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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踏青回府后,沈父决定择日便将沈瑶光送入族中女学,六岁的年纪,是该启蒙了。瑶儿能识些字,却不通文章,更别提琴棋书画了。
这族中女学办学之处是置在后院的飞雪阁的,阁楼往上走则是藏书室,只对本家子弟开放。
这飞雪阁大约是沈府最别致的建筑了,临湖而设,以朱红殿柱为骨,匾额楹联为眉,窗户挂落,精雕细刻,珠帘暮卷,翘角飞檐。走入阁中,便能见到二十来张书桌共椅,三尺讲台,两旁栋柱上布着漆画,抬头又能见到梁见的琉璃群兽。登上阁楼是一排排的书架,阁楼上的小窗朝着湖心,若是冬季便能欣赏到湖心飞雪的景致,“飞雪阁”之名由此而来。
这日,沈庭之将沈瑶光送到飞雪阁,好生叮嘱了番,便去了景山书院。
飞雪阁的规矩本是不许带丫鬟的,但因着沈瑶光是第一天来书院,诸多事宜尚不清楚,便破例允她带了落碧来。
沈瑶光心下有些好笑,自己一成年人,如今竟是来上小学了。
敛下心思,沈瑶光甫一进门,便见到里面齐齐整整坐了十七八个女孩儿,年龄多集中在七八岁,小的方五六岁的光景,大些的则有九十岁,再大些便会自请女席了。
台上的女先生见到沈瑶光便上前领着沈瑶光落座。
昨个儿已经听落碧说过了,飞雪阁共三个女先生。徐先生乃是太子少师之女,夫家乃是严家三子,早亡,徐先生便不再嫁。因着自小在父亲身边学了不少,便应沈家之邀,来沈家族学教授学问,大抵是些四书五经之流,因着沈家不太注重对女子的约束,《女训》《女戒》等书倒是其次了。
眼前这位正在讲解《论语》的,想必就是那位徐先生了,瞧着只有廿五的年纪,身姿窈窕,俊眉修眼的,自有一段风流态度。
上课要用的书,昨个儿落碧便替沈瑶光收好了。沈瑶光拿出论语,听起了课。沈瑶光前世幼时家教有些严,论语等启蒙书籍皆是要她背下来,虽然现在忘了许多,但是都有个大致印象。
一节课上完后,这徐先生特意来问沈瑶光有哪些字是不识得的,沈瑶光一愣,连忙指了一个笔划稍多的字。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此字读作譬,同‘如’是一个意思。”徐先生柔柔一笑,解释道。
沈瑶光连忙点头,“学生明白了,谢谢先生解答。”
等徐先生一走出门外,方才矜持端坐的女孩儿们俱是围了上来,大家对这个本家的女孩,还是族长孙女很是感兴趣,又担心她同沈寒月姐妹是一样骄纵的性子。
沈瑶光对众人微微一笑,全了礼节,却不过分热络。
有个活泼些的上前介绍了自己。
“我叫沈露,乃是城北沈家三女,你是叫瑶光吧?”开口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孩,明眸皓齿,灿如春花。她口中的城北沈家,乃是沈未亲弟沈江那支,沈江乃是沈氏三长老,在其之上尚且有个哥哥名沈浩,已故,二长老之位落在长子沈洛身上,。这沈浩虽已身故,沈洛却并未分家。因其府邸位于西巷,世人皆称“西巷沈家”。
这沈露是沈江家二房独女,瞧着便是个爽朗的。
“正是,瑶儿也行三呢。”沈瑶光自然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拉拢人,这沈露一见就是个性子好的,可以试着结交。
果不其然,这沈露听见沈瑶光用清甜的嗓音说着两人同为三姐儿,觉得颇有缘分,又心生好感。
“真巧,我瞧着瑶光便心生欢喜,要不我将书搬到瑶光旁边的桌上,同你一道听课?”沈露用期待的眼睛看向沈瑶光。
沈瑶光自然道好。
其余人见两人没一会便熟稔了起来,皆是上前向沈瑶光介绍自己,毕竟这是本家的女孩,地位高她们一些。
沈瑶光一一记下了女孩们的名字,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沈画兰,十岁,性子娴静,说话小声,城北沈家大房庶女。
沈卓溪,九岁,长相清丽脱俗,如高山雪莲,瞧着有些傲气,西巷沈家大房嫡女,也就是二长老之女。
沈竹韵,五岁,白嫩团子一颗,城北沈家大房幼女。
诸多人物便不一一赘述。
…………
沈寒月与沈如梅姐妹见沈瑶光这般受欢迎,俱是不甘心,当时就重重扔了笔。
周遭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低低哼了声,显然是不满两人这般做法。
众人心中皆道这同为本家嫡女,脾气可是大不同,沈瑶光瞧着便颇为和善。
接下来进来的女先生是教琴艺和书画的,今日便是书法课。
这女先生姓姚,出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议婚时在新贵圈中很是吃香,然而这人却有些奇怪,一直拒嫁,爹娘逼迫不成,如今留成了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她的爹娘已然歇了将她嫁出去的念头。
这姚先生走进来时,沈瑶光只觉得这人这般好看,如何就来做先生了呢。只见她廿五上下的年纪,却比那徐先生好看得不只一星半点儿,身着天青色绣水纹软烟罗裙,身段如柳,摇摇曳曳,面如敷粉,腮如新荔,眉似远山,唇比朱樱,端的是副好相貌,此时她正笑得恰到好处,让人心生好感之余又能对她信服。
来人看了眼沈瑶光,完美的微笑微微一变,遂又恢复正常。
沈瑶光觉得自己对表情及眼神的观察力不会出错,这姚先生有心事难于启齿。
姚先生先是让大家磨墨,又对磨墨的手法及力度做了一番讲解。
“墨身垂直,重按轻转,先慢后快,不可急性……”
“哎呀,你墨溅我裙子上啦!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一个女童的惊呼声响起,那女童站起身怒瞪身后的沈露。
沈瑶光仔细回想了下,这女童应当是城北三房的幼女,名沈芸。
“我这就给芸妹妹赔不是了,这裙子我赔你一条可好?”沈露立即起身道歉。
“可也没有和我这条一样的啊,我就是喜欢这条!三姐姐赔其他的我可不要。”那沈芸委屈得将哭未哭。
“行了行了,既是同支的便回家了商量对策。”姚先生走过来制止陈芸在课上闹,声音如山泉叮咚,清越动听,却暗含着威严在其中。
陈芸瘪了瘪嘴,满心的委屈,却没有再说话了。
沈瑶光心中感叹这姚先生在女孩们中说话可真是管用。女孩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不太服管教的,尤其是世家贵女们,心存傲气,对出身低于她们的女先生难免心存一分蔑视。
看来姚先生情商上线,有几分本事。
半天课结束后,女孩们纷纷回家用午膳。
沈瑶光此时在林氏房中,林氏如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然而和哥儿尚且娇嫩,因此林氏仍是不施脂粉,不戴首饰。
“瑶儿今日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可还习惯?”林氏为沈瑶光夹了一块鱼侧腹肉,不带一根鱼刺。
“瑶儿很习惯啊,女先生们都很好。”沈瑶光吃下那块细滑的鱼肉,这便说道。
“姐妹们对瑶儿可好?”林氏又担心瑶儿初来乍到受姐妹们排挤,显然是低估了沈瑶光的社交能力。
“瑶儿今日认识了许多姐妹,大家都很和善。”沈瑶光觉得自家娘亲真是白操心了,自己对付一群小女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便好,瑶儿等会又要去吧?”
“嗯,瑶儿要先睡个午觉,下午有女红课。”
带到上课时,门口处进来一个四十岁中年妇女,相貌比起前两位女先生显得平庸些,却步法优雅,透着股江南女子的婉约。
此人姓杨,曾是江都有名的绣娘,工于苏绣。她身上穿的紫色绣莲云锦裙便是自己的手艺,那红莲绣得针脚细密,栩栩如生,真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清艳逼人。
杨先生给大家派了针线布和花样子,叫女孩们按着花样子来。
沈瑶光有些懵,她对女红是半点不会,顶多缝缝纽扣。如今不懂半点针法之类便要她描花样子?
果真,那杨先生见到沈瑶光茫然的样子,明白此人是新到的,便在众人描花样子的时候亲自辅导沈瑶光基本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