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中文网 www.19zw.com,最快更新半兽之瞳 !
甄亚臣脊背一阵发凉,再难讲出一句话来。
唐寅褐的目光,和二十年前宫墙外的那双眼一瞬间仿佛重叠起来。
短暂的失神之后,甄亚臣无力地笑着摇了摇头,或许自己任何时候都过于专注于保命了,竟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感情,会将生死置之度外。
欣王不知何时踱了进来。
甄亚臣下意识将自己被镣铐束缚的双手往身旁藏了藏,却只是于事无补。
欣王倒是全然不在意,只与他比肩站着,视线紧盯着床上的两人。
“有希望吗?”。
他平静问道。
听着甄亚臣的解释,欣王却是一脸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甄亚臣带着一丝困惑斜眼朝欣王瞥过去,想要确定他是否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平常武夫自不必提,就是那大内一品高手,以他早年行走于宫中的接触来看,也没有谁有这份魄力就敢拿自己打小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真气硬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去灌输,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看来不过极冠的年纪,就算打从娘胎里开始就习练最上乘的武学内经,如今不过区区二十年时间,也断然不可能超越了那些武痴去,为何欣王此刻就敢有底气讲出这样的话来?
这边甄亚臣困惑着,身边欣王已经笑着朝前轻跨了一步,朝着宝儿道:“我刚刚朝宫里递了请求留甄亚臣在唐府半月的疏奏,人你直管留在我这里便是了。等到天明,我派人送你回去。”
宝儿望着欣王,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从小到大,与这位慈义叔叔讲话,她从来都没有反对的勇气,这样的惧怕,甚至面对高天皇帝和齐王也不曾有过。
如今宝儿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是顺从的点头。
此时此刻,身在唐府的辛紫正做着一个似乎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梦中,她被困在一个没有门窗一片漆黑的密室里,手脚都被固定在木架上,一动也不能动弹。
她用尽力气挣扎着想要逃脱,手脚却使不上力气来。
混身每一处肌肤都仿佛要炸裂一般的疼。
脏腑都像是被放在活中炙烤。
身上像是被插满了透明的导管,从管中不断流出的,是她体内的血液。
滴答。
滴答。
没有一刻间断。
身体一点点被抽空。
血肉慢慢被榨干,最后只剩了一副枯黄的皮囊和皮囊下包裹着的一具白骨。
这样的痛苦持续着,永不停歇。
这样暗无天日的活着……
活着,与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死了反倒干净了?
如果她可以选择,这一刻,她宁愿死去……
阿紫……
隐隐有呼喊声,断断续续,像是从天边传来。
那声音那么熟悉,总能让她安心,让她身上的痛苦也一点点消失。
阿褐?
是阿褐的声音。
她努力分辨那声音的方向,她试着挣脱这黑暗中的束缚,她要活下去!
她还没能和阿褐一起离开这里,他说好要带她归隐,过回如当年在撂河山娘娘庙时那样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日子,她不能扔下他一人独自面对这世界,他该多么痛苦和绝望?
辛紫内心呐喊着。
指尖微微颤动。
这细微的变化被唐寅褐看在眼里,他伸手紧紧握住她苍白而纤长的手指,视线紧紧盯着那双在眼睑下躁动不安的眸子。
辛紫努力抬起仿佛千金重的眼皮,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阿褐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她有些吃力地冲着他笑笑,抬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
唐寅褐会意,慌慌张张伸手将她另一只手也紧紧握在双手之中,仿佛生怕她再从自己身边溜走。
“阿褐,”辛紫开口,声音沙哑,“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唐寅褐点头,根本不去想辛紫的这个提议有多么不现实,也再也不顾及之后的路上会有多少荆棘。
这一刻,她害怕了,想要离开。
他就带她走。
之前那些放不下的大义,如今看来都太可笑了。他想要还唐嘉善和朱慈义对自己栽培养育的恩情,可对方可曾真的在乎自己的这点情义?
他不在乎最后恩断义绝之前被当作杀人的刀来利用,可利用自己最后的底线,不惜趁机设下这样卑鄙的局去困住辛紫,在他们狠心出手伤害阿紫的那一刻,就是与自己彻底决裂的那一刻。
那天夜里,一轮满月高悬于夜空之上。
甄亚臣带着镣铐端坐于唐府后院的石凳上,看着一个男人魁梧的身影,横抱着一个少女瘦弱的身子,翻身跨上一匹枣红色骏马,静静离开了唐府,朝着东京城外而去。
他缓缓仰头看着那轮明月。
今夜出奇的静,静到连一丝风声也没有。
可他总觉得周围满是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他透不过气来,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更是让他窒息。
这样的情景,像极了二十年前,同样的一轮圆月也照着一双人离开。
当年的那对璧人最终也没能逃出东京城。
宫门外,那个叫辛汉的男人死在了一位女子怀中。他清楚记得那女子临终前望着自己的目光,每每午夜梦回,总是被那目光惊醒,望着自己颤抖不止的双手,就算洗得再干净,总觉得仍旧沾染着些挥之不去的紫色血液。
这样被梦魇折磨了数十年,只因为,他曾亲手掏出那女子的心——那颗七窍玲珑心。
今晚,与当年那女子有着惊人相似容颜的少女,能否摆脱自己母亲留下的宿命?
甄亚臣对着夜空笑笑,眼中有泪光似星光一闪而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