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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娅早在一星期前就订好了机票, 她没有告诉千寻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并且注销了手机号码和msn账号。
她说,她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至于过去的事, 她再也都不愿想起。
走到佛罗伦萨大街的街口,索菲娅拦下了千寻,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千寻明白索菲娅的初衷。所以她咬了咬下唇,并没有坚持。
轻轻擦去千寻眼角的泪水, 索菲娅握了握她的手, “我走了。”
“嗯。”千寻忙乱地将泪水藏好,努力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一路顺风, 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索菲娅笑了笑。又犹豫了片刻, 她缓缓地说道,“对了, 既然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想我最后应该再给你一个忠告。”
千寻疑惑地歪了歪头, “……什么?”
“g田纲吉……你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千寻一怔。
那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索菲娅又轻轻叹了口气,补充道,“还有……和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大学同学,最好也不要再联系了。”
千寻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索菲娅所指的那个“大学同学”,十有八/九就是经常来咖啡屋找自己的赛琳娜。
这个时候,千寻突然想起来, 赛琳娜曾经也跟自己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
“千寻,切记,一定要小心那个离你最近的人。”
…………
莫非赛琳娜指的那个人……是索菲娅小姐?
这样的话,不就说明了赛琳娜也是……
“千寻,我是不会害你的。”索菲娅没有抬头,声音依旧如三月春风般娴静温和,“包括白兰……他是绝对不会伤你的。只要你不和那些人来往,就一定不会在这场不属于你的战争中受伤。”
“还有……千寻,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会因为我的欺骗而恨我,但我只能说……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索菲娅最后深深地看了千寻一眼,拎起行李转身离去。
千寻独自在原地站了很久。
夜晚十点的光景,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天才刚刚开始。汹涌的人潮冲刷着这条繁华的街道,被五光十色的霓虹挑染上斑驳的颜色,透过薄薄的泪水看去,宛如一条流动着的盛大的灯光河。
索菲娅的背影被这条五彩斑斓的河水一点点吞没。
嘀。
身侧的红绿灯忽然响起一阵提示音,前一刻尚川流不息的车海蓦然定格。
不知哪来的冲动,千寻深吸口气,忽然拔腿冲着索菲娅前往的停车场跑去。
不论年华如何回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年夏天――那个被蝉鸣和阳光充斥的繁盛得不像话的夏天。
那个宛如在夏季中新生的女子,却有着比春风更和煦美好的笑容。
就算索菲娅小姐的存在是个谎言,就算千寻在得知真相的瞬间会愤怒,会寒心。但在她真正转身的瞬间,千寻所回想起来的都是她排山倒海的好,都是她揉着自己的头发,对着自己微笑,推给自己礼物,责问自己为什么会逃班,一次次折磨自己又一次次无奈地笑着原谅的样子。
――“还有……千寻,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会因为我的欺骗而恨我,但我只能说……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索菲娅小姐――索菲娅小姐――?”
偌大的停车场,千寻用双手在唇边拢成喇叭,焦急地呼喊着。但不论她怎么喊,却始终不得回音。
不会……已经走了吧?
失落感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她还没来得及亲口对索菲娅小姐说出那句“谢谢”。
谢谢索菲娅为她带来的希望和光。
千寻抽了抽鼻子,苦笑了一下,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一辆眼熟的轿车。
那不正是索菲娅小姐的车吗。
千寻一愣,想都没想便拔腿向那里跑去。
“索菲娅小姐,幸好你还……”
话音忽然就卡在了喉咙口。
她看着那蔓延过自己脚底的鲜血,心底顿时一凉。她瞪大眼睛,视线一寸寸顺着猩红的溪流向上移去,却看见了倒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的索菲娅。
“……骗,骗人的吧 。”
千寻愣愣地在索菲娅的尸体边上跪坐了下来,右手艰难地伸了出去,轻轻落在她尚有余温的嘴角。
眼前的女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她的面前,面容祥和。千寻将手指移到她的脸颊上,那股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大脑,蔓延到心脏。
“索菲娅小姐,起来了,还没到夏天呢,你是想感冒么。”
“你还说我偷懒呢,看看你自己……开个车都能睡着……”
许久。
空气中只有千寻一个人的声音颤抖着在漂浮着尘埃的空气中回响。
“起来啊,我求求你了……起来啊……”
不知为什么,只是眨了眨眼,泪水就如放了闸的潮水奔涌而出。千寻顾不得其他,拼命地推搡着索菲娅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呐喊。
“你个骗子,你个大骗子……骗我一次还不够,还要骗我第二次!不都说好要好好活下去了么,不都说好了吗……大骗子你起来,你起来啊!!”
女人的身体就如同破碎的木偶,在千寻的一次次推搡下麻木地变换着僵硬的姿势。
感到她的身体渐渐冰凉,千寻如同一只困倦的小兽,将头深深埋进了她温度尽失的颈窝。
不知过了多久,千寻再也哭不动了,嚎啕的哭声最后变成了微不可闻的啜泣。
“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我还没告诉你,我不怪你,我不恨你……我还没有正经地向你道谢呢……”
“你还能听得到么……这句话我可只说一遍,谢谢你。”
“听到了给我回个话好么……我求你了,求你了……”
千寻从口袋中取出手机,颤抖的手指迟钝地拨下了一个号码。没过多久,电话另一端的人就接通了通话。
“喂,千寻啊。你怎么现在打电话来,我正要上飞机呢。”
千寻捂着嘴,从索菲娅的身体上缓缓爬了起来。她靠在身后一辆车的车门上,蜷起双腿,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赛琳娜……我好怕……”
“……怎么了?”赛琳娜前一刻尚明朗的话音顿时变了调,听千寻半天没出声,她不禁焦急了起来,“荻野千寻,你现在在哪里?”
赛琳娜匆匆赶到的时候,千寻正将头埋在双膝中,双手紧紧地捂住双耳,浑身不住地哆嗦着。
她看了眼索菲娅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她在千寻身边蹲了下来,揽住她颤抖的双肩,沉声道,“千寻,你先冷静下来,给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我……我不知道……”
“荻野千寻!”赛琳娜搭在千寻肩头的手猛一用力,疼得她刚藏好不久的泪水又险些脱眶。见状,赛琳娜不禁软下了口气,“你也不想让她不明不白的死吧?”
千寻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不住地摇头,“我,我真的不知道……等我赶过来的时候,她已经……”
赛琳娜咬了下饱满的下唇,仔细看了看索菲娅的尸体,然后语气凿凿地道,“这是枪伤,不会错。”顿了顿,她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播下了警察局的电话,至于她具体说了什么,千寻半点都没听进去。
呆呆地看着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呆呆地看着一行警察冲了过来,呆呆地被人拉到一边,呆呆地看着赛琳娜和警察们做着交涉。千寻只感觉,世间所有的声息都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恍如方停了一场疾风骤雨,盛大的寂静接踵而至,干净空落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赛琳娜一把抱住了她,喃喃道,“没事了,千寻,没事了……”
“为什么索菲娅小姐会死……为什么……为什么……”
紧紧抓着赛琳娜的衣领,千寻瞪大双眼,一遍遍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语。
赛琳娜闭了闭眼,忽然抬起了右手。
然后。
毫不留情地朝千寻的侧脸颊扇了过去――!
她如此用力,甚至令千寻的头狠狠偏向了一边去。剧烈的疼痛令千寻彻底失去了语言功能,她捂着自己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地赛琳娜。
赛琳娜深吸口气,缓缓地道,“清醒点了么?”
千寻依旧维持着偏着头的姿势,倔强地不愿说话。
“再不清醒的话你总有一天会崩溃的!”赛琳娜咬了咬牙,浓厚的眼妆下有水光闪烁,“姐姐我他妈的推迟行程跑过来不是为了看你荻野千寻是怎么疯的!”
半晌。
千寻听见自己的声音静静地响起。
“推迟……行程?”
赛琳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明朗豪放一如往昔,她抑制着流泪的冲动,扬了扬眉。
“对啊,姐姐可是新婚,本来是要乘今晚的飞机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好吗?”
“是么……”千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对不起啊,赛琳娜……对不起。”
“……你真的是傻瓜吗?!”赛琳娜瞪了她很久,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拼命憋住的眼泪沿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啊荻野千寻,你究竟知不知道……”
千寻抬起手,轻轻回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千寻轻声道,“呐,赛琳娜。”
“嗯?”
“其实,你也是黑手党吧。”
赛琳娜的身体陡然僵住。
察觉到这一点的千寻弯了弯唇角,又补充道,“乔,也是黑手党,对吧。”
赛琳娜猛地推开千寻,震惊地注视着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千寻并没有回答,她静静地与赛琳娜对视,自顾自地说道,“只要我一想白兰你就会生气,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白兰是黑手党了,是么?”见赛琳娜不说话,她垂下眼,淡淡地道,“如果我没猜错,乔和g田纲吉并不是单纯的生意伙伴吧?或者说,你和乔,其实都是……g田纲吉的手下吧?”
赛琳娜从未觉得,眼前的女子竟如此陌生。
她机械地摇着头,口中不住地喃喃,“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
这个时候,千寻毫无预兆地笑出了声来。她笑得浑身颤抖,连说话都止不住笑意。
“你不觉得搞笑么?我身边的朋友,我视为家人的老板,还有我的初恋,竟然,竟然都是黑手党,竟然都是道上混的……哈哈哈哈……上帝是不是给我拿错剧本了?……更搞笑的是,偏偏只有我不是黑手党,偏偏只有我像个傻逼像个白痴,哈哈哈哈哈哈……!”
千寻笑得浑身颤抖,直到笑不动了,她深吸口气,向着赛琳娜缓缓伸出手去。
她托起赛琳娜尖尖的下巴,嘴角一咧开,一滴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可是,怎么办呐……什么黑手党我完全不想管了,我只知道……现在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白兰走了,g田走了,索菲娅小姐也走了。
唯一留在她身边的人,只有赛琳娜了。
所以。
“千万不要离开我。”千寻将脸颊埋进手掌,无力地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如果你也走了……我就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傻瓜吗?”赛琳娜狠狠地瞪着千寻,任由泪水洗花了自己精致的妆容。深吸口气,她蹲下/身,将千寻轻轻搂入怀中,仿佛掏空了自己毕生的温柔。
“我不会走。一定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