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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停了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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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八月底,我坐在北京开往成都的163次直快列车上,车厢里满是热烘烘酸臭臭的味道。

    傍晚,饭车哗啦啦地推来,列车员一口京片子:“让一让啊!晚餐肉片青菜面条,两块一份!”

    浓厚面条味道让我低头捂住了嘴巴。有人买了,列车员原地叫嚷着:“两块啊两块,还有谁要?”我瞄一眼列车员,强忍着恶心说:“你快走好不好,我要吐了。”他歪着头:“好吃着呢!你来一碗?”“不要!我真的不行了!”他这才慢慢推着车子朝前走去。

    不久,他又风风火火地走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闻不了面条味的女孩儿,是你吧?”

    “我晕车。”

    他研究着我,问:“几岁了?上学去?学文的吧?”

    “十九。”我笑“我学理工科的。”

    他奇怪地说:“你学理工科?我给你看看相。”

    不等我答应,他已经抓过了我的右手,煞有介事地看起相来。

    我没有想到拒绝他。他体型壮硕,眉毛浓浓的,并不讨厌。事业线、生命线、爱情线,他讲了一大堆,忽然话锋一转:“你喜欢谁?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李白还是秦始皇,我帮你找来!”

    我被这无理的话笑死了:“好啊,就秦始皇吧,你找来我看看。”

    “我可以演给你看。”他好看的大眼睛忽然变得很认真。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赶紧缩回了手。

    困倦的夜,我右边的母亲把双腿平放在座位上当小孩的床,左边的民工抱起腿打着呼噜,挤的我只能坐下三分之一屁股,半坐半站地挣扎。

    他站到我的面前,说:“我这里有地方,跟我走。”

    我来不及反应,双腿已经巴不得地跟去列车员休息室。

    “你老家哪里?”他问。

    “河北高阳。”

    “我家在完县!只差一站路。”他眉毛挑起来。

    老乡自然亲近了许多。他摘下胸前的牌牌给我看,姓张,22岁。他給我讲跟车的种种经历和趣事,兴奋得手舞足蹈。

    午夜,列车在宝鸡站停了十几分钟,我们下车去数星星。天气很好,晴朗的天空如一张布满宝石的深蓝色天鹅绒,繁华而宁静。他指給我看,他是狮子座的,在那里。我是水平座。他又指,你在那里。

    火车又开了,我们回到列车员室,象老朋友一样聊天。

    “你是大学生,我是列车员,你会不会嫌弃我?”他忽然问。

    “哪里会!你有很多地方比我强啊!”我很害怕和他变得生分。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做朋友好吗?”

    我的心扑扑地跳着,几乎跳出了胸膛,任凭他握着我的手,默默无语。

    凌晨五点钟,他对我说你好好休息,就出去工作了。

    事情很多,他还是尽可能地跑来陪我。中午,他捧了一碗饭来,说:“你吃一点?不饿吗?”我闻着那个味道,痛苦地摇摇头。他赶紧跑了出去。我追出去,他就站在过道里,摇晃着往嘴里拨拉饭,急急忙忙地说:“我很快,你回去吧,不要让这味道熏着你。”

    窗外的夹竹桃向后奔跑着。到成都我就要回学校,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我觉得好心痛,真希望列车不要跑到终点,让我们多一点相聚的时间。

    晚上八点钟,火车进了成都站。他握着我的手说:“我很快收拾完,送你去学校好吗?以后我到成都来,可以再去找你。”

    是啊!他知道了我的地址,就可以来找我,我们就会再见的。我重重地点点头:“我等你。”

    夜幕笼罩着车站。收尾工作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他来回跑了好几趟。每次跑过我面前,都说:“快了快了,再等几分钟。”然后又气喘吁吁地跑开去。

    我在站台上默默地等待着,注视着他来来去去的身影。

    九点了,就快没有公车了。我走到他身后说:“不能再等了,我要走了。”

    他焦急地求我:“马上!我很快。”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朝我一笑:“好,那再见。”

    透过眼里的泪光,我看到他也含着泪。哪里还有再见?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伸出手想要抱我,可是立即很尴尬地向我示意他的手很脏。他含着泪的尴尬的笑容让我明白,即使我们内心的距离这样接近,现实的距离却是那样遥远。

    我转头走了。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老天让我们相见,有这十几个小时的相遇,却没有安排我们有将来。

    时光渐渐远去,硬座车厢里混杂着酸臭味的热浪已经远离了记忆。仍然难以忘记的,是那夜的星空,那一双大手,那双含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