能他们会猜到的!”他把她拉走,若整晚躲在“空山明月院”中不现身,居落里的人肯定都知他们俩窝在一块儿干什么“好事”了。她要回灶房小院啦!“听我说!你等一下——”
“不听!不等!”陆芳远逗上了瘾,把蹭着身子想逃的姑娘挟回来。“不是要管我吗?我让你管个够。”
“不管了不管了!我没要管的——”
“当真反了,要你管,你竟敢不管,我的话都不听了,嗯?”
结果闹到最后,抵挡不住男人美色的樊香实果真就很可怜、很哀怨,又不失强悍地“管教”了她的公子一顿。当然,这中间过程血泪斑斑,还得陆芳远先一步步“管教”了她,她才能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反过来“管教”他
夜里醒来,醒在男人臂弯里,她静静笑,感觉彼此的心跳。
她只稍稍一动,横在腰上的男性臂膀微微地施力,让她知道他亦醒来。
幽暗中,听他慵懒呢喃:“阿实我的”
她微怔,随即模糊部翘已嘴角,柔软身子更贴近他。“你也是我的呢。”
陆芳远双目虽懒洋洋合着,薄唇却已扬笑。
樊香实捧着他的脸,吻上他薄唇上绽开的那朵笑花
夜合芬芳似随风由轻敞的窗子漫进,芳远且香实,满室生馨,多情而缱绻,一如榻上的人儿
是夜,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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