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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赵达铭比我大俩岁。从小就学习很好。听奶奶说,他的爷爷和我爷爷曾一起在县里任职,只不过我爷爷后来半途辞职回了赵家园。而他的爷爷是在退休后才回到赵家园的。
赵达铭的父亲很有作为,名校毕业,一路升迁。直击皇城,位高权重。赵达铭从小和他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初中毕业前,爷爷奶奶相继辞世,赵达铭也就迁户入京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都十几年了,曾经一起走过的路都荒了,难怪见了会彼此认不出。
晚席间,妈妈和奶奶交替着给赵达铭夹菜,殷勤不断。赵达铭应接不暇,一个劲儿地点头致谢。最后老弟实在忍不下了,说:“你们就不要为难达铭哥了,都不是外人,让人家自己吃嘛。看把达铭哥弄得都出汗了。”妈妈和奶奶听后,轮番抨击老弟不懂事,没大没小。
赵达铭则面露赧色,微笑着继续吃饭。我抬头瞟了老爸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只顾吃饭,似乎并没有要参与我们这场席间热聊的意思。饭后,奶奶早早回屋休息了,爸爸妈妈一起留在厨房收拾残局,老弟去当称职老爹去了,只好留我陪赵达铭了。
我们实在没话可说,就谈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没想到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好多已经被我遗忘的童年往事都一一被唤醒。那段远去的美好时光如同刚刚咽下的一道道美味,萦绕心间,十分暖人。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十点了。老妈已经把孩子哄睡下又去厨房泡茶去了。老爸不知何时进屋去了。赵达铭抬头看了下时钟,对我说:“我先进去跟叔说会儿话,你早点休息吧。”我说声好的,目送他进了爸妈的房间,正要回屋,老妈叫住我说:“等会儿,茶泡开了,给他俩送进去。”我又坐下等着。
看着差不多了,我就端了俩杯茶走到爸妈屋门前。就在想着如何腾手敲门期间,忽然听得赵达铭这样说:“叔,您真没见着尹天晟?!那他还能去哪?前天有人看着他坐着初菱的车离开了赵家园。”过了好久,我才听见老爸沉沉地答道:“达铭啊,我都说了,没有见到。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找时间问问初菱吧!你不要找她问这事儿,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赵达铭答道:“那好吧,叔,如果见着了,您就跟我说一声。我先走了。您放心吧,我不会找初菱问的。”我听得赵达铭将要出来的脚步声,赶紧后退俩步,装作刚要走近门口的样子。
赵达铭推门出来,看到我过来有些吃惊。我赶忙故作轻松说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起劲,正要给你们送点喝的。怎么,要走了吗?”赵达铭表情很快恢复平静,含笑说道:“太晚了,今天先走了,改天再来。”我跟在他后面,把茶顺手放回茶几上,说道:“我送送你吧。”
赵达铭顿足回眸,微笑着答道:“不用了,太晚了,你休息吧。”还没等我回话,一旁的妈妈就抢着说:“哎呀没事,就让她送送吧,你俩这么多年没见了。”说着急忙从后面使劲推了我一把,又道:“初菱,你快去换鞋啊!”我哦了一声赶忙跑去换鞋,这时赵达铭已经开门要出去的样子。我三下俩下收拾好跟着出来了。
我俩说笑着走到电梯口,赵达铭停脚说道:“好了,就到这里吧。快回去吧。”我想起了他和老爸的谈话内容,就赶忙说道:“你先等一等,我想问你,你是怎么认识尹天晟的?”赵达铭吃惊了一下,眉头微皱,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如实回答:“你和我爸的谈话我听到了。我就想知道尹天晟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爸不告诉我。”
“这么说你爸这几天也见着他了?!”
“见了,怎么了?”
赵达铭眉头皱的更紧了,长舒一口气,道:“没事,今天先不说这事儿了。你先回去吧。改天我找你再告诉你。”说完,抿嘴笑了一下,摁开电梯,冲我微笑一下进去了,我也只好回去了。
一进门,看见老妈还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我的样子。我边换鞋边说:“妈你怎么还不睡呢,不累吗?”老妈瞅我一眼,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就送到电梯口就没再下去了?!”我说:“嗯,怎么啦?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一个女人帮他开车门吗?”老妈恨铁不成钢地说:“跟你爸一个德性,不开窍!”我有些气恼地说:“行了,妈,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他家不就是有权有钱吗,咱又不是他家的仆人,你不要尊严我还要呢!”
老妈被我一席话气的脸都僵了,厉声说道:“你知道什么?!人家达铭为什么现在还没结婚?!前几年达铭爸爸就想和我们结亲,你爸犹豫不决,也不让我告诉你。现在好了,人家亲自上门了,我也不怕你知道了。你倒好,这副样子,还要人家怎样?!还有你爸那老东西,板着个脸,哎!你们这一老一小真是气死我了。”老妈说完,一脸哭相,将茶几上沏好的茶气冲冲地端向厨房。就去卫生间给大侄子们洗衣服去了。
我木讷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老妈的话可信不可信。我知道我在妈妈心目中一定是个完美的孩子,不过像赵达铭那样有钱有势,相貌出众,品行端正的,比我更加完美的人不太可能为了我这样一个长相还看得过去的穷女人而守身如玉的。这太可笑了。
思来想去,我觉得一定是妈妈想高攀人家对我使得最后招数。她肯定抱着“说不定还真能成”的这种心态来激将我。唉,我虽然平时对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迎娶灰姑娘的故事持相信态度,但这事儿真要搬到现实生活中来,并且女主角换成颜值待定的我,我觉得不大可能。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还是洗洗睡吧。
于是我就悻悻地向卫生间走去。路过爸妈房间时,我看到房门半开着,老爸坐在床边,侧对着房门,手里拿着爷爷的遗物盒子,痴呆呆地看得正出神。盒子是打开的,确切地说,老爸是在看盒子里面的东西。爷爷的那盒子里装得什么东西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奶奶,老爸谁都不准碰那个盒子。我们认为那是爷爷留给爸爸和奶奶的念想,也就没碰过。
不过平时也没见老爸拿出它来,今天是怎么了,看得那么出神。我默默地走进去,伸手搭在爸爸的肩膀上,轻声说:“爸,想爷爷了?”老爸被吓得慌忙站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随手赶紧将盒子盖上,惊魂未定地说:“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越大越不懂事了。”我没想到爸爸的反应会这么大。我只是看得心酸,想进来安慰他一下,他却这样批评我。
我一时有些小怨气,说道:“怎么了,爸,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嘛。”爸爸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尴尬地说道:“对不起了,爸爸刚才想事情。被你那么一弄,吓了一跳。”我勉强相信了他的解释,继而问了妈妈刚才说的结亲一事是不是真的。老爸无奈地说:“别听你妈瞎说,没有的事。”看来我还真猜对了。于是嘱咐老爸早点休息,然后就出去洗漱了。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至从那尹天晟出现以后老爸就变得有些神秘兮兮,连平时不怎么搭理的遗物盒子今天都翻出来痴痴地看着。难道那个盒子里真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东西?或者真像卉雯猜想的那样,是关于尹天晟身份信息之类的东西?
我越想心跳得越厉害,最后竟连一丝睡意也没有了,真想当即就抢来那盒子一睹究竟。不过转念一想,赵达铭临走时不是说改天会告诉我嘛,还是再等等吧,想到此我就慢慢收起了焦急的心。不过这赵达铭怎么会认识尹天晟呢?还和老爸关起门来谈他?真是越来越烦人了...
不知不觉中,我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大概是想得太累了,我整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时看看天色尚早,本想再眯一会儿,却想起了爷爷那盒子的事儿,顿时睡意全无。
老爸老妈此时正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照顾孩子,各自忙乱。于是我赶快爬起来,装作混混沌沌的样子出来朝着卫生间方向走去,路过爸妈房间时,轻声开门进去了。
一顿翻找后,那盒子终于出现在我眼前。我心跳加速,慌得厉害,最后心一横把它打开了。定睛一看,就一张破破的复印纸,看上去像是一个保证书之类的东西。上面文绉绉地写着:胸中之事大于天,吾等五人在此简单立约盟誓,莫要泄露半点,此后便可同辉煌共腾达。下面署名是赵弘义,赵志义,赵家旺,赵德贵,赵重生。每个名字上面还摁了手印。由于是复印件,那些手印都是黑乎乎一片。时间是一九五六年三月。
赵弘义,赵志义分别是赵达铭爷爷和我爷爷,后面三个也是赵家园的人,也是我们的爷爷辈。我把正文和签名对比了一下,断定这东西应该是出自我爷爷之手。
据我奶奶所说,在赵家园,我爷爷可是他们那一辈最有文化的人。我不明白这张纸为什么被爸爸当宝一样存着,难道就是因为这是爷爷写得?!不过为什么爸爸不把原件拿来保存呢?!还有这上面所说的“胸中之事”到底为何事?!我琢磨了半天,觉得脑仁儿都疼。管它何事呢,这五位老人都已归土,什么大事儿都已成小事儿了。
我见复印纸下面似乎还有东西。急急忙忙翻开一看,下面是一个写着老爸名字的大信封。我仔细一瞅,好像是录取通知书的样子。我慌忙打开一看,还真是,而且是老爸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顿时又陷入一团混乱,老爸不是一直声称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吗?!不是说自己只有初中文化吗,为什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大学录取通知书。这太奇怪了,老爸为什么要说谎呢?妈妈知道这事儿吗?如果知道,以她那么爱唠叨的性格,这二十几年了,不会不抱怨爸爸读了书还这么没本事地整天和黄土打交道。
如果妈妈不知道,那么奶奶定是知道了。不过以一个农家老太太的心理来看,自家的儿子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什么名校,但至少是高等学府呀,不可能不经常挂在嘴边,宣扬她的教导有方的。可是这么多年来,奶奶连半个字也没有提。
只记得在我辍学那会儿,奶奶无奈地和怒火中烧的爸爸说了句:你的种,随你,你拦不住她,随了她吧,这日子怎么都能过。我不就是这样过来了嘛。当时我不明白奶奶什么意思,现在一联系这通知书,好像有点眉目了。难道老爸也是中途退学?所以奶奶和爸爸都以此为耻,所以不敢在后人面前提起?!
我想了想,觉得奶奶也真不容易,老公好不容易端了个铁饭碗,却在中途碎了个粉碎,唯一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却窝在农村做了一辈子的农民,下来我和弟弟俩孙辈儿吧,一个半路辍学,一个虽念完了,也跟没有念差不了多少,看来奶奶这心态还真不赖!
人生在世,好比火烛,心长焰短。烧的再旺,留下来的最终都是一堆灰烬。这个道理,奶奶应该已经领悟的彻彻底底得了。想着想着,心里那点对奶奶的小敌意就烟消云散了。于是心情又有些豁然地把盒子收好放回原地。一本正经地又回屋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