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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绛要把哲暄留下来的想法,最终还是要和子绍说的。在军中,他不是兄长,而是领军之帅,即便他们亲兄弟,也不得不守着军规。
“我知道了。”
子绛受不了十四了然于胸的样子,烦躁问道,“刚和你说要送她回去的,你怎么又知道我要把她留下了?”
子绍手中提笔写着奏折,头也不抬,淡定答道,“我不只知道你会来,我还知道,是郁氏要留下来,所以你也会让她留下。”
子绛知道,十四话中有责怪之意,不着急申辩,只坐下来,不屑道,“如今他来了,我可就不用天天想着那件事情会不会波及到她,或者是父皇召他说话了,总算是安心咯——”说着,便把尾音拉着老长,便伸着懒腰,继续道,“哥,我可又要比你先当父亲了。”
子绍不用抬头,连看都不用看,就能知道他得意忘形的嘴角扬起的弧度,不慌不忙,只一句,“既然郁氏休息了,你还是想为你的妻儿,好好想一下如何攻下眼前的伏尔部吧,别笑得那么没心没肺的。”
子绛知道眼前的战事严峻,所用粮草已经过半了,这就代表着这场战争的时间也该是要过半,可是最难啃的骨头才刚刚显露出真正模样。
“其实围而不攻本是最好的计划,战事起的突然,高车人都没什么防备,粮草不足,咱们给他围上两三个月,高车必定不攻自破了。只是咱们长途跋涉,这招又行不通。”
子绍手中的毛笔一搁,起身缓步走到地图前,双臂环抱,立定深思。
“如今高车只剩下伏尔部一座孤城了,偏就这座孤城竟没有主力之军。”子绛也站了起来,走到子绍身后,用审时度势的口吻评判道。
子绍没有回答他,子绛知道他在思考,这还剩下的几万骑兵会被额齐格藏到了哪里。
正是四下无言的时候,哲暄进来了,一身男子圆领便袍蟹壳青地,翠竹绣边,头发轻挽,束发髻,玉竹长笄贯发髻而过,不施粉黛,躬身微施一个万福礼,没有多余的话。
子绛在一旁看着意外,问道,“你不是睡下了吗?怎么又跑来了。”
哲暄看着子绛一眼,只是微嘟着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却没回答他一个问题,只说到,“十四哥,可以把战事说与我听吗?”
子绍此时也转过头来,看着郁哲暄,她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女子问政,乃是大忌,大婚次日,梦君是当着子绍和子绛二人的面,提点过赫连容和哲暄的。
可是哲暄这样平和从容的眼神,显然是知道却不愿意退却的。
子绛看出了十四眼中的责难,赶在他说话之前,拦在十四身前,护住哲暄,说道,“快回去。你答应过我,留在军中的条件是要好好休息,护好自己和孩子。”
哲暄却是一动不动,一抹自然而然的笑爬上酒窝,扬起的嘴角在平静地抵抗着子绛命令似的守护。
“让她留下。”子绍发话了。
这让子绛很是意外,他完全没有想到,十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他不免要问。
“因为她比我们更了解草原。”
子绛知道了,十四是想听听她对眼下这个困局的看法,所以他从未拒绝过自己把她留下,他也不反对自己原本要把哲暄送走的打算,却是顾及他这个做丈夫和父亲的心。子绛看着十四,心里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十四向来是个唯结果是图的人,所以不计较男女之别,反而更是倾慕有才德的女子。当然,这和念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她总是能这样带给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即便如今人已作古。
这样的心思,子绛知道,哲暄也可以想见,所以都无需多言,三个人便同时面对地图说话了。
“你想知道什么?”子绍问。
“兵力,还有——”哲暄看了子绛一眼,从容不迫地说,“你们在费心的事。”
子绍没答话,他知道这时候该回答哲暄问题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而是子绛。果不其然,子绛开始作答了,“危山和平凉取的轻松,所以弩、车、骑几乎毫无损伤,只是步兵难免有损耗,不多,大致千人吧。”
子绛说着,看了眼子绍,他还是一副不打算插话的样子,子绛便轻松而言了,“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曹纶早先探得,高车应该还有四到五万骑兵,这是最后却是最主要的一支王军之师了,可偏偏,这数万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哪去了。”
军队不知所踪,这样的形势绝对是哲暄想象不到的,“不知所踪?”她确认道。
“是。”子绛点头回答。
“这怎么可能?”哲暄一心觉得奇怪,脚下不禁往前进了几步,说道,“伏尔部除了王城以外,方圆全都是草场。草原视野开阔,便于观察。这样地形单一的地方,没有地物屏障,连一两人都藏不住,更何况四五万人马,不可能会发现不了。”
“我们也不信,可曹纶亲自带兵巡视了好几次,均未有发现。”子绛后退了几步,坐在了胡床上。
子绍还站着,显然,哲暄说的这些他都反复想过,也卡壳在了这里,再没有什么新进展。
哲暄心里暗自叫着不可能,但是子绛的话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她错了。
地图悬于眼前,伏尔部,以南的大片广袤草原,和危山,平凉,如今已经是魏国的土地了,以北还有的庸城,嘉宁城,收回了父汗手中。
“伊吾、高昌呢?”
“在郁久闾汗王手中。”子绛问。
哲暄点了点头,说道,“白山以北,是高车境内唯有的一个适合隐蔽伏兵之处,如今,既然已经在父汗囊中,那便再无其他可能了。”
子绍知道她有决断了,可就连他自己都觉不会再有其他办法了,他眉眼之中有静心倾听之意,退回自己位上坐下。
“这样说,你是觉得有什么可能,对吗?”子绛问道。
哲暄坐回到子绛身边,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而问道子绍,“十四哥,哲暄有个大胆想法。”
“说来听听。”子绍几步开外坐着,意味深长的扯开一个笑容,说道。
“如果,并没有这四五万大军呢?”
哲暄说完,嘴角的笑缓缓收了起来,镇定地看着他们兄弟俩。
“怎么可能没有?”子绛突然站了起来,觉得哲暄这话说的奇怪,更是暗自担心她口不择言,惹得十四哥不满,自己先一句把子绍的后话堵死,“曹纶虽年轻,但这点经验还是有的,他比我们先出法月余,兵力情况,军力部署,都是一应打探清楚了的。前几战,战场虽也有未打扫干净的,但是到底也不会有如此大的错漏。”
哲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他的错处,说道,“或许,不是曹纶的错处。”
这话说来更怪,连子绍都没反应过来,她究竟要说些什么,却也不慌忙责怪,只等她自己说道个清楚。
“高车两面作战,按理必会以车阵以对父汗的骑兵,以高车骑兵以对十四哥步兵,只是——”哲暄也自己站了起来,说道,“十四哥没有想过吗?毕竟是我父汗先发的兵,以常理较之,高车人不擅长车阵,若是寻常来犯,必会以骑兵相抗。十四哥可曾知道额齐格是如何对付我父汗的吗?”
子绍听闻至此,已有些了悟,哲暄之敏锐,除了熟知草原,无非是能跳离他们所困厄之处,远望这样的处境。如今,只是尚有不明之事,便也并不打断哲暄的话,只说,“听曹纶说,好像原本是有人走了北径,想包抄郁久闾汗王骑兵的右翼,可是——”
十四自己说着,恍惚之间已经有了答案,哲暄的话有醍醐灌顶之效,眼中犹如星光闪过,身体“嗖”一下站了起来,脱口道,“你是说,那一路是骑兵?”
哲暄点了头,刚想开口解释,子绛却说了,“可是没听汗王说,有遇骑兵伏击。”
“自然没有。”哲暄说着,看懂子绛眼神中茫然之色的她,往地图前走了走,指着图上高车北境一处,说道,“这儿,十四哥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子绍跟了下来,一同来的,还有十五,“什么?漏了什么”十五关切地问。
“柔然是一个难草原,北荒漠的地方,高车虽与柔然不同,全境几乎全是草原,但是想要包抄父汗的军队,就一定要走北径。”
她的玉指,在地图上轻轻一划,准确地找到了一条分水岭般的地界。这正是郁久闾发动袭击的地方,哲暄怎么会知道的,子绍怀疑不解之下,瞥了子绛一眼,子绛随即摇头,否认是自己曾与哲暄说过。
哲暄看得清他们俩的眼神交流,却也不想理会,自然也是知道了会是什么意思,便更加断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这一条路径以北便是柔然为数不多的一点荒漠了。”
哲暄离开地图前,背对着十四十五,从容不迫说道,“如今夏日炎热,午后荒漠沙丘之上更是热浪袭人,阳光炙烤,恨不得把人全作了烤全羊。可偏偏又是一丝风都没有的,这样的气候,在荒漠与绿洲之际,最是会形成一种奇幻之景,这便是沙蜃。骑兵最是容易在这样的环境里,迷失方向,走错道路。”
十四心下不免佩服哲暄。她从未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却仅仅只是凭借着逻辑,就这样硬生生地,就可以猜测出来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有如此的功力,她是全凭借运气,还是真正实打实的推断出来的,可是不论哪种,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只能说明,他们迷路,总不能说是凭空消失啊?再说了,这可是四五万人马呢!”子绛追问道。
哲暄有些哭笑不得,转过身来,正眼看着子绛,说道,“他们迷路了,难道会在草原迷路吗?必然迷失在荒漠里了,这样的日头,荒漠环境恶劣,又没有水源,还不早就渴死了。”
哲暄笑了起来,明朗地如同邻家的小女孩,甜甜柔柔,脸上一掐,似乎都要掐出水来了。
她没有停下,趁着此时十四十五都没说话,自己心下又起了一丝得意,继续道,“其实这样的气候,本不该选择这样的路线,但是你们的袭击发起得突然,我想我父汗也是没有流露出丁点的消息。额齐格这个人不仅荒淫,更重要的是,他极其自负。我猜,这办法是他自己想的,而他手下的那些将士绝对不会同意,可是无可奈何啊,谁叫他这些年几乎把哲勒可汗留下的贤臣良将,都贬黜干净了呢。既然无人奈何得了他,又担心被他杀之后快,只有冒死依计而行了。”
她的猜测很大胆,但是很周全,子绛刮目相看,听着她滔滔不绝,心总是难免会动起来,就像是初见女子的大男孩。
子绍的心,却揪了起来,一副上下打量的神色。她婚宴上惊人的举动,子绍见过;她刺伤子绛,在自己面前义正言辞,他也见过;前一夜,一脸风尘赶至军中,涕泗横流的样子,他也见过;如今眼前,又究竟是哪一个她呢?
“哥,你觉得,哲暄的猜测,会是对的吗?”子绛没有顾忌哲暄会不会生气,直接问道,算是把子绍出神的魂魄勾了回来。
“虽然大胆,看似也很荒诞,但是——”子绍顿了顿,看着子绛自信的眼神,不慌不忙,又看了一眼哲暄,才说,“可以有佐证的。”
十四的想法得到了子绛和哲暄的认同,马巍很快进来,得令去请曹纶,预备亲往前线庸城一趟。
“你可要让人带信去给汗王?”子绛伏在哲暄耳边,低声说道。
她摇了摇头,“不着急,再等好机会吧。”
她没有再多言了,坐在一旁自己喝着权善才端来的汤药,看着子绍和子绛又站回地图前,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他们这是在唱空城计,演的是一出无中生有,故意将错就错,骗的我们不敢轻易出手。”子绛估摸着说道,“即便是没有四五万骑兵,伏尔部城中,也该还有个万余人。如果能引其出城,以车阵灭之,伏尔部何愁不破。”
子绍右手压在腰间马刀之上,早已没有子绛说所,当年的倜傥风流之态,不发一语,不禁让人徒增了惧怕之意。
哲暄也没有办法,若是说她刚刚是信手捏来,这会儿便是如何搜肠刮肚都不没有办法的。她到底没有征战的经验,用兵的手段都是从书上学来的,用子绛的话说就是“可靠却不实际”,所以她并不知声了。
“哥,你有没发现,这几日到了夜间,营内有南风起。”子绛冷不丁的一句,竟然和子绍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下去。”子绍有意让十五说完自己的想法,并不打断。
“行火烧之计,借着南风,把这把火,烧尽伏尔部去。”他坚定地说,“我就不信,额齐格还能在王城坐得住。”
哲暄手里的药碗险些被打翻,“火烧,你们要火烧伏尔部——”哲暄只觉得心里惊恐不知如何说解,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她心底的拒绝如同给了身体一个彻底的命令,这样的拒绝不允许她再选择沉默。
她说道,“不可以,王城之中还有很多平民,火烧必定会殃及无辜。”
“暄儿——”子绛制止住她。
子绍没有理她,也没有理子绛,面对着地图说道,“我们的时间有限,不容许再有过多的迟疑了。”
哲暄还想说话,被子绛拦了下来,他的身体牢牢拦住了哲暄继续向前的脚步,宽大的手掌轻捂住她的朱唇,“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可怜城中人的性命,也要顾及我们身后的将士,还有他们守在家里的妻儿老小,他们都和你一样,等着,盼着,希望他们的丈夫、父亲、儿子能够平安,得胜而归以减赋税。”
子绛的声音很小,靠在哲暄耳边,她沉寂了下来,即便心中汹涌不断,前夜所见的尸横遍野突然浮现在眼前,她知道子绛的话是对的,她不能为了一些人的性命损害了另一些人,她无力辩驳,拒绝地闭上了眼,任凭子绛把自己放回胡床。
马巍回来了,就在哲暄胃里,胸口里都翻江倒海地厉害的时候,带回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王爷,皇上的密函。”
被蜡封印住的信封被八百里加急送到子绍手中。
哲暄并没有去留意看,只是还想着方才所说的火烧之计,何其残酷歹毒,而这样的计策却是由子绛想出来的,或许,凭着刚才子绍的默许,那也是他心中的谋划。
她心里清楚,如果高车城中只有一万余骑兵,只要凭借最简单的车阵,左右配上五千骑兵,也就足以将他们消灭殆尽了。这是对作战士兵,残酷是战争胜利必不可少的基石,这她明白,可是真的有必要把这把火烧到城中无辜的百姓头上吗?这真的必要吗?
“父皇说什么?”
子绛没有留意到哲暄的出神,或是说,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哲暄已经出了神,因为他和子绍都知道,这份密函会是一个重要的转折,而哲暄,此刻正一无所知。
子绍把目光投到了哲暄身上,那样的眼神分明是叫子绛把她带走,十五顺着子绍的眼光,这才发现哲暄早已双目放空,不知思绪飘荡至何处了。
哲暄这才漫不经心抬头,如看戏般的心态看着两人说话。
“不用了。”十五回过头来,对着子绍说道。
这三个字,足以让子绍明白,十五都做过些什么。他没有把自责和不满投向哲暄,一脸怒气,瞪着子绛,锋芒的目光如同万箭齐发,目标却是自己的亲弟弟。
“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
子绍说着,近前一步,脚步之重,似乎可以撼动天地。他站在子绛面前,让他进不得,退不得,压迫的气息如同挣脱不出的牢笼,紧紧地把子绛锁在了里面,挣脱不开,更不知要如何挣脱。
对于哲暄,这一刻,子绍用最直接的方式,最彻底的手段,让她知道了墨雨轩里子绛的话,是真实的,子绛在她面前对于十四的判断,也是分毫不差。
她同子绍一样,把目光投在十五的身上,溟水剑刺进子绛胸口的那个瞬间,沿着溟水而落的鲜血,在这一刻,全都肆无忌惮地闯进眼帘。她本就知道,子绛选择吧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时候,是冒着怎样的风险,要下多大的决心,可唯有此刻的突如其来,才能真正说明,子绛那一刻举重若轻的背后,是怎样的良苦用心。
哲暄起身想要替子绛辩解,才发现自己此刻的无力。
“哥——”子绛呼唤着,用亲情呼唤着他,十五要取得他的信任,也必须取得他的信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哲暄。
“她早就知道了,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子绛说着,迎着十四的灼灼明目,毫无退却之意。他知道,既然他自己认定了,也要让子绍认定,而他能告诉子绍的只有自己的坚决,最好的方式,就是寸步不让,直面向前。
子绍懂了,沉默了。
子绛本就知道,他的态度没有那么容易改变,他的沉默,绝不是默许,而他和哲暄能做的,只有等。
帐外的阳光,从被微风卷携起的门帘中透了出来,湿热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迎面而来,丝毫没打算给人留下喘息的余地。
哲暄分明看见,子绍的目光顺着这道阳光,望向外面。
子绛的受伤,是哲暄失手,还是刻意而为?子绛既然打定了主意,不给实话,他也不会再问,不会再有其他的答案。眼前的两个人,不用多看他都知道,他们已经把彼此绑在了一起,他可以相信这交互了性命的两人吗?
帐外操练的刀枪之声,时不时传来的萧萧马鸣,都无法侵扰他们此刻的无言。
子绍手中薄如蝉翼的信纸,迎着那抹光,落在十五手里。
“父皇要亲审夏天无?”
子绛口中平常的一个问题,却如同一记马鞭,抽出哲暄心头的一条血痕,“陛下要亲审?”她确认着问,从子绛手中夺过信,重新确认魏帝御笔亲书的每一个字。
“他不是太子的人吗?为什么?”
哲暄不解。
子绍没有回答,过多的解释,在此刻显得很多余。哲暄把求解的目光投向了十五身上,他不可能不知道,哲暄笃定。可十五也没说,他不知道,这一切该从何处说起。
马巍来了,带着子绍要见夏天无的指令,又出去了。
很快,这个恶名昭彰的人,这个杀了李念瑶的人,就这样,被五花大绑,横着架进这帅帐之中。
哲暄全然没有想到,这个使脱手镖的人,这个会让十五特意提点自己小心的人,被放下的时候居然是以一个书生模样的温润君子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
“果然,伪君子才是最可怕的。”
她轻哼了声,在心中喃喃道。
“夏天无,怎么样,我给你开的条件,你想好了吗?”
夏天无双手被一前一后地绑着,可即便这样,却从方才起就未曾弯过脊梁。他打着商量的口吻回答子绍,“我御前怎么说,可决定着王爷的后半生。我夏天无无非是贱命一条,不值钱的,可是王爷就不一样了,清宁王府和清河王府,上下几百条人命,全系在我的一句话上。王爷难道以为,就凭自己空口说的一句话,我就会相信你?”
这样的心思,在远交多国的子绍眼中,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夏天无无非是想要的更多,不仅是一条命,还要自己后半生的前途。
还没等子绍不耐烦,十五已经开口了,“你无非是不相信,你的父母妻儿都在我们手上罢了。又何必装出一副讨价还价的口气。”
子绛绕到夏天无的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可这巴掌却没落下去,他收了回来,背过身说道,“你以为你到了御前,供出我们,你就能活命吗?”
这一句,倒是比千言万语的利益更有效果,夏天无动摇了。
“你注定是要死的,从你的脱手镖,杀了不该杀的人的那天起,你就注定活不了。”
这个人,子绛说的是念瑶,哲暄心里清楚。夏天无毫无准备的样子,哲暄看得明白。
“既然如此,那我夏天无还是成全自己忠义之名好了。”
他话中的淡然掩盖不住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惊讶。
“为了死后的所谓忠义,要赔上你老父母,和不出三个月大孩子的性命。”子绛冷笑了一声,充满了不屑和嘲讽,说道,“这样的忠义,会不会要价太高?”
这话停下了许久,子绛也没再说话,这时候,似乎任何多余的话都不应该有。夏天无本就是个惯用交易之人,子绛相信,他能自己判断这其中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