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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
大风倏忽过境, 吹得纱帘飞扬, 林海婆娑。浪涛拍岸之声不绝于耳,落在风声后,于是耳畔的世界又一瞬间开阔了起来。
夜风。月光。玻璃色。
由大理石打造的露台一片冰凉。
千寻抱着双臂缩在角落, 瑟瑟发抖。裸/露在外的双肩双腿已然冰冷一片。
此刻,一楼的宴会厅仍是舞步翩迁, 乐音流连。那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野心家们横行的喧嚣世界,现在一下子退的极远。
千寻孤零零地盯着自己蜷成一团的影子看。
冰凉的空气一拥而上, 千寻一时没能抵住它的侵袭, 鼻子一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谁知,当世界再一次噤声后,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明明已经不愿再去回想了, 陌生的白兰也好陌生的赛琳娜也好陌生的……g田也好。
有时候, 千寻真的恨透了自己嘴硬的毛病。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责怪g田的意思。因为她很清楚, g田就算对她撒谎, 那谎言也一定是善意的。g田是无论怎样都不会害她的。
认识g田以来,安慰她的总是g田,鼓励她的总是g田,陪伴她的也总是g田……不知不觉中,g田纲吉于荻野千寻而言已是同赛琳娜一样的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正是因为地位特殊, 千寻的眼里才会容不下沙。正是因为过于信任甚至已经到了依赖的地步,千寻才不能容忍他的丁点错误。
可是……可是怎么办呐,她太任性了, g田真的生气了。
他已经不想再理她了。
千寻将脑袋埋入臂弯,想哭却没有眼泪,想抽泣却发不出声来。
纵使有千万个对不起想说,千寻也没有那个勇气。她害怕……害怕就算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向g田道歉,换来的却只是冷淡的回避。
她太懦弱,因为太在乎,所以害怕更是在g田那里受伤。
故只能逃避。
大风倏忽拔起,千寻的身体又是一阵瑟缩。
谁知下一秒,暖意融融的温度忽然就覆上了皮肤。
她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那声叹于千寻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只不过它太过轻微,掀不起半点涟漪。以至于令千寻生出了这是幻听的错觉。
下一秒,温柔的嗓音如同落在花田中的斑驳的影子,在千寻的耳畔悠悠荡起。
“真是的,寻桑这样可是会感冒的呐。”
女子一阵错愕。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许久,才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缓缓地抬起头来。
在视线触及来人的一刹那,那对清澈剔透的瞳不禁睁得浑圆!
千寻愣愣地翕动了几下唇,难以置信地道,“g……田?”
青年柔和的眉眼弯弯,唇边的笑容温柔清浅贯常如昔。
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在千寻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搭好,被棕色额发遮了些许的眼瞳光影潋滟。
“嗯,我在。”
“g田……?”
“我在。”
“g田?”
“我在。”
千寻傻傻地一遍又一遍地唤,g田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应。
两人的对视在冰凉的月色中被无声地拉长。
确认了这不是梦境,胸腔中心脏终于安然地落回原位。千寻下意识触向自己的眼眶,所幸指下干燥一片。她小松口气,不料下一秒,鼻子就毫无预兆地酸了起来。
她哽咽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再也都不想理我了,再也都不会原谅我了……”
g田勾了勾唇,笑着歪了歪头,“抱歉呐,寻桑,我之前的话说的太重了。”
明明是令人感到无比心安的话,千寻眼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泛滥成灾。她连忙伸手去擦,谁知眼泪竟越擦越多,怎么都止不住。她干脆放下双手,没辙地大哭起来。
“臭g田坏g田,你太讨厌了!不带你这么吓人的!我从来没见过你生气……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心脏要停止了好么……你太过分了呜呜呜……”
大脑空白地哭叫了一番,千寻一愣,忍不住在心底自抽嘴巴。
……荻野千寻,你总有一天会被你违心嘴硬的毛病坑死的!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g田的表情。心乱如麻。
她刚刚说的话会不会又让g田生气了?如果他再生气的话会不会真的和她决裂?他会不会开始讨厌她嫌弃她?
如果他决定再也不理她的话……
千寻不敢再想。
等大脑转过弯时,她已失控地喊叫出声来――
“如果你真的不理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g田愕然地看了千寻许久,当话音在夜空中缭绕数圈,终被大风吹散后,他忍不住复又弯起眉眼,轻轻地笑了。
“不会的哦。”
趁千寻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我是绝对不会不理寻桑的。”
“……不论什么情况?”
“不论什么情况。”
千寻稍稍止住了眼泪,犹豫了一下,又放心不下地道,“如果你反悔怎……”
“我发誓。”
“诶?”
g田收敛了笑意,眸中的光华不再流转,坚定若磐石的神色渐渐凝成一堵深咖色的墙。
他将食指中指并拢触向太阳穴,一字一顿地道,“我发誓。”
千寻放松了身体,三下两下擦干眼泪,鼓起脸颊。
“以后不许再像之前那么吓唬我凶我闹决裂!”
g田点头,好脾气地应道,“好。”
“以后不许骗我不许不接我电话不许不理我!”
“好。”
“以后要继续帮我煲汤带我旅游安慰我照顾我!”
“好。”
“要一辈子在一起做最好的好朋友!”
听到这话,g田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他依旧点头,轻声道,“好。”
千寻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奇怪。她难以置信地瞅着g田,艰难的问道,“……你都答应做什么?”
见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千寻又忍不住强调似的问了一遍,“那么任性那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你都答应做什么?”
g田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千寻,一时不知应从何答起。
千寻咬住下唇,她深吸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其实,g田。一直以来真的……对不起。”
她不敢看g田的眼睛,顿了顿,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明明错的只有我,道歉的却总是你……其实如果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话……也许早就不会理我了。
我总是仗着你在我身边,抱着‘如果是g田一定不会离开我的’……这种脑残幼稚的想法,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可是……我真的开始怕了。我――”
g田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伸手掩住了她的唇。
“寻桑,不要怕。”
与那双一瞬间睁大的眸对视,g田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如同早春初绽的梨花,清浅优雅,又不失暖意。
“不是都约好了么,我不会不理你不会离开你。不过……”顿了顿,g田松开强制千寻噤声的手,话锋忽转,“寻桑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千寻接口道,“……什么事?”
“从今天开始,做一个自信的人。”见女子依旧一脸茫然,g田又补充了一句,“不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其他的人。”
千寻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g田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他为千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轻声道,“其实,寻桑很漂亮。”
千寻一愣,忽然想起了自己方才头脑发热说出的混账话,脸颊登时红得滚烫。
………………
“不想让我当女伴就直说啊……我不漂亮就直说啊……就像他一样,不爱我就直说啊……明明说出来要更好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虚伪呢……?”
………………
“和你今天带来的那个女伴比起来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千寻瞥见了g田眼底的那抹惊愕,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荻野千寻,你还敢再丢人一点吗!?
她连忙单手掩面,无力地摇了摇头,“无视我刚刚说的话……我似乎又开始发疯了……”
千寻没料到的是,g田居然笑了笑,选择了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要漂亮哦。”
“……哈啊?”
“比她漂亮。”
千寻下意识抬头去看g田的表情。
于是,那对漂亮的眸子便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眼中。
这一回,千寻没有再躲闪。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双肩微地起伏了一下。她拢了拢肩上的g田的西装,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我明白了。”
下一秒,她忽然踢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弯腰拎起。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高贵漂亮的镂空鞋跟,她抬起手臂,猛地将那双鞋向林海尽头扔了出去!
随着高度的抽离,脚腕顿时变得轻快起来,脊背也不再被动地紧绷。重获新生的愉悦如同瑰丽的星云,在体内一瞬间爆裂了开来。
――她已不需要被一双鞋带到自己想要的地方了。
――因为属于荻野千寻的路,需要荻野千寻自己去走。
千寻在原地蹦蹦跳跳了两下,忽然一个箭步窜向栏杆边,双手在唇边拢成喇叭,向着林海和浪涛吻出的地平线高声呐喊!
“荻野千寻你是最漂亮的!你是最棒的――!”
“懦弱的荻野千寻再见吧!从今天开始,荻野千寻要直面现实!荻野千寻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一定――!”
……
“一定……”
……
“一定……”
回音缭绕数圈,最终淹没在无垠的夜空下。
旁观了她许久的g田不由失笑,他清了清嗓子,毫无预兆地向千寻伸出手去。
“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你愿意做我的女伴吗?”
“诶?”
满意地看着千寻震惊的神色,g田又弯了弯唇,意味不明地补充了一句,“虽然你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赤脚仙子……”
千寻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抽了抽嘴角,暴起发难――
“g田纲吉!你果然还是给我去死一死吧――!!”
此时,相隔了三个房间的露台上,青年抱着双臂,虚起眸子眺望不远处正忘我打闹的二人。
青年纤长的银白眼睫沿着斜长的眸忽闪成一道明媚的流光,但被敛在其中的紫罗兰色眸光却降至冰点,冷得骇人。
他身边一袭巴黎蓝长裙的女子面容娇艳,酒红色长发如瀑倾下。
她看了看身边的青年,又看了看不远处被牢牢锁在其眼中的栗发女子。垂下眼,忽然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夜色渐浓,深深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