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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春天和以往的春天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遥看青青的小草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然而,就在这个一如既往的春天里,我身披洁白的婚纱和翔踏上了红地毯。
一次同学聚会上,我遇到了久违的林。他还是以前那种向我微笑着,风度翩翩的样子。老同学几年不见自然格外的亲热,把酒话桑麻是少不了的。在觥筹交错和一阵阵的喧哗中,我和林大声谈着话,不轻易沾酒的我也被他的热情感染得禁不住多喝了几杯,脸儿酡红了,头部有种舒适的晕眩。
林起身冲了杯菊花茶。菊花云朵般地浮上来,片片花瓣柔美地舒展开,向我绽放着甜甜的微笑。林亦微笑着递给我。我有些恍惚了,不觉忆起几年前的那个云淡风轻的下午,有朵菊花也是这样飘在茶水里,被他那双热情的手暖着递给我。
林和我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因为摔四角耍赖没少挨过他的小拳头。我跟在他们一大帮男孩子后面四处疯玩时,林就喊我小疯子。在一个单元住,我家高高在上。因为楼层隔音不好,林甚至夸口说我在室内的每一个举动他都了如指掌,比如起床时拖鞋的响动和关窗打门的声音。
那天下午我和同喻为“天涯沦落人”的虹在她的小屋里喝得酩酊大醉。因为落榜,更主要是失恋。我的男友考上南方一所金融学校,已经踏上了未来美好的征途。而她的男友却移情别恋,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孩子亲热。
迷茫,失落和没有方向感,再加上她痛苦的表情使感性的我深受感染,一瓶干红就在我们的惆怅与叹息中化为了沸腾的热泪。呕吐,互相抱着痛哭,室内被我们弄得一片狼藉。
有敲门声响,虹已醉“卧”沙发,我站起身,顿感天旋地转。
打开门,是林。林的目光扫了一下室内,瞪着我说道:“小疯子,你真的疯了吗?喝这么多酒。”“高兴!来,还有一瓶呢。”我转身,晃晃悠悠地去拿酒瓶,醉意朦胧地说。
“你真傻。”林把酒瓶夺了过来,打开瓶盖把暗红的液体全部倒进了厨房的水池里,哗哗流着的红酒就象我们刚才纵情的泪水。我立刻醒了。“林,你不该这样,我又没做错事,只是想麻醉一下,然后再清醒而已。”我悠悠的说。
“你还不知道自己傻在哪里吗?他走了那是他的事,只能证明了他是多么的自私,而你仍留在这里需要做的只是庆幸。落榜也不是什么痛不欲生的事,可以来年再考。就算不想考,上大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好多没有念过大学的人士的成功都说明了这一点。我希望你振作起来。”林言辞切切地劝我说,然后指着沙发上昏睡的虹,拉着我到镜子跟前道:“你看看她,再照照镜子,你现在就是这个颓废的样子,不象街头流浪的傻子象什么?”“可是,关于他,我胸口真的很痛!”我揉揉胸口,那里有一股怨气在凝结,令人窒息。
“幼稚!”林想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一个孩子被拿走了心爱的玩具,他会怎样?”
“哭闹。”我不加思索。
“对,就象你现在这样。如果是大人呢?”
我怔住,立刻就被这个问题的答案所折服。
他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我:“如果是大人,他会一笑而过。”
我被震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他那句话的含义。
他留了很长的时间让我领悟,然后起身冲了一杯菊花茶递给我。菊花清香甜润的气息顿时浸满了我的心房,我好象读懂了他的目光。我试着把头靠向他的肩膀,他却向后闪了闪身子:“别忘了,我是你的哥哥。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失神和啼哭的样子。那样只能让我感到你永远是个孩子。”顿了顿,然后微笑着说:“我希望这个孩子振作起来!”
我的泪腺顿时因那句话而干涸了。
后来林入伍也走了,听家人说他考上了军校,一别两三年。
“你结婚了吗?”林闪着明亮的眸子对我说道。
“是的,你呢?仍待字闺中?”我和他谈话很随意。
“待字闺中,哈哈。看到你现在这么上进和快乐,我也很开心。”
“那当然,真要谢谢你了,都是这杯茶的功劳喔。”我指了指手中的茶。
“哦,这杯茶?”他努力皱着眉头追忆着,好象已经全然忘记。天哪,真受不了这个健忘的贵人。
林有半个月的探亲假,就经常拉着同学到我家作客。起先翔很热情,每次来都好烟好酒水果什么的盛情招待。次数一多,翔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一来,看你慌张的,几乎比对我还亲。” 都说男人是自私的,看来一点不假。我立刻反唇相讥:“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又是老同学。这你也吃醋啊?”虽说一场舌战过去了,可在彼此的心里都留下了一块疙瘩。林再来,翔只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借口说单位有事出去。翔走后,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坐了一会也走了。
林的探亲假转眼已结束,再次光临我们的小窝时,是向我们道别的,身边带着早都没露过面的虹。翔恢复了以往的热情,拿出东道主的作派,下厨房做了几个小菜,那一顿我们吃得很尽兴。林和翔显然也喝高了,告辞的时候,翔只夸张地作了作握手和拥抱的动作,林就一下子倒在了他身上。
林走后连封信都没来,也没有电话。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很不适应,好象这位大哥随时都会再次敲响我们家的房门和我畅谈理想感悟人生,然而,每次我只要听到脚步声就马上打开门,面对的仍是空荡荡的楼道和洁白的墙壁。
因工作上一点小事我约了虹去咖啡馆小坐,一包薯条两杯咖啡下肚后,虹仍举着杯子对我耐人寻味地笑。“怎么,大小姐找到知心爱人了?”我笑说。“我在瞧有个傻妹妹”“哪里,在举着咖啡杯吗?”“哈哈”笑闹之后,虹托着脸庞,怜惜望定我的神情活赛黛玉:“你知道那天从你家走后林对我说了什么吗?一句很摸不透的话,我都不是很明白。”“是什么话?”说起林,我有种莫名的紧张。“好象是玩具什么的话。”“怎么说的?”提起玩具,我更紧张了。“嗯——”虹嗯了很久,然后很爽快地一拍脑袋“我忘了。不过我有他的电话,你自己去问他吧。”
在几次忙音和他不在的回答之后,我终于与他通上了话,寒喧了几句我问他那天对虹说的什么。他沉默了一会:“是的,我说了。其实那是我很早就想说的,只是不想让 人觉得趁人之危。不过现在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柔和磁性的男中音使话筒这端的我已心有灵犀地想象出他的神情:微笑着,眼里闪过一丝忧郁,说道:“其实我也是个孩子。而你就是被拿走的那个心爱的——玩具。”
我沉默。那个晚上,我又醉了,醒的时候,不知何时桌前已放了一杯清香漫溢的菊花茶。当然,那是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