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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面面相觑, 徐冬青沉吟道:“要不阿秋你……秋先生你单独住一间,我和霄哥两人住一间,我略微会一点医术,也能顺便照料他的伤势。”
秋雨桐想了想, 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 便点了点头,而后又望向陆霄:“霄儿, 你觉得如何?”
陆霄默默垂下睫毛, 没吭声。
秋雨桐轻轻扬了扬眉, 他看着小陆霄长大,自然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是——不乐意了。
他了然道:“是了, 你不喜欢和人亲近。要不这样吧, 我和冬青住一间屋, 你单独住一间屋?万一有什么事,反正只隔着一道墙,你叫我就行了。”
小徒弟毕竟是伤号嘛,自然是要照顾的, 他和徐冬青随便凑合一晚上,也没什么。
陆霄猛地抬起头来, 厉声道:“不行!”
“又怎么了?”秋雨桐看着他, 有点懵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小子到底想怎样?
这时,“轰隆隆!!”一阵闷闷的春雷声, 从屋顶缓缓滚过。
“哦,原来如此。”秋雨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陆霄轻轻抿了抿唇,似乎默认了,而徐冬青望着他俩,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秋雨桐看着陆霄伤后的苍白脸色,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软,便对徐冬青道:“冬青,你单独住一间屋吧,我和霄儿住一间。他怕打……咳咳,他怕我打扰了你,我这人睡相不大好。”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小徒弟留点面子的,陆霄怕打雷这个毛病,他可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
“怕打扰我?不会的,我睡觉特别沉。”徐冬青转头望向陆霄,十分诚恳地保证道,“真的,霄哥你放心,秋先生不会打扰我的,我睡着了就跟死人一模一样。”
陆霄淡淡道:“就按师尊的安排吧。”
“哦,那也行。”徐冬青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想了想,又摸出罗无垢的乾坤袋:“秋先生,这乾坤袋你拿着吧,药瓶和玉牌什么的,全都在里面。霄哥他晚上得再吃一枚熊胆丹参丸,伤口的膏药也要换一次。”
秋雨桐点了点头:“嗯,我记下了。”
……
三人安排妥当,便各自进了屋。
这客栈地处偏僻,上房也并不十分华丽,但还算干净整洁,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茶水,雕花大床挂着雪白的床幔。陆霄在床边坐下,轻轻按了按伤口,忍不住蹙起眉头。
“折腾了一天,伤口又疼了吧?先吃枚药,缓一缓。”秋雨桐从乾坤袋里摸出个小药瓶,倒出一枚鲜红色的熊胆丹参丸,又倒了杯热茶,端到陆霄面前。
“霄儿,吃药了。”
陆霄垂眸望着他掌心那枚鲜红的丹药,神色略微有些犹豫:“这熊胆丹参丸确实对伤势有奇效,但瓶子里只有五枚,我昨天已经吃了一枚……师尊,咱们这次前往血狱谷,也不知道路上还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不如先把这丹药留着,以防万一。”
秋雨桐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小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儿忒多,总是想着未雨绸缪。他“啪”一声把丹药拍在陆霄掌心:“行了行了,别叭叭叭了,让你吃你就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陆霄迟疑着,还是不肯吃。
秋雨桐勉强耐着性子又劝了两句,还是劝不动,这小徒弟倔起来简直跟头驴似的!他有些不耐烦了,但又没什么好法子,忽然灵机一动,放沉了声音,缓缓道:“你到底吃不吃?再不吃,我就像上次那样喂你了!”
“……喂,喂我?”陆霄呆了呆,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唇角,耳朵边缘渐渐红了。
秋雨桐看着他的窘迫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这小子一向冷静靠谱,这副羞涩样子倒是很少见,方才这招威胁果然灵验。
他顿了顿,又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紧紧瞪着对方:“嗯?到底吃不吃?再不吃,我真的喂你了啊!”
陆霄慌里慌张地垂下睫毛,眼神到处游移,几乎不敢跟他对视,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吃就是了。”
他果然不再推辞,一仰头便吞下了那枚药丸,连茶水都没喝。
“这就对了。”秋雨桐满意地点了点头。陆霄这小子果然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么大个人了,连吃个药都这么麻烦,还好自己知道怎么对付他,啧。
秋雨桐心中一边腹诽对方,一边暗自得意,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那盒“鹿茸墨玉膏”:“把衣服脱了。”
陆霄呆了呆:“啊?”
秋雨桐叹了口气:“为师让你把衣服脱了,该换药了。”
他实在有些疑惑,怎么感觉受了伤之后,这小子反应都变迟钝了?不会是失血太多,脑子缺血了吧?
陆霄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秋雨桐无语地看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霄儿,你这是贯穿剑伤,虽然没有伤到心肺,但还是很严重。而且前胸还好说,后背的伤口你怎么上药?你想扯着伤口吗?再说了,你之前昏迷的时候,我已经给你上过一次药了……”
陆霄蠕动着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秋雨桐已经不耐烦了,直接上手扒拉起对方的衣衫,一边沉声教训道:“躲什么躲?!啧,扭扭捏捏的,不像个大男人!诶,不准乱动!”
陆霄被训了一通,只能僵硬地坐在床上,秋雨桐毫不客气地把他上身剥了个精光,又旋开小盒子,挖了一大坨膏药出来,顿时满屋药香扑鼻。
秋雨桐一边把膏药往陆霄背上伤口涂,一边还想讽刺对方两句,却忽然摸到了什么,不由得默默住了口。
陆霄宽阔的背脊上,除了这个狰狞的新鲜剑伤之外,还有许多微微泛白的陈旧疤痕,虽然大部分疤痕,如今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指尖轻轻摸上去,仍然有种特殊的粗糙感。
这些疤痕,有些是烫伤和鞭伤,是陆霄小时候被江氏虐待留下的……还有些是战场上的砍伤和箭伤……这一处箭伤,是陆霄为他挡箭留下 的,虽然那时候他修为十分高深,根本不需要别人为自己挡箭,按陆霄的说法是,看见羽箭来势凶猛,脑子一昏什么都忘了,啥也没想就扑了上来……这事儿让秋雨桐又好气又好笑,又心软不已。
秋雨桐涂完了药,又忍不住轻轻抚摸着那些遥远的伤痕,有些悠然出神。
陆霄忽然开了口,那声音几乎忍无可忍了:“师尊,你……你别瞎摸。”
秋雨桐回过神来,忍不住“啪!”一声拍了一下对方的背脊:“你小时候这些伤,不都是我给你上的药?害羞个什么劲儿呢?”
陆霄背上的肌肉绷得死紧,艰涩道:“那是以前。”
秋雨桐见他实在僵硬得不得了,似乎真的不能逗了,只能无奈地站起身来,随手把药盒扔给他:“行了,反正后背都涂完了,胸口你自己涂吧。”
陆霄默默捡起被褥上的药盒,又把被子一直扯到腰间,才转身涂起药来。
秋雨桐见他那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是非常无语,但又不好跟伤号计较什么,索性出门端了盆热水回来。
陆霄好不容易擦完了药,又愣愣望着眼前的水盆:“师尊,这是……”
“你这浑身又是泥又是血的,总得稍微擦一擦吧。”秋雨桐见他神色十分迟疑,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金贵得很不能乱看,这样吧,我去门外走廊候着,你自个儿慢慢擦。”
陆霄抿了抿唇,犹豫道:“这才刚刚开春,走廊里没有火盆,挺冷的。”
这小子真不是一点点麻烦……秋雨桐没奈何,便在旁边的矮塌坐下,闭上眼睛打起坐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陆霄“嗯”了一声,而后便是轻轻的水声。
他擦洗得很慢,秋雨桐把灵力在体内运行了好几个小周天,几乎快要睡着了,才听见陆霄道:“好了。”
秋雨桐睁开眼睛,陆霄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雪白内衫,头发也放散了,正坐在床上,抿唇看着他,一双眼珠黑沉沉的。
这小子遇事极其冷静果断,有时候又十分羞涩内敛,此时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跟小时候没两样……这个小徒弟的性子,还真是复杂啊。
秋雨桐一边心中嘀咕,一边走过去帮陆霄弄好了枕头,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顺便还给他掖了掖被子:“睡吧。”
陆霄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忽然轻声道:“师尊,你真的不会走了?”
秋雨桐心中一片柔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走了。”
春雷闷闷地滚过屋顶,宛如昔日的劫雷隆隆,细细的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轻柔响声……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在这轻柔的春雨声中,两人静静对望了片刻,秋雨桐低低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我不会走了。”
过了许久,陆霄才轻轻点了点头:“我信师尊。”
“嗯。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秋雨桐坐在床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低声哼起了一支以前哄小陆霄睡觉的山野歌谣,虽然有点五音不全,但陆霄的呼吸也渐渐匀净了。
……
第二天,春雨过后,碧空如洗。
三人一大早便下楼用早膳,秋雨桐吃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店小二:“店家,昨日那几位穿绿衫子的姑娘呢?”
店小二笑道:“公子,您这可就问得晚了。那几位姑娘啊,她们五更天就起来啦,早就结了账离店了。”
秋雨桐微微一愣,不由得有些失望,他还没问到去血狱谷的路呢。
陆霄蹙眉道:“她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店小二望着陆霄,笑而不语。
陆霄了然地放了一小锭银子在桌上,挑了挑眉:“嗯?”
店小二眉开眼笑,噼里啪啦道:“这位客官,是这样的,那五位姑娘结了账之后,便沿着门外那条大道往西走了,我听她们聊天,说是要去什么谷口和师父汇合呢。对了,她们没骑马也没坐车,三位客官诚心要追的话,脚程稍微快一些,或者雇辆马车,小的估计还是赶得上的,嘿嘿。”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陆霄对小二点了点头,起身结了账:“我知道了,结账吧。”
结账之后,陆霄又掏了五两银子,在客栈门口雇了辆马车,三人坐着马车,沿着客栈门口的大道,往西边行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马车便出了镇子,秋雨桐撩开车窗帘子往外望去,只见道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犹如一块柔软的绿色地毯,一直远远铺到了淡水墨色的远山脚下。
田野的清新空气从车窗迎面扑来,三人一路聊着血狱秘境和四方大能,心情比前两天松快了不少。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中午,日头愈发厉害,马儿低低嘶鸣几声,任凭马夫怎么鞭打,也越走越慢了。
“客官,马儿不行了,歇歇吧!”马夫扭头喊道。
徐冬青撩开窗帘,用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眯着眼睛道:“前面有棵大树,秋先生,要不我们去树下歇歇吧……诶,好像有人?”
秋雨桐凝神望去:“好像是青霞观那几位姑娘。”
陆霄沉吟道:“先过去瞧瞧。”
马车行到近前,那棵巨大的黄果树下面,果然是昨天那几位青霞观的年轻姑娘,正坐在树下喝水歇息。她们听见车轱辘的声音,纷纷抬头望了过来,目露诧异之色。
徐冬青最先跳了下来,而后秋雨桐也扶着陆霄慢慢下了马车。
玉珠轻声道:“咦,大师姐,是昨天那三个人。”
大师姐玉馨看清了来人,立刻蹙眉道:“玉珠,别理他们。”
“哦。”
秋雨桐尴尬地摸了摸上唇的假胡子,讪讪地笑了笑。
为了不引人注意,万无一失地到达血狱谷,今天三人还是昨天那副灰扑扑的打扮,秋雨桐原本的模样实在太过扎眼,陆霄只好涂黄了他的脸,又给他粘了两撇小胡子,虽然秋雨桐极为不情愿,但毕竟大局为重,也就没有反抗。
见女修们一副警惕模样,三人也不好说什么,便在黄果树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好在这黄果树的树荫颇宽,倒也能遮住毒辣的太阳。马夫把马儿卸了下来,牵到旁边吃草去了。
三人坐了片刻,前面远远传来一阵悠扬的梆子声:“卖豆腐脑啰~新新鲜鲜的豆腐脑~今早刚磨的豆腐脑~”
秋雨桐精神为之一振,连眼睛都亮了。
陆霄看了他一眼,便道:“师尊,我有些饿了,不如叫个豆腐脑来吃吧?”
徐冬青舔了舔嘴唇,似乎也有些饿了,眼巴巴地望着秋雨桐:“秋先生,要不然……”
秋雨桐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饿了,那便叫吧。”
陆霄轻轻翘了翘唇角,对着卖豆腐脑的老头招了招手:“三碗豆腐脑!”
那边青霞观的大师姐玉馨也道:“我们也要五碗!”
老头答应了一声,挑着两大桶豆腐脑,一颤一颤地慢慢走了过来,他把担子放在树下,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十分殷勤地赔笑道:“几位客官,豆腐脑是要甜的,还是咸的?”
秋雨桐断然道:“甜的!”
玉馨厉声道:“咸的!”
两人缓缓扭过头,四道凌厉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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