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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四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走了两步看郑辛远实在走得太慢了,今天下过一趟雨,但来得快去得快,不干不热正是干活的好时候,郑老四直接将人背起来,健步如飞,吓得郑辛远又僵硬了好一会儿,见稳稳妥妥的,不禁想起自己现代的父母来,小时候自己父亲也常常将自己抗在肩膀上,逢人就笑说,“看,这是我的小囡囡,长得特像我。”
遗憾的是在自己初中的时候出了车祸,自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受到创伤太大,在自己考上大学之后也离开了,郑辛远吸了吸鼻子,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不许流泪了,她舒了口气,想,自己在现代也算是无亲无故了,来了这么一个地儿莫不是命中注定?
想着想着,这些天一直没睡好的她开始昏昏欲睡,别看郑老四人不高壮,但背着稳稳的,这么久见他气不喘脸不红的走起来依旧飞快,郑辛远睡过去前还迷迷糊糊的想,上一世自己长得也像爸爸,这一世看模子长得还是像郑老四呢。
而郑老四一门心思想着田里的活,冷不丁听到背上的小人儿叹了口气,心里还觉得好笑,这么小的人儿还知道叹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家里那么多张嘴巴,现在又回来一个,可怎么办哟。
郑辛远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老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从外公家到张家庄绕路的话要走大半天,郑老四为了节省时间直接翻了山过来的,郑辛远睁开眼望去,只觉得一片田野和外公家也差不了许多,但慢慢的走进了才发现这个庄子上人可比外公那边多得多了,地儿就这么大,人多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郑辛远趴在郑老四的背上,绕过不少弯弯道道,有的是新砌的泥巴墙,有的是扎了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反正各有不同,这个时候都下地干活去了,拢共没遇见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嘶哑着嗓子像鸭子一样,说话跟嗓音一样难听,“哟,终于舍得将女儿接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接回来的哪个亲戚呢。”
郑老四一声不吭继续往里走,终于在靠近山脚下才将郑辛远放下来,郑辛远下来,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腿,眼睛四下打量,一切似乎和她一年前走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篱笆更旧了些,四间泥巴房最左边的一间屋顶上的茅草少了一半,应该是用来搭建后面的窝棚了,听说刘氏养了几只鸡,但院子只是一圈篱笆小鸡老是钻出去,也耐不住有些黑了心肝的人把守伸到这里,就再屋子之后搭了一间窝棚,不是秋收的时候茅草不够,就先用了屋顶上的,郑辛远记得那件屋子原来是准备养猪的,但家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根本养不起,后来就闲置了。
“你自己先进去吧,我先去地里看看。”郑老四交代一句就离开了,郑辛远松了一口气,自己先前摔那一跤也是给郑老四看的,她确实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若是真要上手去搜的话郑辛远也不是不忐忑,一个破旧的荷包里包了她穿过来时攥在手里唯一的一个纪念--一个水滴形的玉坠,小手指头那样大,是她在现代小时候她爸爸给她买的,搁在那个时候不是个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在这个年代,在这样一个家里,能值两个铜板也会被拿走卖掉。
郑辛远抱紧怀里的包袱,找了个没人的墙角,小心翼翼将东西取出来,在手里摸了摸才放进自己衣服衣角的一个夹层里,还是她偷偷用刘杏不要的布头缝得一个补丁,缝了两层,特意留了一个开口放东西的,杨氏给她塞了五个铜板,郑辛远紧紧捏了一路连睡觉都没松开,这会儿全是汗,手心里还印着铜板的印子,五个铜板能吃五个大馒头了,郑辛远咽了咽口水,也一并放进补丁的夹层里,才重新系好包袱出来,推开篱笆竹门进去了。
这个时候屋里静悄悄的,郑辛远猫着腰小心翼翼推开堂屋门,一个睡熟的小丫头估计是玩累了,趴在地上流着口水,不时还吧唧一下嘴巴,满嘴的灰,纵使是夏天,但一个一岁的小丫头只穿了一个肚兜,这样也很容易生病,郑辛远忙跑过去将她抱起来,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才五岁,一时不备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小丫头瘪了瘪嘴就要哇哇大哭,郑辛远拍拍她的脸蛋,她睁开眼,见着一个陌生的小姐姐出现在自己家,又咯咯的笑起来,牙没长全倒会叫人,“假假,假假。”
奶声奶气叫得郑辛远心都软了,打开包袱取出杨氏给她放的几块糕点,捏了一点放进郑小五的嘴里,听说她还没有名字,都小五小五叫习惯了,郑辛远想要是别人叫她小四小四的该多好,小鸭小鸭的也太难听了!
郑小五吃得欢快,一笑那糕点渣渣和着她的口水从没长牙的边上流出来,她小舌头一舔又舔了一半回去,看得郑辛远又是心酸又是觉得有点恶心。
“你爹呢?”冷不丁身后传来三个字,把郑小鸭吓了一跳,,郑小五见着来人,伸开两个小胳膊,“亮亮,亮亮。”
郑辛远仔细打量了一下刘氏,皮肤暗黄,怀孕本就是十分辛苦的事,加上营养不良,又追生这么多,幸亏生了张小脸,不然真的就老成大妈了,“爹爹一回来就又去地里了。”
刘氏厌恶的看了眼这个女儿,也没理地上嗷嗷叫唤的小女儿,挺着肚子蹲下来捡了落在地上的几块糕点,连给郑小五喂了小半的那块都没落下,郑辛远看着这高难度的动作都替她感到危险紧张,不过她顺着桌子腿儿自己很轻松还是站了起来,转身就出去了,在外面扯着大嗓门,“郑小毛,郑小毛。”
郑小毛是郑小鸭的三姐,七岁了,这名字一听也就是瞎叫的,算起来郑家有名字的人只有大姐郑小雪以及未出世的六弟了,郑小鸭的二姐名叫郑小葱。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后山传来,“娘,干什么?”
“赶紧回来给你爹把饭送过去,你爹下地干活了。”刘氏没好气的吼道。
郑辛远看得心惊肉跳,中气这样足,也难怪一巴掌就将原身打死了,一会儿一个身影就气喘吁吁从后面跑出来,她身上还挂着枯叶,想来应该是在后山拾柴禾去了,郑小毛见着郑小鸭,眼睛亮了一下,“四妹。”
“快点滚过来拿了饭去送给你爹,想叫他饿死是不是!”厨房里传来刘氏的声音。
郑小毛鼓着腮帮子跑向厨房,路上又停了一下,悄声,“四妹,你吃过饭了吗?”
郑辛远摇摇头,郑小毛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跟着去厨房。
郑辛远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上,她确实是饿了,糕点又让刘氏全收走了,要是捱到晚上可不是好受的,而且晚上又能吃到点什么还说不准。
刘氏见郑辛远一起跟了进来,脸色一下子塌了,“你肯定是你爹背回来的,没使一点力的人哪那么容易饿!”
郑小毛拎了装了饭碗的竹篓子,嘟囔一句,“中午剩的也不少,大姐还特意少吃了怎么会没有剩的,剩了点就给四妹吃点儿吧,第一天回家难不成饿肚子?”
郑小毛是个胆大的,估计一家人里就她敢和刘氏顶嘴,刘氏伸手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子,她捂着嘴冲郑辛远悄悄眨眨眼,拎着竹篓一溜烟跑了,想来也是挨打挨习惯了,而郑辛远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刘氏上次一巴掌打得还是原身,她除了脸痛了几日并没有被打时的那种恐惧,刚才郑小毛那一下,她听着都觉得痛,心里恐惧加上恨意,一下子让她呼吸粗重了起来。
“给你,吃,怎么不吃死你!”刘氏掏了几个煮地瓜出来,放在瓷碗里重重搁在木桌上,转身出去了。
郑辛远在人看不到的时候,才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嘴巴咬着膝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种日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许多,她该怎么办?
她正哭得难过,身后有两只小手扒到她的背上来,她胡乱用衣角抹了把眼泪,回头一看,确实小老五手脚并用爬过来了,小老五脸上带着笑,咧着嘴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假假,背,看花花。”
郑辛远小身板肯定背不动她,她将小老五放在小板凳上,红肿着眼开始吃凉透的红薯,小老五在地上捡了根树枝玩得不亦乐乎,郑辛远脸有些发烫,遇上这点事还掉眼泪,还比不过一个小孩子,想郑小毛也才七岁,自己两世算在一起有二十五六了,真是不知羞。
郑辛远重新给自己打气振作起来,吃完了红薯又垫着脚打了水把碗洗了,艰难的拖着小五出来坐在院子里,自己在院子里的小菜地上帮着拔草,郑小毛送完饭回来,见着小四竟然在干活,跑过去和她蹲在一起,“你吃饭了么?”
郑辛远点点头,“吃过了,谢谢三姐。”
郑小毛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就是去外婆家住了些日子,怎么还跟三姐客气上了呢,你忘了你以前尿床三姐姐替你顶包的事了。”
郑辛远有些难为情,这些都是原身的事,现在也是她的事,但她一点也不清楚,亏得人小,郑小毛又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头,“算了算了,谁叫我是你姐姐呢,以后不要跟姐姐客气。”
郑辛远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子还没消,还一脸的得意,忍不住笑了,摸摸她的脸,问:“三姐,还痛不痛?”
郑小毛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摸,“痛,怎么不痛,外婆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给三姐分一点三姐就不痛了。”
一说到这个,郑辛远就有些可惜,“都让娘拿走了。”
郑小毛失望的“哦”了一声,见郑辛远垂头丧气的,又振作起来,“不碍事,娘正怀着小弟弟,给娘吃是应该的,只不过二姐回来可能会有些生气,但这又能怎么办呢,你这么小也做不了主,放心,一切都让三姐帮着。”
说的她自己好像多大了似的,还拍了拍胸脯像是保证一般,郑辛远一阵心暖,从裤子的兜里掏出几颗黄豆大小的冰糖,“这是我替二舅母泡茶时悄悄攒得几颗糖,三姐你尝尝。”
糖在这里是稀罕物,只不过她二舅母有了身子,特别想吃点甜的东西,常去杨氏那里讨冰糖吃,杨氏有的也不多,还是刘老头去给一个地主家帮工,人见勤快给抓了一把,每次刘杏就使着郑辛远抓几粒给郭氏,其实也就是让她小孩子偷尝点甜头。
郑小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毕竟是小孩子,抓了一颗就往嘴里放,美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小五见状也哇哇叫着要吃,郑小毛拿了一颗蹲在她跟前,嘘了一声,“这是你四姐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我们姐妹一人一颗就没有了,不准多要知道吗,不然以后就再也不带你出去了。”郑小五似懂非懂点点头,郑小毛眉开眼笑放了一颗到她嘴里。
她数着剩下的几颗糖,又拿了两颗,还剩下三颗的样子还给郑辛远,“这几颗你自己留着,这两颗我悄悄带给大姐二姐。”她指指后山,不等郑辛远反应嗖得一个就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