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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犯罪经历统统给我们交代一遍，就从你开始走上犯罪道路的那一天起”
“长官，你这话太笼统，耶酥不是说咱人类一生下来就是有罪的吗？要是那样，交代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少废话！我们问的是，你触犯了多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
“那你是问民事还是刑事啊？民事嘛，汗牛充栋，刑事却凤毛麟角。长官，汗牛充栋和凤毛麟角这两个成语用得对吗？我上学少，却喜欢背成语，就是经常乱用。”
“你倒是蛮懂法的嘛？你知道你这次犯的是什么罪吗？”
“好像活不了了吧。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算命先生说我命硬，能克死不少人，没想到再硬也没有那个王八蛋硬”
“混蛋！人家是受害人，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这些亡命之徒，就是社会的渣滓，害人精，就该千刀万剐，你还跟人家较起劲来啦！老老实实地交代你的犯罪经过”
“你们要不要做一下录音，我保证跟你们好好配合，这恐怕就是我的遗言了，你们要是都录下来，在全国的广播电台里播出，肯定能发挥杀鸡儆猴的作用，不比那些软绵绵的流行歌曲强多了？！那也是我给咱社会做的最后一点儿贡献啊！要是临死前能让我自编自演拍一部电影，现身说法一回就更好了，我从小就想当个演员，影视歌三栖那种”
“好了，好了，别再做梦了我们给你录音但不会公开。”
“我上学的时候，老被社会青年欺负，做梦都握着拳头，想着报仇，想像个社会青年一样去欺负别人，于是初中没有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了。先是跟着红星哥，跟着红星哥的老大，一伙儿人在镇上的几个学校打群架，收保护费。我们个个心狠手辣，欺负好学生那是得心应手。可碰上体育班的坏小子就力不从心了，一般只能像蛊惑仔一样，采取围攻，人多欺负人少，就这样有时还讨不到好，终于有一次中了埋伏，红星哥的脑袋让一个体育生用板凳腿开了瓢。那帮小子真是太坏了。当时我被人绊了一脚，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看见红星哥的脑门里淌出来的豆腐脑，吐得一塌糊涂。后来红星哥的老大被你们抓了，就是那个段三，你们知道吧，我们那一伙儿从此就散了”
“那时候你家里就没有人管你吗？”
“我爸死得早，我妈脾气又坏，平时不是打我就是骂我，妈骂我是个好了疤癞忘了疼的孽种，我顶起嘴来可没说的，一句话就把她噎回去了。我说，咱谁也别说谁，你要不是那样，也不会又给我生了个弟弟，你们只知道疼弟弟，哪问过我啊？弟弟将来能有大出息，我这辈子你们就别指望了，这是我的命，我命中注定是个鬼！”
“唉，你怎么知道你不能做个好人？做好人有什么不好？”
“反正我信命，什么都是早已注定的，你非要拗着自己的性子去活，那就不是你自己，是重复别人的故事。我就想活出自己的样子来，不想做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不对的，是错的，我觉得我是身不由己，我是在执行这个世界交给我的任务，就像你们一样，也是身不由己的，谁赋予你们的权力来提审我，然后判处我死刑呢？你们也不会老想杀人吧？”
“不要胡搅蛮缠，接着交代你的罪行”
“我在家里呆了几天，又出来混了。这回跟着黑子哥，我好像一直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瞎折腾，没有什么领导才能，这也是天生的吧？黑子哥以前在城里跟着建筑队干，是个泥水匠，和其他泥水匠一样，干完活儿却拿不到钱。工钱一拖再拖，干了五六年，只能领点儿生活费。有一次找到一个在道上混的同乡帮忙，那人拉了一帮弟兄把开发商的家给围住了，在院门口倒了一桶汽油，打火机刚打着，开发商就出面把帐全结清了。这年头还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啊！同乡笑话黑子哥目光短浅，说以后跟兄弟混吧，你尽管放宽心，咱里面有人，绝对安全。根本不用你出力，只要帮个人场就行，接一回活儿挣的钱，比你累死累活干一年挣得都多。同乡在道上替人收帐，站场子，拉皮条，慢慢干出了名堂，在城里开了家洗浴中心，生意越做越大，准备退出江湖，一心做正当生意，就把道上的事儿交给了黑子哥，又介绍我跟了他。”
“拣重要的说工人医院砍人的事儿有你吧？”
“嘿嘿，这个你们也知道啊？幸亏我跑得快啊黑子哥经常带我们去玩的那个歌厅，有个叫莎莎的小姐，既靓又浪，不是替她吹，全城的男人都架不住她一瞅不过我在这种事情上却看得比较开，这女人啊，光指望脸蛋勾引男人，也太没出息了，等老了，什么都剩不下，一个男人也留不住。可人家是干那行的，一直在攒钱等着从良，可按说她应该喜欢大款啊，可就看上我们黑子哥了，看样子要跟他过一辈子。黑子哥没多大定力，一个媚眼就把魂儿全勾走了，三天两头往莎莎那里跑，结果那回就出事了。城东有帮兔崽子也去那里玩，老大叫彪子，点名要带莎莎出台，莎莎不愿意，抡起啤酒瓶就砸在她脑袋上，刚巧撞上黑子哥，我们就和他们干上了。那天我们人多，黑子哥简直像疯了一样，把那帮孙子打跑了不算，还一路追到他们进了工人医院，在工人医院里又把彪子的胳膊砍成了三截。后来缓过神来，才知道事情闹大了，我们二十多人冲进工人医院砍人的事儿居然上了省报。按说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内部解决的，家丑不可外扬嘛都是解决着解决着就没人管了。嘿嘿，对不住啊大哥，咱实话实说，您多包涵。让外地人知道，多影响咱招商引资啊？！可没想到怎么就走漏了风声，听说省里下了死命令，要一查到底，黑子哥的同乡也保不住他了，他公安局的亲戚说这事儿没有结果不会善罢甘休，就让黑子哥带几个人去自首。我一听到消息就连夜溜了。妈的，我就跟着砸了医院几块玻璃，有个孕妇躺在那里，我都没有狠下心来动刀子，一直干站着，就让我跟着去背黑锅，坐牢，还有天理吗？后来黑子哥就带上五六个兄弟投案自首了。听说咱局里还开了个庆功大会，长官，你也跟着领奖了吗？嘿嘿咱都知道共产党最怕认真二字，可就是常常不大认真，什么事儿都跟玩儿似的”
“少废话！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老实交代你自己的情况，后来你是怎样参与谋杀王矿长的？”
“黑子哥进去以后，我脑子有点儿乱，老觉得自己不顺，就在火车站找一个算命先生又算了一卦，他也说我命硬，是个有九条命的龙，还克人来着，我一想，对啊，我不就是跟着谁谁就倒霉嘛，我他妈还成了扫帚星了。我又问算命先生我的前程，他说我要是生在战国，也是封王拜相的主儿，可惜生不逢时，在和平年代是没有什么出息了，要是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当个官儿什么的，可惜爸妈给我生了个弟弟，我们的命是相克的。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一个人单干！兴许能杀出一条血路。我问算命先生是不是做杀手，他只是点头，于是我就开始干起杀人的买卖来了。咱就是想争口气，不想再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瞎混了。刚开始接的活儿，是卸人胳膊，打断条腿什么的，耳朵一千，胳膊两千，大腿三千。这生意做起来倒是顺手，摸到人家身后一棍子打晕他，想摘哪个零件就摘哪个零件，有时一天能干五六个活儿，收入非常可观。那段时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着以后上街，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没耳朵的人，都是自己干的活儿，也他妈太难看了，太没劲儿了。我就立志开始杀人。专要人命，和买家大谈条件，让买家先要说出那活儿的一条罪名来，咱只杀罪大恶极的家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嘛。没想到第一回杀人，却很不对劲。接的第一档子买卖，就是这个姓王的矿长。这孙子和人家合伙做煤炭生意，一到分红的时候，就不识数了。老想着自己要多拿一份儿，还不顾矿工的死活，去年他开的那个小煤窑透水，一下子淹死二十多人，也没有声张。真是该死啊！买家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子，跟他干了两年，没捞到多少好处，觉得吃了大亏，成天算计着要害他，也不是什么好鸟。刚巧找上我，可给的价儿太低了，让你们见笑了，才五千块钱，我赌气答应了，妈的，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放屁！你这是什么替天行道？你这是为虎作伥！武侠片看多了吧？”
“对对，长官教训的对，我现在是想明白了，被人当枪使了我先后下手三次，第一次是在3月4日夜里，我认错了人，把和他一块喝酒的村支书的肚子开了膛，估摸着流血也能把他流死，逃到东北躲了一段时间，好在那个村支书没死，死了就太让我难为情了。”
“接着说”
“第二次下手是在5月7日凌晨两点，我拎了桶汽油，摸到他家，扒窗户偷听了一会儿，听到两口子在床上折腾，就在门外又给他们加了把锁，点着了火就溜了。可第二天一打听，妈的，烧死的是连夜去给他送绿帽子的隔壁邻居。那天夜里，老王八蛋也去找相好的鬼混去了”
“这么说他家里那把火是你放的？不是煤气爆炸继续”
“嘿嘿，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无所谓了，我承认那就是我干的第三次就是6月13日深夜，一不小心把咱长官哥们儿杀了唉，这事儿怨我，是哥们儿不地道，咱无话可说，甘愿伏法那天晚上，我见他们一块到那家餐馆吃饭，就一直在门外候着，没想到他们一喝喝到十一点多，我也困了，打了会儿盹，醒过来，就见老王八蛋刚打开车门，正往里钻，还是一个人，天赐良机，我扛着猎枪冲上去，照脑袋就是两枪唉，后来才知道，又杀错人了，把咱长官给打死了。这次我是真该死啊。可那个老王八蛋的命也他妈太硬了，比我还硬，我真不信这个邪啊！”
“你现在对你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吗？”
“我他妈太后悔了，我做事怎么就那么不利索呢？太大意了长官，你说子弹穿过我脑门的时候，是冰凉的还是滚烫的？算了，问也是白问，你们又没有挨过枪子。我就要去体验一把了，咱也过把瘾就死！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犯人游街，喜欢到河坝上看你们枪毙犯人。那时我就记住了一个成语，叫以身试法。刚开始的时候吓得要命，后来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老是想象子弹穿过自己脑门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