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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乔峰冷下脸来,人群中原本嘈杂的哄闹声顿时为之一滞。
即便在全冠清的挑拨下, 后赶来杏林中的这二三百名丐帮弟子对乔峰已是颇为敌视, 但不可否认地,做了八年的丐帮帮主, 乔峰身上早已有了种不怒自威的堂堂威势。
而当他有意识地将这种威势释放出来的时候, 周围人毫无准备之下,自然会立时便被这威势所震慑, 不自觉噤声和放低呼吸还算好的,如全冠清这样直面这股威势的,此时虽面上强作镇定, 实则早已两股战战、心生慌乱,手心直往外冒汗了。
令全冠清更为心惊的是, 乔峰并没有立刻开口回答他,而是就这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那含威带势不怒自威的目光,仿佛要看穿他的所有伪装,一路直直看进他的心底……
全冠清额头开始渗出一滴滴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 他忽然有些不敢确定, 自己试图算计这样一个男人并与他为敌, 究竟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好在这时, 乔峰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道:“依全舵主所言,是打算以这三位姑娘的性命为要挟,逼迫慕容复现身了?”
全冠清此刻虽已是满头冷汗,但在众多被他说动、应允与他一起“共襄盛举”的丐帮帮众面前, 却轻易不肯表露出自己正被压制,且处于下风的事实。
故而他情急之下只得板起了脸,尽量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更加正气凛然:
“属下绝非此意!只是想邀请三位姑娘到我丐帮大智分舵小住一段时间罢了。”
至于这“小住”时间的长短,期间能得到怎样的待遇,到了最后小住是否会变成长住,就得要取决于慕容复的态度了。
想到这里,全冠清得意一笑。
哪知乔峰闻言,竟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微有些发冷:
“全舵主莫非以为,将这等行事手段换个委婉些的说辞复述出来,就当真能唬住旁人了?快莫再自欺欺人了罢!至少在我看来,你之所言与我此前所问的,可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曾想过竟会被乔峰毫不留情地当众拆穿自己那点小心思,全冠清面色一时青红交加。
他此行之前便曾仔仔细细设想过开始行事后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包括乔峰届时可能会有的种种反应,和己方相应的种种对策。
可是他偏偏从未想过,乔峰这向来对帮中兄弟极讲义气、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尽量会给他人留下几分情面的汉子,竟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且丝毫不给他半分脸面!
难道是他一直错看了乔峰?
果然,辽狗就是辽狗,本性就是如此么?
全冠清心下恨恨。
乔峰被他刀子也似的目光冷冰冰地死死盯着,却是感觉不痛不痒——或者说,他早已不在乎全冠清这人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了。
殷兄弟说的对。
这样的人……不值得自己为之失望,更不值得自己为之痛心。
乔峰淡淡看了眼满面恨色的全冠清,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又环视着杏林中这几百丐帮帮众,沉声说道:
“各位兄弟今日在此,且听我一问——
我丐帮自上至下,自创立至今,帮中兄弟人人皆以义气为重。
何为义气?
义气乃为兄弟间互为肝胆之气,乃为朋友间两肋插刀之气,但,义气更乃为刚正之气,更乃为节烈正义之气!
马二哥之死,本帮自我而下,人人悲恸愤慨,欲寻出凶手将其手刃,以慰二哥在天之灵,此为人之常情,绝无过错可言。
我等听闻马二哥死于‘锁喉擒拿手’之下,思及此法天下无双,除非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氏,否则他人实难以此马二哥自身绝技伤及他。
但若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我们的判断未尝不是过于武断。
我宋国武林人才辈出,诡谲之事何其多也?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名闻名天下,可这并不代表,除了慕容氏,就没有其他人或许也能做到类似的程度。
如此真相不明的状况下,贸然与慕容氏结下不死不休之仇实非应有之举。
故而我今日前来无锡,是为拜访慕容公子,也是为向他求证马二哥之死是否当真与他有关。
然,无论此事是否为他所施为,以他家人性命相挟这等卑劣之事,我丐帮中人,可做得?”
乔峰眸光沉沉,仿佛与在场的每个丐帮弟子都有眼神交汇。
不少人闻言默默垂下头去,脸上渐渐显出羞惭的神色来。
即便是方才在全冠清的挑唆下叫嚣得最大声的那些人,此刻也是垂头默然无语,心中百味陈杂。
乔峰可不会去猜测他们此时心中作何想法。
见众人的反应如自己预料,他心中冷意稍缓。
到底这些人不是真的抛弃了丐帮弟子一贯所坚持的正直重义。
否则……
摇了摇头,乔峰将多余的思绪逐出脑海。
总归今日以后,这事,也再轮不到他来操心。
他唇角不自觉地抿紧,脸上冷肃之色愈甚。
“诸位,我再问一次,此事,我丐帮中人,可做得?”
人群中先是寂静无声,很快,便有零星的回答慢慢从一些人口中冒了出来。
“做不得,做不得!”
“如此行事,的确有违我丐帮行事应有之准则,唉!做不得,做不得啊!”
“帮主所言极是,此事决不可为!”
……
……
……
七嘴八舌的应答声到了最后渐渐统一,几乎所有人都在高声说着“做不得”三个字。
全冠清面色从铁青到惨白,不过也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知道,他输了。
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当然,若他现在祭出“乔峰本为契丹人”这一致命法宝,无论乔峰此时赢得了多少敬重多少爱戴,也无法改变他最终将失去这一切的结局。
但是,这反过来也恰恰证明,若乔峰并非契丹后裔,单只凭人品、凭威望、凭为人处事,他全冠清……赢不了乔峰。
若非握有乔峰真正身世这一巨大把柄,这一次的图谋变乱,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如此事实,让向来心高气傲的全冠清如何能够接受?
他低垂下头,攥紧的拳头里,本来修剪得极工整的指甲,此刻却深深刺进掌心,直将整个手掌刺得鲜血淋漓。
而就在这时,忽又听得乔峰高声问:
“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何在?”
全冠清心下一紧,顾不得懊丧,蓦然抬眼望向乔峰,却迎上一片清明冷光。
他脑子嗡的一下,尚不及反应,又见乔峰向他走近了两步,提声喝问:
“若全舵主回答不出,我便再问:大仁、大信、大勇、大礼四舵的舵主此时又身在何处?”
“属下……”
全冠清正张口欲答,却不想,乔峰根本没有给他继续下去的机会。
他闪电出手,只一招便将全冠清制服,使其跪倒在地!
恰在此时,林中再次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东北角的杏丛中,忽地又钻出许多人来。
定睛一看,不是乔峰刚刚问的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并大仁、大信、大勇、大礼四舵的舵主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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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长老齐聚,六大分舵舵主齐集,众人在乔峰招呼下团团围坐下来,然后开始……扯皮。
那后赶来的传功、执法两大长老中,执法长老名为白世镜,是个脸色有些蜡黄的老年丐者,瞧着倒似是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角色。
此人甫一坐下,便开始咄咄逼人地质问四大长老将他与其他人一起关押在太湖中三艘小船上,又在船身上下堆满柴草硝磺,吩咐看守之人若他们有意逃走,便立刻放火烧船是何用意。
那被质问的长老脸色通红,支支吾吾找着借口,却被白世镜反口嘲问得哑口无言。
接下来此人言辞犀利手腕强硬,直将两名假传帮主之令将他与传功长老诱骗上船的弟子干脆斩杀,又以从这两人口中逼问出的“证言”为据,将参与此次叛乱的宋、奚、陈、吴四大长老尽数绑了。
其行事当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平心而论,此举看在支持乔峰的人眼中,自然是理所当然大快人心,但宋青书与叶孤城隐身暗处默默关注着事态发展,却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此时,白世镜正于林中质问全冠清与四大长老合谋反叛之缘由,事情正进展到关键时刻,两人也不好将心思转到旁处,于是只得暂时先压下心中疑虑,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白世镜等人身上。
只见杏林之中,白世镜步步紧逼,势要全冠清给出个反叛乔峰的理由。
全冠清则冷笑连连,口中对乔峰极尽诋毁之能事,却弯来绕去,迟迟不肯说出真正的原因。
扯着扯着,他竟说出怀疑马大元之死,恐怕正是乔峰在幕后指使这样的话来。
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变。
然,还不等全冠清再多说些什么,忽有马蹄声自北方响起,伴着几声丐帮弟子间传讯专用的哨音,疾驰着向林中众人所在接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