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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长离愣了愣, 大概是被这人完全不一样的两幅面孔给惊到了，好几秒后, 才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叶时归被他抱着, 胸膛那儿传来了一阵阵微微的震动，虽然面上不显, 但心底里还是有点儿尴尬的。
淑妃阁下茶盏, 道：“父亲您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董长离长臂一伸，轻轻揽过了叶时归单薄的肩膀，没忍住拿下巴隐隐长出来的硬刺蹭了蹭他软嫩的小脸蛋：“三日后便要启程了。”
“这么着急吗……”淑妃长睫微敛：“边疆战况可是……不太理想？”
董长离顿了顿, 终于是让叶时归逮着机会摁着他的脸躲开了那粗糙的下巴：“没有的事, 你别多想。”他撑着叶时归的两腋，将这开始闹腾的孩子翻了个转儿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双手随意搭在了怀里人的小肚子边, 笑着安慰道：“再怎么样，还有为父我顶着呢，莫要害怕。”
淑妃抿唇不语，她今日画了惯常的桃花妆容，所以在旁人看来，也不知那泛了红的眼尾究竟是妆的缘故还是些别的原因。
董长离声线平稳地又讲了些在边疆里遇到的奇闻趣事, 这才将稍显沉重的话题给挪开了去。
叶时归闲的无聊，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晃着腿听了许久。
他收住滑到半空的小腿，整个人表情严肃地端坐起来，刚在心里吐槽自己身体变小就算了, 怎么连着心智也变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了，那放在自己肚子上的大掌忽然就伸了上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的脸。
董长离回府时，叶时归那脸都已经被捏的麻木了，他跟外祖父挥手作了道别，本来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晚上却被人再次拎着去了凤阳宫一趟。
淑妃方才征得了皇上同意，说是叶时归这几日就不用去上书房了，只管出宫去董府里陪一陪董长离，什么时候董长离回边疆了，什么时候叶时归就可以回到宫里来了。
叶时归应诺，刚好他也在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抽到时间将那小狼崽送出去，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省了他不少麻烦。
躬身告辞时，淑妃又将他喊住：“你与父亲久不相见，生疏是难免的。不过依今日看，父亲却是真的喜欢你。你只管好好陪着他，莫要生事让他操心，记住了吗？”
叶时归乖乖地点头，淑妃这才放他退下。
第二日清早，叶时归就被咏常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塞进了马车。
里面同坐的还有那个小狼崽，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这个洗干净套了身新衣服的孩子，觉得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穿上整洁好看的衣服，真是整个人都不同了许多。
小狼崽缩在角落里盯着他，昨日遇到董长离以后，这男孩儿似乎就没有再对他龇牙咧嘴过了。
连带着凶性也收敛了不少，只那眼神里的防备还剩了些许，不过比起第一日捡到时的模样，现在的小狼崽更像是在审视叶时归。
马车缓慢地驶出宫殿，叶时归问道：“你记得自己怎么回去吗？”
小狼崽不说话，叶时归掀开掩着窗的布帘，道：“我现在放你回去，你自己看看有没有要下车的地方，没有的话，我便将你放在城门外了。”
最后，叶时归真的就将他放到了城外。
他们去了个较为偏僻的林子里将人放下，解开了小狼崽手上的手铐跟银链以后，叶时归挥挥手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可别再来这里头了。下回再被人逮着拿去卖了，我可不一定能救你的。”
马车骨碌碌地又碾压着凹凸不平的泥土往城门驶去，叶时归上车时，那孩子还竖在原地不动，也不知他到底听明白了没。
董府建在城南，去到时，咏常刚朝守门人通报了一声，那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
董长离今日卸了一身铠甲，里头穿了一袭竹青长袍，外边披了件袖带云纹的白色大氅，比起将军，倒是更像一名风度翩翩的书生。
见到叶时归，董长离看起来是十分的开心，一弯腰，便将那还打着招呼的小孩儿给抱了起来。
将军身量比寻常人要高上许多，叶时归虽然在同龄人里算不得矮，但在他面前的时候，看着却也真的就跟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一般大。
外祖父性格硬朗且开朗，抱着他在府内转了转，转念一想，觉得府内冷清，就又抱着叶时归出去街道里溜达了几圈。
回来的时候叶时归手里还被塞了根冰糖葫芦，他一口一口地咬下去，慢条斯理地在嘴里咀嚼着，董长离见他一边腮帮子鼓了起来，没忍住伸手去戳了戳。
叶时归嘴巴一停，董长离哄他：“不给外祖父吃吗？”
叶时归瞅了瞅他，乖顺地将糖葫芦递到了这人嘴边，董长离笑眯眯地张嘴叼走了一颗，咽下去以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你倒是比他大方多了。”
叶时归扭头看他，董长离却是又走到了一家店里，随手拿起了一个小玩意儿问他喜不喜欢。
这一日下来，叶时归几乎都是在董长离怀里点头摇头度过的。
回到董府时，厨子已经做好了饭菜，清清淡淡的看着平平无奇，叶时归吃了一口，却觉得这味道甚合自己胃口。
董长离亲自给他斟了杯水，笑道：“喜欢就多吃点儿，这老厨子跟了我许久了，做菜味道可是公认的好的。”
一顿饭下来，叶时归吃的有点撑，被咏常扶着回房以后，他刚沐浴完穿戴好衣服，一从屏风里出来，就见到头发微湿的董长离坐在圆凳上，正垂眸看着手里的一纸文书。
咏常与其他下人都躬身退了出去，叶时归眨眼道：“时间不早了，外祖父您不回去休息吗？”
董长离将文书卷起来随手放在了桌上，上前把叶时归抱起来放到床榻里，而后自己也脱去外衣面不改色地爬上了床。
叶时归：“……外祖父？”
董长离躺下，一头青丝在白枕头上散开，见他还坐起上身看着自己，不由拍了拍旁边的床褥，道：“情况有变，我明日便要走了，今晚你就陪我一陪吧。”
叶时归瞧他似乎有点落寞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顺从地躺了下来，拉起被子道：“外祖母呢？”
董长离见他肯睡下，刚柔了眉眼，闻言是忽地一顿。
叶时归睁着眼盯了他很久，看着这人眼神里的犹豫与挣扎渐渐消去，最终成了一道轻声的叹息：“你没有外祖母。”
叶时归一脸茫然：“那母亲……？”
董长离眸色含着温柔：“你母亲与远在边疆的几个舅舅，其实都是我年轻时与一个人一同收养过来的。”见这孩子一副震惊的模样，他没忍住伸手过去细细抚过他额间的碎发：“居然会跟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种事来，我怕也真的是老了……”
叶时归尚在蒙着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脸蛋已经又是被这人捏了一下。
董长离道：“我只与你一个人说，你莫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叶时归呆呆地点头，难怪董长离看着怪年轻的，原来里头还有这么一层故事……不过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些事啊，他如果真的就是一个小孩子，不是一下子全宫殿的人都知道了吗……
董长离说了一声乖，而后又道：“那赫靬族的孩子，你还养在宫里吗？”
叶时归摇头：“放了，今早。”
董长离看起来是安了心：“赫靬人如今几乎被屠尽，虽然不是我们东原人干的，但最好，还是不要给宫里人发现那孩子的好。”他看着这孩子睁大了的水润润的双眼，控制不住地用指尖撩拔了下对方长长的眼睫：“此族体能异于常人，少时尚且能压制，成人以后却能以一敌百，都说树大招风，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被邻族合着除去的缘故。你倘若真心要养着，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莫要去与这族的人接触的。”
叶时归下意识就问道：“为什么？不是说他在东原这儿是不被排斥的吗？”
董长离想了想，尽量捡着容易懂的话讲予他听：“传闻里，赫靬一族的人是狼的后代，生性嗜血残暴，若能驯服自是最好不过，但如若不能使其听服于自己，最后怕是会被对方反噬吞尽。”
他望着恍然大悟的小孩儿，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赫靬一族的人与狼最相似的，其实是那对伴侣极高的忠诚度——只要是他们认准的人，那么这一生便都会死死跟随，哪怕对方抛弃自己了，他们也断不会轻易离开。
只是这孩子年岁还小，董长离觉得不好跟他多说，就偷偷地隐去了这部分的内容。
翌日大早，天才蒙蒙亮，董长离却已经是整装待发了。
叶时归跨出董府，外面铁骑成群，每人脸上肃穆凛然，气势如能吞没山河，想来是前日与将军一起回来京城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入宫，后又被安置在他处，是以叶时归就一直没能亲眼见到这群人。
董长离身在最前方，大概是想趁叶时归起来前离开的，只是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早就醒来。
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他那与昨晚相去甚远的满是冷然的眼神是忽的一晃。
叶时归如今个子矮，对方还上了马，更是要高高地仰起头才能望见董长离的脸。
日光从东方升起，董长离逆着光，叶时归没能看清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再眨眼的时候，对方已经是稳稳地下了马，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围的士兵均是一愣，董长离停在叶时归面前，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时，那声音极其柔缓地问了他一个与昨日相差无几的问题，他说：“时归，你喜欢我吗？”
叶时归望进对方的眼里，嘴巴抖动着，声音已经是自己冒了出来：“……喜欢。”
董长离笑了笑，这人其实生了一副极其温柔的长相，只是最后又为何成了名杀人无数的铁血将军，也诚然是十分的令人费解。
董长离指腹抚了抚叶时归眉心的红印，像是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其他的人，离开之前，这满身都已覆盖了岁月痕迹的人是垂了眼帘，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我也是啊。”
而后风起尘扬，叶时归怔怔地看着一往无前的这群人，不知为何，就是突地湿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节奏会比较慢，做一回名副其实的慢穿噢耶（比哈特）
谢谢：新xx、逐溺、七、小金子的地雷~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