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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武记
—— 那些是翻过去的页面。在我用平静记述以后。——
1。我惹怒了生活。于是生活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回报了我。
接连几个月的时间内我沉默不语，在宿舍和办公室两点一线低着头往返。从白天到夜晚重复的呆在办公桌和电脑面前 ，眼神呆滞，动作迟缓。看着屏幕或者墙壁或者某个光点发呆。在没有人的晚上我偷偷的哭泣，空落落的房间里自己听见自己哭的声音，这声音从四面墙壁上反弹，刺进我同样空落落的心脏。
那些台阶上长着带刺的藤，藏在黑色的暗影里，没有人看得见。只有播下藤种的人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生长，什么时候吐出带毒的汁液拥有刺穿人的力量。有人在角落里偷偷告诉我，那些台阶很危险，爬上去的时候一定要学会躲藏那些藤刺。台阶上有人对我微笑，平静而安详，于是我忽略了本可以看得到的所有细微的痕迹，被刺，刺痕里渗出猩红的血。
酒杯里盛满了液体，那是我见过的这个城市最好的最便宜的也是味道最好的酒。他们说那只是一杯自来水，可是我的嘴唇已经被酒精烧得干裂。
2。不敢照镜子。
怕看见自己被一根棉线吊着手脚木衲的舞动早就控制好了姿势的样子。那个可笑的玩偶啊，脸上擦着蛋圆的胭脂，嘴角用丹朱点出上扬的弧度，鼻子上还夹着两片琼姚。
一只硕大的蚊子刺破了我的指尖。
它在房间里徘徊。不停的撞击屏幕。然后将身子藏在绚丽美艳的非洲菊里窥探。我试图也藏起自己，可是我就坐在屏幕的前面，没有阴影可以遮蔽。我害怕这种一览无余的景况，就像那天办公室里所有人坐着，我站着，所有人看我，我目不转睛看着纸张上的黑色字迹，所有人不说，我小心翼翼低声念出一些有暧昧意义零散琐碎的数字。他们的眼神猜疑而但心，他们的表情专注而恐慌。
那些是应该记录下来的发生的事件和时间地点。
3。那些日子我节约起每一分钟可以睡眠的时间。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把自己攥紧成一个随时戒备的拳头，像蹩脚雕塑家垒出来的失败作品。没有梦。睡去跟醒来中间隔着一片空白手，眼神和语言，空白。走路，思想和表达，空白。舌头打结。手指麻木。眼睛闭上。不说。不写。不看。
愚弄生活。生活必定会反过来愚弄你。
那些日子我明白一件事。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咬住衣服或者被子的一角在黑夜里独自痛哭一场第二天就可以支持着走下去。
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想照照自己。翻遍房间才想起在几个月以前我向窗外仍掉了最后一面镜子，于是我只有用脸盆打了一盆水，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两手间摇晃不已。手忽然发软，盆翻覆在水泥地上，那些非洲菊激动的惊叫了一声，然后复归于平静。我连自己也打翻。也丢掉了。
4。五色令人目盲。驰骋畋猎令人心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那本书的扉页上，题着这句话。 5。玻璃的后面是窗帘。窗帘的后面是他们。
他们唾沫四飞的争辩。他们红着脸的推卸。他们激动的挥舞胳膊，像挥舞一把把雪亮的匕首。他们眼睛跟眼睛碰撞，用溅出的火花点燃手中的烟。他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挪动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不说话的时候大声的咳嗽，从喉咙里发出刮噪的声音吐出一口口浓痰。他们发怒时捶着桌子，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打，让我晕头转向。
他们的前面是窗帘。窗帘的前面是玻璃。
玻璃的外面在下雨。
那是我所见的这个秋季以来最大的一场雨。狂暴的冲刷着肮脏的地面和污浊的空气。
我忽然渴望像童年一样在雨中盲目的狂奔，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耳旁树木和风刮擦的熟悉的声音。我摆动瘦弱的双腿在雨中放声的大笑。
可是我始终坐在窗帘后面靠右边的那个位置。
6。有人说话。
你无权保持沉默。
除非。
除非什么呢。
这个答案我为自己保留。
7。太过于沉重了。
我还那么年轻。
而我的记述却显得那么苍白，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我想翻开这一页，这页自己给自己开的玩笑。
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完，附在杯底的茶叶是一个结束的象征。 8。剩下的，是试图重新找回自己。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早就闭上了眼睛，我闭上了眼睛，是因为只愿意看见自己。那么，我闭着眼睛到处找，我找的我也闭着眼，我又怎么去找到呢？
我能求助的，只有时间。 9。那些是翻过去的页面。在我用平静记述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