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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厂记之十:鹌哥哥,飞个鸟字看看哆
黄昏从楼上下去,路过围墙外的那个小水坑。由着小厂水池这两天出了问题,满池子的水都流到了小水坑内。似有些潮涨了。车间背后的一块空地上居然长着四五行大蒜。靠在水坑边,那一空地在那显得多么温暖。加以黄昏柔暖的夕阳,让人有种居家的感觉。
然后我居住房间窗外亦有一小块空地,那里也栽有小白菜。这样我从楼上走下楼去时,触目都可望见菜。围墙外的小水坑的水潮涨到围墙脚下。空地与墙脚隔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全被水淹了。尽管水坑里那家宾馆养的鸭子在那游来游去好不自在,但也没有菜地带给我的温暖。就那样从楼上下去,就那样把手藏在裤兜或伸出来以种优美的姿态面对阳光。心被家庭似的温暖包围着。因为菜只有家居菜园才有。而小厂围外就有两家菜园,虽没有篱拉。但于我这黄昏夕阳中如小村居家般温馨。这里没有金融风暴没有饿,只有如农家晚饭般的清香。
傍晚老公对我说:外面的空气真好。
惊诧的走出房间,呵,外面空气真的非常好,流溢着草木清香。这是城里闻不着的清香。站在楼台伸出脑袋望天上,天上却没有一颗星星。不知哪天我亦是这样伸出脑袋望天上,那里众星灿烂,亮如白昼。远处近处的树木显得那么清晰。我似看见鸟儿歇在上面的影子。它如一个不为人知纯净的白日,藏在众星灿烂的夜间。这些恍惚醉人的情景只在小厂里能见。加以小厂院里还长有一尺多深的野草,小厂事务忙生意好时,车辆人践踏几日草就消失了。今年由着金融风暴,小厂迟迟未能开工,草儿长的越发旺。加以墙脚下那枝棉花的铃开了,而我却不想去摘它。便只在这夜色中想象它们夜中的样子,想象多年前这般季候的我们是怎样过的呢?
去年这时候小厂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忙迭不休。却没有留在记忆里。倒是前那些年,这样清冷的冬日与老公在农场大道上奔走的情形记得一清二楚。那时我们本院落的棉花收购结束了,只有到大农场去收购,那里田地多棉花多,棉花卖到春上才卖完。那个农场名叫大垸乡,离我们村落四五十里。是个大农村,有宽阔的大道与广阔的田亩,还有很多年前因故河口奔岸迁移到那里的一小支本院人。说起来与我们村的某些人家有着亲戚关系。就这样在与一群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的追溯谈论中,枯燥寒冷的冬日便逝于种人间温暖。热心的老故乡人炖起火锅留我们吃饭,那些日子我们基本上没在家吃过饭。
农场的老农称之为老乡。老乡既是河南人之意。大农场除了极少几支故河口人,有着江南千古清洁习惯,而大多是移民过来的河南人,他们没有江南人讲究。性情极为豪爽,吃的很放肆。常是大盆大钵的炖蒸煮。一个馒头就我吃可当一天口粮。最大的足有一斤左右。他们的火炉燃得特别旺,筲箕里装的下菜特别多,吃过肉食便是下料的青菜。一顿饭又吃又喝的可吃上半天。这种豪爽只在农场老乡那里可见,我们本院落的吃却极为客气,常是桌盘碗筷摆的周周正正,极阔极斯文。
于是这样的秋冬在农场度过,回来之后会有种放野归山的感觉,怎么改也褪不去那丝野气。与粗俗没什么分别。这种生活是极痛苦的。而你在他们那里时不知被多少农场男子喜欢着呢。他们喜欢你白净的脸膛,时髦的披头及你脚穿的小小尖尖的红马靴。于这种诚挚纯朴的情意中,你感到一个个真实男子汉胸怀。他们是粗野强悍的却又是温存的,如原始森林里饥饿的困兽。但他们却又是有着恬耻亲情的。这种呼吸呼出的是温暖的亲情与塌实的爱情。或许他们不懂得爱,不晓得情,但他们有最朴素善良的爱心,土地与自然孕育了他们的这颗爱心。很多时候我留恋那种粗旷的呼吸,沉醉那种旺盛的阳刚之气里。可一离开一切便遗忘了。
很多时日过去,现这秋冬之冷的萧瑟里,每天无所实施,极为清闲。心便忆起了那种清旷。为什么忆不起那些曾经得意的时光呢?譬如去年前年的办厂岁月,它还是有着某点成功之处。而随老公流浪他乡的收棉日子真是很落魄的。却一再忆起。 先讲过小厂围墙外的小水坑三周是菜地,那个相对温暖的小空间,水鸭子珍珠鸡生活无所顾忌。水鸭常跑到那一块小菜地里啄白菜红薯藤吃。菜地里也只种白菜大蒜与红薯藤三样。因邻小镇菜地面积较精贵吧。所以每天都有一农妇扯着嗓子叫嚷那宾馆的老板:鬼呀,养几只水鸭把我地里的菜都吃光了。尔后便听见水鸭嘎嘎嘎地乱叫声。农妇用竹竿尽力驱赶那几只水鸭了。于是小水坑里的水开始扑里滑里乱响一阵。那是水鸭子慌乱逃跑扎进水里的声音。这情形只要一想来就忍不住笑出声。安静了不一会,水鸭子又到了菜地上去了,于是又有那农妇声音比先前更为愤怒而尖脆甚至有点撕破的感觉。扑打鸭子的竹竿或许更长更粗壮了,边打边叫骂起来:不做好事的人啊,养了几只鸭子害死人啊,看我这菜地刚有点看相就糟蹋成这样。尔后是鸭子们凄惨的叫声,但听不出凄惨味道,倒是农妇的叫声充满了凄惨。
至始终那个养水鸭子的宾馆老板没出来应一声。他们可能是被吓住了不敢出来,或是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出来?这是我在小厂看到的最有趣的一个镜头。
那是对原有的一种爱护吧,本来那点小菜园那几行菜农妇肯定未当个数的,但见几只鸭子吃她的菜侵犯她的领域,当然要维护了。属实说,不管她一天赶多少次,鸭子又不长记性,都是徒劳。即使这样,小水坑里还是每天都上映这一幕。很有意思吧。
这几天白天黑夜都下雨实在冷清极了,倒是这几只鸭子让我不觉得寂寞。
这冬九腊月的雨下得如同春上。老公说这世界坏了这天也坏了,都不知道今年什么年成。这话说的不打紧,听着让人一惊,这是一个失去信心与生活热忱者的言语吧。这夜晚的雨下着便有些凄惨味道。人不至于一夜之间走投无路吧?怎说那样丧气的话呢?
夜间桃花灿烂遍布河滩,架着船只游弋长江故河道上,碧野的开阔中桃花竟开在了船稍啪嗒着头。于是抬眼望,天,如此无边无际的桃花林一生里还不曾见。这梦境将我从极为心碎心痛中拉出,因为伴我们的还有另一个女子,上了岸步行在无际布满荆棘的柴林中,那条铺满石子的柴林间大道我与老公争吵着。无际的桃花林被抛掷了河边,不知河这边还是那边?醒来,心底幽暗的感伤,那种遗失与遗弃的痛深入梦的灵魂我的灵魂。窗外的雨下得格外响又格外轻,从我梦上滴过。 小厂静悄悄的,唯有小水坑内妇人的叫声嘈杂仿佛另个人间。而每天清晨窗外的鸟鸣与每夜里落得清响的雨,总让人处于种恍惚。天既下了多少天的雨已分不清了。睡在床上几次欲动起不来。偶尔清空的布谷鸣叫,仿似撕破了喉咙。这人间似乎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全是破的乱的。连布谷声也如此。
水鸭子清冷的站在小水坑边一动不动。农妇也不再叫骂。大蒜红薯仍旧青色。偶尔农妇把刀在磨石上磨得清响。前面超市的音乐放的杂乱无章,宾馆生意也是冷清。倒是水坑里的水涨的厉害都淹及围墙脚了。那家宾馆的后院墙角也淹住了。若还下几天雨,他们的厨房可能不好烧火煮饭炒菜了,是否门店的生意都要打烊了呢?
一切都静悄悄的。小厂仓库门顶上的绿佗蔓长得青青的,似发出种生长的嘁嘁声。这万物萧条唯这屋顶的绿佗曼长得旺盛。显示出格外的清寂来。即使不再下雨,不知藏在哪里的雨仍旧落在小厂机器茼上滴答个不停。金融风暴那么深入的打击着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深入到我们的日常那么真实。
苍蝇似乎特别没劲,一下子撞进了茶杯里竟不再离去。真是懊悔不该站在天地下喝茶,还泡了点蜜。冬日干燥可润肠润肤。又不贵。小厂左是个养蜜蜂子的,一大瓶才四十块。苍蝇也许饿坏了与我抢这蜜茶呢?却不知这会要了它的命。我亦喝不到了,倒了重新泡。
水坑外隔堵围墙与一条小路还有一个水坑,苍色之美中写过。坑边长满了豆豆,五月里便开花结果的豆豆秋冬之际还开着花,真是奇异。小鸟欢喜的围着它叫,似有好几只。有只鸟叫的欣喜犹如得了孙子的年轻奶奶。风吹过阳光泻来,秋树叶黄了落了,一片憔悴色。而厨房里的锅盆碗灶却结满了霉,一天不檫就邋遢得要死。如五六月梅雨时。怎地如此冷清秋冬雨天它们还会结霉呢?可能也是太过清寂吧。
太阳出来竟有点温度,普照着的苍蝇似乎有些力气,不那么鸯鸯掉进茶杯里,却围着你手臂肩头飞来飞去甚是讨厌。仿佛你是它刚才没有饮到却送了命的那杯蜜茶呢。
鸭子也在水坑边也蓬起了翅膀摇头啄食,它们竟是全黑的漂亮极了。另有一只悠闲的弯过自己脑袋在自己身上啄着。在瘙痒还是啄食呢?
院子里还停着那辆大货车,货车主也无事做,拉了车货便停在小厂院内,都不知道停了多少个日子了?院子里的小草野菜越发生长得旺。成群的白蛾在太阳出来一刻飞舞一晃而过,还以为看花了眼。车厢里装着雨水沿着车板缝滴下,迎着阳光一闪一闪,错以为是飞舞的白鹅。小虫子爬上了阳台爬到了我笔记本内爬进了我文字里。我把笔记本放在阳台上写字啊,它们是闻到了这书香气了吗。
一忽阳光淡下来,诸多刚有新机的种种消失了,竟以为是自己的一片意念。阳光暗下来,刚迎过阳光的眼前黑下来,天上片片乌云游走,似乎又要下雨。转身回到房间,眼前也是暗黑的一片模糊。相比外面屋里冷清多了。因为空寂没有万物。瞑目良久睁开眼,那一团团昏花才渐而消除。这样境地下真想回一趟故河口了,去一趟那曾生养了我三十年的地方,那里这些时候我们是怎样过的呢?
乡下这些时候我们都干啥呢?就说我与我老公年轻时候吧。这时候我娘家里正割秋晚谷呢。父亲健在时我们队里改了水田,改水田的贷款还是我大姐夫银行贷的。那时我四叔当队长,父亲为了支持他做点事,于是将队里前面的那块地改成水田。父亲说家中有粮心中不慌。队里人也都同意,水田是春上改的。春上青黄不接乡亲们手里哪里有钱?于是父亲就是从大姐夫上班的银行贷了二千元,可抵现在一万左右吧。贷款至今也未还给大姐夫。因为乡亲们的钱是零零碎碎交到四叔手里的,四叔便零零碎碎打牌输掉了。这事老叫父亲觉得在自己女婿面前难为情。水田在稻谷疯涨时还是起些作用的。特别是春上青黄不接时家中有粮真是心中不慌。后棉花值钱,人们又将之改成旱田了。如今金融风暴全国三分之二的纺织企业跨了,棉花行情一落千丈,想想也没有个好前景。或许明年又会改成水田的。
那时我在自各地里割秋晚谷,刚下学不久。金黄的谷子开阔的田地叫人心情舒畅。另我邻地是云哥的,他母亲在地里摘棉花。因我家水田是队里最后一块。云哥地旁是云哥邻居高妖的,高妖是我们队里最能干嘴巴最甜最机灵的女人。她在地里不断吆喝云哥的母亲问她几时把新媳妇接到家去。阳光照的很强,大雁在空中盘旋,它是想下来啄几粒谷子吧。另有一群又一群的鸟儿飞过,不知往南还是往北,不太记得了。但记得自己不再象小时候那样对着天空大声叫喊:鹌哥哥,鹌哥哥,飞个鸟字看看哆。也有叫飞个人或一字看的,人与一太简单了,所以我一直是叫飞个鸟字。而只是抬起头仰望那些飞过的鸟并不言语。那时若不是心中有老公,那种日子肯定是极落魄的。因为云哥新说了媳妇子,高妖那么大声的叫喊着云哥母亲问几时接新媳妇到家是专门喊给我听的。没人料想我会抛弃云哥后又会回到村里,还以为我就此跳出农门了呢?
那个时候老公怎么没帮我割秋晚谷呢?前夜我开过玩笑说自家秋晚谷要割了,若是有个伴一起割就好了。可老公却没有言语。那时我们才有些意思也没有敲定。见老公不语甚是奇怪。若是一般男子只要我开这个口,脚指头还不踢破皮啊。他倒好装不懂。想想也罢,年轻便是洒脱,望着天上的鸟儿飞过照样欢心鼓舞。
很多年后我问老公我割秋晚谷时他都干吗去了?因为割秋晚谷时棉花已经收获完毕了。农活不那么忙,照说是抽得出空的,再说他又是喜欢我的怎么不来呢?
老公说:我要收牛粪啊。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因为家里穷没钱买肥料,而来年我肯定会成为他家的人了,为了我的幸福生活他必需要多收些牛粪堆积那里。冬天里牛粪是干的,因为气温干燥牛拉出的屎很块就被风干了。囤积的牛粪经过发哮是很好的肥料。难怪那些日子他总说自己没空有事忙,原是在收牛粪。你想一个大青年不出去玩在家收牛粪,真是令人感慨。那不仅是收牛粪也是收着美好的未来。
现在这个季节想想那种生活真是遥远了。却透着浓浓的人间气息。如今这气息哪里去了呢?现今的农村还有这气息存在么?去寻寻吧。虽在农村这气息却不见了。天空真不再有群群鸟儿飞过,也不再有天底下的小孩子们对着天空的鸟儿招手叫喊:鹌哥哥,鹌哥哥,飞个鸟字看看哆。
这样呆坐呆想了许久,黄昏降临。
傍晚的清秋冷得象寒冬。这冷或许不是气温而是空气的格外干洁。太过干净了便产生种清冷。特别是走在小厂那条小水泥路上,高跟鞋踏上去的响声就似飒飒寒风。它的冷还在于小厂只有我一个人。老公又去了武汉,他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呢。
天上呈现出半个月亮来,东边天上似有几片朦胧的暗红。明天会晴天吧。这样行走着扯扯衣袖感觉直想大哭一场。因为心底的柔情被这清冷的夜色撩起来了。多想此刻有群鸟儿飞过,我会扬起手臂如儿时一样对着天空高呼:鹌哥哥,鹌哥哥,飞个鸟字看看哆。
夜清空的,月亮从西边游走到了东边,月光洒在房屋瓦顶一片清辉。乡村里寂静的清辉,携着宁静颤栗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