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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耿宋宋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林映雪的擂门声几乎像炮仗一样。

    “耿宋宋你丫可真能睡呀,都上午十二点了!”打开房门就看见满面桃花的林映雪,长眉杏眼,挺鼻樱唇,白色的羽绒服干净得像雪一样,柔软的兔毛围住她一张娇俏的小脸儿,淑女而文静——个屁。

    林映雪,n大历史系系花一枚,素有“花瓶”之称,以美貌和温柔如水闻名。“是个很温柔的女生哦。”大家都这样说,从前耿宋宋也是这样认为的。

    从前,是指在参加文学社认识了林映雪之前。接触下来,闷骚型的耿宋宋和精神分裂型的林映雪成为了脾性相合的好朋友,准确来说是臭味相投,两个妹子都热衷于看小说和漫画,喜欢蓬头垢面裹着被子在宿舍追电视剧,就连审美也出奇地一致,于是很快成了好朋友。正因如此,耿宋宋才得以荣幸了解,这个美名远扬的文静淑女其实完全是个汉子,在她面前生冷不忌、荤素不挑,简直就是精神分裂。如果林映雪的拥趸者看到她现在大大咧咧的样子,大概会误以为她有双胞胎姐妹。

    耿宋宋抓抓头发,耸肩道:“昨晚睡得晚咯。”说着跑去刷牙。

    林映雪跟上来,八卦兮兮地说:“哎,有没有见到那个帅哥啊?叫旗正的。”

    “你还好意思跟我讲这件事?要不是你说想跟沈南单独相处,我才不会自己租车先来这儿的。结果你知道吗,我半路车坏了,碰上那个旗正,吓都吓死了,还以为是坏人。你也是,为什么那么放心随便找一个陌生人来带话啊?”耿宋宋满嘴泡沫,还是坚持不懈地抨击林映雪。

    林映雪笑得很贼,邀功似的说:“旅店的老板娘认识他咧,听老板娘说,旗正的哥哥在这儿做事好多年了呢,旗正也每年都来很多次,而且都是去索南达杰保护站,肯定跟你同路嘛,顺便带个话,说不定有事还能照顾下你。再说……嘿嘿,他长得很帅啊,是你的菜哦~路上有个帅哥,你也不无聊啊。”

    呃,仔细想想,旗正长得也确实满符合“帅”的定义。那林映雪也判断的没错啦,的确是她的菜——耿宋宋很喜欢高鼻梁男生。不过,旗正帅归帅,人倒是挺恶劣的,嘴巴不饶人,又有点自恋。动不动就说点儿一本正经的假话。

    两个女孩儿挽着胳膊走出来,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就径直去了餐厅。沈南学长正在剥鸡蛋,看见二人,笑着招呼。林映雪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立刻恢复了温柔如水的状态,坐过去开启了第一人格,说话甜得能掐出蜜。

    耿宋宋翻个白眼儿。她一觉睡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大口大口吃饭。错眼看见旗品大哥,就摇摇手,说:“旗正呢?我还他手套。”

    旗品大哥摇摇头,喝了口汤,说:“他早上开车走了。家里有事儿。手套就送你了,在这儿,没手套不行。对了,这把勺子你也带着,都是旗正的东西。”

    刚说完,队员们喊他出去。耿宋宋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走了,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把勺子,大大的一把,拿起来沉甸甸的,圆圆的勺儿,长长的把儿,哑光的银丝面,黑色磨砂手柄。

    原来是旗正的东西。

    耿宋宋在这儿呆了十几天,拍照写稿子,帮忙给过路的游客讲述历史,为每一次收到的捐赠而欢欣鼓舞,渐渐可以分清哪些珍贵稀少的动物品种,也会生出一种天地苍茫的荒凉感。临走时,她收拾行李,带走了那把勺子和黑色的皮手套,交上了一份内容翔实、图文并茂的假期实践报告,留下了一笔钱。

    也明白了什么是大爱,什么是胸怀。

    -学校

    假期结束,耿宋宋拉着行李回到宿舍。秦宜梢已经在宿舍住了好几天,见到她来,很高兴,笑嘻嘻地说:“哟,宿舍终于来了第二个活人。”

    两个姑娘一块儿去食堂吃饭,讨论着新学期的课表。秦宜梢因为高反严重没有去可可西里,独自返程回了家乡,又跟几个同学一块儿去了泰国玩,差不多整个暑假,两个人都没怎么见面。这会儿倒是兴趣盎然,问东问西,对没有去成可可西里很遗憾。

    耿宋宋说的口干舌燥,最后大手一挥:“我不是拿你相机了嘛,待会儿回去你看照片,我拍了好多好多照片。”

    说完手一抖,调羹里的醋全洒在白色裙子上,蓦地晕开一大片酱色污渍。秦宜梢赶紧帮她拿纸擦拭,耿宋宋却不知为何想到那天巡山时,旗正淡淡地撑住门框,警告她:“不要穿白色。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能力准确地把白色外套和雪堆分清。”

    一整个暑假,耿宋宋都在整理那些照片。在某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她终于把所有照片导入电脑,分门别类,却不由地把旗正拍的那几张照片专门建了个文档——新建文件夹9。想了想,把相机里偷拍旗正的那几张照片,统统删掉。

    就当那是一场梦吧。一场无人知晓,隐秘的梦。夏末,秋初,枯黄的梧桐叶,走上去“刷拉刷拉”响,呼啸的北风,灰色的天空下着冷冰冰的雪珠儿,鹅毛大雪,春寒料峭,日子缓缓流淌,耿宋宋一如既往地上课、宅,偶尔出门看电影,大部分时间都对着电脑写稿子,和秦宜梢一起去洗澡,听她讲一些八卦,德语系的费安娜好像交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学美术的小七被包养了,本系的著名情侣分手女方闹自杀。

    已经是大三的下学期了啊。耿宋宋成了一个凭借写稿子挣生活费的人,在网络上连载小说,给杂志投心灵鸡汤文,什么都写,连枪手都当。生活不算安逸,却做最喜欢的事,这样说来,耿宋宋过得很好。定期给保护站汇一笔钱,匿名。

    绝没想过会再见到旗正。

    那天是周五,周末也没有打工,耿宋宋上完最后一节课,背着书包,裹紧了大衣,出门搭公交回家。下午三点钟的阳光不错,空气是凉的,但颜色却是鲜艳的,让人暖和。为了抄近道儿,她走了学校的偏门,出门撞见鬼。

    平时稀少无人的偏门停了一辆车,很好的牌子,风骚的宝蓝色,流线型的设计。俊男靓女。德语系费安娜,以及她传闻中的有钱男朋友。

    男子黑色大衣愈发显得风度翩翩,手中的烟在初春的风中晕染,很高的个子,斜斜靠在车旁,一只手搂住费安娜消瘦□□的肩膀,轻轻一吻,与她告别。

    非礼勿视啊。耿宋宋别过头不去看情侣间的耳鬓厮磨,装作发短信的样子掏出手机,心下感叹,费安娜的确美艳,混血儿的她五官深邃,艳光四射,挑染的栗色卷发打理得很好,蓬松卷翘,似是无情却有情。

    走了很远,余光看到那辆宝蓝色的车缓缓滑行在空旷的街道,不由地打量几眼,谁知司机肆无忌惮地按了数下喇叭,继而摇下车窗。

    锃亮的玻璃后渐渐露出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眼窝很深,剑眉若刀裁,漆黑而神秘;笔直的鼻梁,愈发显得冷峻。

    最后才是笑意盎然的唇角,弯弯的弧度,虎牙。

    虎牙?

    耿宋宋歪了头,有几分不可置信:“旗、旗正?”

    “怎么了耿二二,跟着哥哥才混了两天,都记得我哈。看来我真是帅得难忘。”旗正停了车,笑得畅快,招招手,示意她上车。耿宋宋一溜小跑上了车,抱着书包,啧啧称叹:“你真是香车美人儿,左拥右抱。”

    旗正笑,旅途中的陌生人又在家乡遇见,不能不说一种缘分。他问宋宋去哪儿,驱车汇入滚滚车流,送她回家。耿家在n市西郊,路上有些堵车,俩人聊东聊西,倒也不觉得无聊。联想到之前秦宜梢输送的八卦,宋宋恍然大悟,原来旗正就是费安娜的男朋友,不怀好意地说:“哎旗正,你知道吗?你在我们学校都成神话了——让大美女费安娜对你死心塌地,简直传得跟神人一样。谁知道百闻不如一见,竟然是你。”

    旗正摇摇头,说:“传闻都是假的,不足信。”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觉得我本人比传说中的更好一些。”

    ……神经病,自恋狂。

    车流缓缓蠕动,这段路是整个n市最堵的地方。堵了差不多两个钟头,两个人都饥肠辘辘。旗正问:“你有急事么?不急咱们吃饭去啊。这附近有家火锅店,地道四川味儿。”

    耿宋宋也饿得不行,一听火锅就两眼放光。两个人一拍即合,旗正一打方向盘,拐出拥堵大军,七拐八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小门面,却别有洞天,像个小院儿,大门口挂着盏纸灯笼,木质的对联牌匾挂在门口,上面写着“火山”。里面悄没声息的,旗正倒是熟门熟路,领着她拐了进去,屋子里几个男子在打台球,看见旗正,都纷纷放下球杆,笑着说:“旗少来了,咱们可好久不见。”

    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纨绔少年似乎和旗正非常熟,一身嘻哈打扮,跳过来,搂着旗正说:“阿正,听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混血,大长腿,特漂亮,盘靓条顺,特会来事儿,是不?是这位吗?”他一边说,一边转身打量耿宋宋——平凡无奇的脸庞,消瘦却没曲线的身材,皮肤苍白,呃,这个好像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他脸上带了一丝尴尬。几个人都审视地看着她。

    耿宋宋赶紧摆手:“我,我不是。”

    众人一副“我懂得我懂得”,旗正懒得理他们,侧了侧身子,挡住宋宋,却还是耐住性子说:“嘴里别不干不净的,这是我朋友。”他不想让这群朋友们把耿宋宋当成那种随随便便傍大款的女生,也不想他们背后议论她。见他一本正经,几个人也就知道了意思,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旗正这人,虽说也情史不断,沾花惹草,到底还是讲究几分你情我愿,从来不招惹规规矩矩的女孩儿,生怕辜负了人家,当下又如此维护耿宋宋,大家都晓得,她不是那种虚荣的姑娘,也便不该用轻佻的话说她,就都收敛了方才的玩笑,众人好好地打了招呼,旗正这才带着宋宋上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