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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一月的初春,野外的地上还结着薄冰,一族逃难的家族躲在一间破落的土地庙里,男人们出去拣柴禾,女眷们忍着春寒点火给孩子们取暖。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闷雷般的响声,地上隐隐震动起来,一时间火堆处火花四溅。孩子们被震得跌坐在地上,一个小女孩瘪瘪嘴,眼看就要放声大哭,被她奶奶一把搂在怀里,死死的捂住了嘴。众人惊惶的缩在一起,有人已经绝望的闭上眼睛。
“将军,前面似乎有间土地庙,咦?似乎有人?”怒马长嘶,蹴踏之声入耳,马队似乎在茅屋前停下了。
“咯咯――”茅屋里的女眷开始发抖,一半是怕的、一半是冷的,刚刚几个手脚快的人已经把火堆熄灭了,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
宗族仅留的最后一名族老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脸悲壮的往门口走去,不管如何总要保下几个孩子,那才是家族的希望。刚出门,那族老就吓得差点趴下,一串头颅挂在马背上,无神的双目直勾勾的注视着他,狰狞的表情可以看出头颅主人死前是如何的不甘心。
“老――老――”族老努力的保持冷静,但脑海里一片空白。
“老头子,你想什么呢?”一张沾满鲜血的黑脸凑到了族老面前,露齿对他大笑。
族老“扑通”一声,吓得跪在了地上,身体不停的颤抖。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人骑着黑马从后面走出。
“嘿嘿,将军,我们什么都没干,是这个老头子自己摔倒的。”刚刚吓族老的军士讪笑着说道。
族老见来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相貌堂堂,眉宇间却隐约透着位高权重才有的威严之气,便知此人身份绝对不凡,他定了定心,“老朽赵子敬,乃仪征赵氏……”
梁肃沉默的听完赵老的自我介绍,“在下同属下只是路过此地,想找个地方过夜而已,既然老人家一族已经在此休息,我们另找地方就是了!”
族老闻言松了一大口气,庙里还有女眷,如果让这些当兵的知道她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梁肃低声问阿勒:“还有粮食吗?”
“有。”阿勒微微点头,让人拎了三袋粳米过来。
“你们再坚持走一段时间,到了京口,自会有人来安置你们。”梁肃让人将那三袋子粳米递给族老后,转身策马离去。
族老等众人离去后,浑身一松,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父亲!”一名中年妇人急急的从土地庙奔出,扶起族老。
“没事!”族老干瘪瘪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今天终于可以让孩子们吃到米了!我们是遇上好人了!”
“是啊!”中年妇人看到三袋子粳米激动的哭了!
“郎君前面的有几间茅屋,没人住的。”阿勒骑马来报。
“我们去那里休息一夜。”梁肃说。
“是。”
“总算可以休息下了。”军士们在马上松散了筋骨,“这几天可跑死老子了!他娘的,回去这份功劳还不知道给谁呢!”
“就是!娘的,将军豁出命的把应天攻下,结果那小白脸一句话,就成他的功劳了!”另一个人也不爽的说,“还说什么不许扰民!呸!狗屁!老子打的辛苦,捞点钱怎么了!”
“想当初跟着咱们将军,咱们过的多开心!要说扰民,我们去哪里也都没扰过民!油水还不是照样足足的!现在跟着一个小白脸,白干死,一点油水都没有!”众人忿忿的说,他们跟着梁肃打仗这么久,第一次这么憋屈。应天是他们豁出命打下来的,结果别人放个屁,就成了霍行之的功劳了!
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古代能当兵的不是世代的军户,就是家里穷的活不下去的人,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能管理好完全就靠领导人的智慧。所有的书上都说的冠冕堂皇,御下之道要以德服人!其实领过兵的人都知道,所谓以德服人都是狗屁!
对这些粗胚子来说,以德服人,还不如直接把他们揍趴下!众人要的是可以在打仗时能尽量能保住他们的命,不会随意抛弃他们,同他们能同生同死、同甘共苦,最主要的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的将领!如果当将领不能给下面的军士荣华富贵,那么这种将领哪怕再才华横溢、德行出众,都得不到众人的拥护。
“别说了!”阿勒呵斥道,“这次追武大,也算是将军的私事,你们都开始和将军算战功了吗?”
“阿勒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一人不服气的反驳,“我们也是为将军抱不平啊!”
“为将军好,就别乱说话,现在可不比以前了。”阿勒说。
众人沉默了。
“你们怎么还没生火?”平板阴森的声音传来,一名比梁肃都高,但瘦的就跟竹竿一样的男人轻飘飘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捆成一团的人,此人一进来就带进了一股阴风。
“我x的,老阴你就不能走路出点声音!你真当自己是鬼啊!”众人被他吓得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阴睁着细小的黑眼阴惨惨的望着骂人的同伴,“我知道了。”
“我――”那人被他弄的倒退了几步,最后爆了几句粗口。众人哭笑不得,要不是多年生死情谊,这老阴还真让人受不了呢!不过比起他们一开始就跟着将军,老阴是霍二将军派给将军的,主管就是刑讯。
“走啦!生火去!”阿勒抬脚踢了几个同僚,很快几堆大火就升起来了。
阿昌见老阴慢条斯理的给武大擦脸,然后慢慢的拔出堵住他嘴的布料,给他一口口的喝着肉汤。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说老阴,将军把他交给你的时候,只是吩咐你别让他死,你干嘛伺候的那么精心。”
武大嘴得了自由,刚想破口大骂,一看老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他颤了颤,默默的闭上嘴。老阴等把武大喂饱后,继续把他的嘴堵上,才抬头说:“将军说了,要把武大和孙阳留下来,好好‘照顾’。既然要好好‘照顾’,就要养的好,不然玩几下就被折腾死了,多不过瘾。”
“对了,老阴你家世代都是司隶校尉,可有学过什么折磨人的刑法?”一人同老阴开玩笑,“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他们说着最常听见的两种酷刑。
“这两种刑法有什么好的,只会让人死,其实让人生不如死才是折磨呢!”老阴喝了一口酒,慢吞吞说,“记得以前在诏狱的时候,有个兄弟很喜欢剥面皮,把犯人绑住,在他额头上开一刀,慢慢的用小刀将肉和皮分开,皮剥到哪里,血就那里漫出来,然后我们把人松开――”老阴嘿嘿笑了两声,“那些人就会手舞足蹈的跳起来舞来。你们还不知道,人的皮肤下有很多很可爱的东西,那些东西也会那人一起跳动……”
此时天已经黑了,四周阴沉沉的一片,仅有几堆火燃着,众人听到老阴阴测测的笑声,不由自主的打了好几个寒噤,有些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脸皮还在。
老阴又喝了一口酒,“其实我不喜欢这种刑法,太麻烦了,还要费心思,一不小心弄死了他们就没得玩了。”老阴十六岁接替死去的父亲进诏狱,见多了各种繁复的刑法,从一开始的惧怕、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后来厌烦,“其实你们不知道,越是简单的刑法,犯人就越痛苦。比如说,你不想让犯人死,就只要把人绑住,用一根铁钎子烧红了,对着他这里――”
老阴轻柔的弹了弹武大的屁股,“他人被绑住了不能动,但他浑身的肉都会动,他会发出跟杀猪一样的叫声。而且烧红的铁钎子刺人有个好处,不容易让伤口溃烂,那伤口除了流出血之外,还会流出黄黄的油脂……”武大随着老阴的话语浑身颤抖,浑身的肉也开始一块块的跳动起来,表情狰狞,老阴见状笑了,“你们看,其实就跟他现在差不多,但是受刑的人抖得还要更剧烈。还有记得大腿那处有个致命的地方,没经验的人要是不小心碰倒了,会大出血,这样犯人很容易就会死了。”
“刷”许多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觉得自己的屁股开始疼了,下意识的加紧了臀部,“x!”一人怒骂道,“老阴,你他娘的别说了!”众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时候怕过死了!但是这种生不如死的刑法,饶这些不怕死的汉子,也心里发冷,心里狂骂老阴,从诏狱出来的简直不是人!
老阴阴笑了两声,“是你们自己问我的。”
一人狠狠的扭着他往地上按,“让你这老小子摆显!人丑不说,还这么阴险,难怪没女人肯嫁你!”
老阴一听顿时炸毛了,一拳打过去,“滚你娘的!霍将军说过,要给我找个漂亮媳妇的!”
“就你那僵尸脸,还漂亮媳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众人哄笑。
这时梁肃带着几名近侍进来,手上还提着几只瘦弱的兔子、山鸡,阿昌和阿勒忙上去接过猎物,“将军,你怎么自己去打猎了?”
“正好路过看过了。”梁肃坐在火堆上,“这几天辛苦大家了。”
阿昌笑嘻嘻的对梁肃说,“为了将军能早日抱得美人归,我们再怎么辛苦都不怕!”谁都知道,在出来前,将军的父亲就开始准备将军的昏礼了,等将军一回应天就能成亲了吧!
同老阴打架的军士,笑嘻嘻的凑到梁肃身边,“将军,等你成亲的时候,可不许只顾着新娘子,一定要陪我们喝够了酒才行!”
面对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同僚,梁肃一向严肃的脸上浮起了罕见的笑意,“好。”
阿勒嘿嘿笑两声,“将军,你成亲有了美娇娘,也不能忘了我们兄弟们!”他眼巴巴的瞅着梁肃。
梁肃微微颔首,“你们喜欢上谁了,跟我说一声,除了萧姑娘身边的丫鬟,我都能做主。”
“好!”众人笑着应了,连老阴也咧着嘴大笑。
想起萧源,她要来应天了吧?梁肃嘴角一弯。
“为什么这么快就去应天呢?”萧源很是不解,她才到广陵,还没下船,就被霍家派来的人接走了。
“萧姑娘,这是要给你早点行笄礼呢。”前来伺候萧源的仆妇笑着说。
“行笄礼?”萧源一怔,随即恍然,“可是我还戴着孝呢!”
“所以梁将军才想赶在百日之内迎娶萧姑娘啊!”仆妇说,“梁将军,今年都二十了,等姑娘守完孝郎君都二十三了。”照着大秦风俗,二十岁结婚差不多,二十三的确是晚了一点。
萧源沉默了下问,“是梁肃让你来的?”
仆妇回道:“梁将军还在追叛贼呢!老身是梁大人派人的。”
“嗯。”萧源说,“独孤夫人同我们一起来的,你们还不知道吧?她也跟我们一起回应天吗?”
仆妇听说独孤夫人也在,笑容不变道:“这是自然,梁将军的父母都在通州,赶不及过来了,我们家大人和夫人身为伯父、伯母,自然要为将军做主了。”
萧源扭头看着窗外不说话,那仆妇继续说:“一路舟车劳顿,姑娘定是累了,您先休息会,等到了应天,再请个好大夫给姑娘好好调养下身子。”以仆妇的眼光看来,萧姑娘的确飘然如谪仙,可也太谪仙了,这么娇弱的娘子娶回去,别说开枝散叶了,就是管家她都不一定有精力吧?不把她身子养好,将来苦的可是郎君。
“我们家将军,到了应天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梁国公府收拾出来,又派人去萧家请刘夫人、族老,请他们主持姑娘的笄礼呢。”
“我大嫂呢?”萧源问,她一直想知道大嫂的下落,但是一直打听不到,前几天才知道大嫂没死,被顾太后护下来了,听到大嫂没死,她就松了一口气,幸好大嫂没死,不然练儿就真成孤儿了!
“陆夫人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太后宫里,不过姑娘笄礼定是回来的。”仆妇笑着说,她迟疑了下,“姑娘可爱喝银耳汤?老身带了些银耳过来,姑娘这些天受苦了,要不喝点银耳汤补补身子?”
萧源点头道:“好。”
仆妇见萧源好说话,松了一口气,麻利的让人收拾好房间后,就退下了。
等仆妇退下后,布儿上前说,“姑娘,这位仆妇是梁郎君姨娘的贴身丫鬟,从小伺候梁郎君长大,不是奶娘胜似奶娘。”
萧源早猜到这人的身份,啜了一口银耳汤,“嗯。”
“姑娘!”双喜兴奋冲了进来,“梁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