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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三个路口, 千寻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 站定脚步向身后回望了一眼。
如织的车流人海形成断层,自成中轴,将世界割裂。千寻在这头, 而白兰则在对岸,甚至在她的视界中消失得干净而彻底。
见他没有追上来, 如潮的委屈铺天盖地地涌来,在千寻的心脏前撞得粉身碎骨。
她咬了咬牙, 深吸口气, 赌气般的转回身继续向前方走。
十多公分的高跟强迫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针扎般的疼痛迅速窜上了脚踝。系带有下没下地向她被磨破皮的伤口施压,疼得她不停地倒抽凉气。
更悲剧的是, 就在千寻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临界点, 她忽觉脸颊一片冰凉。正想伸手去触,天边便滚过一阵惊雷――
轰隆隆。
再然后, 豆大的雨点就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
“我去……不是那么倒霉吧!?”
千寻对空翻了个白眼, 觉得自己真是祸不单行。
烦躁一拥而上,她索性将高跟鞋脱了下来,拎在手上,甚至连雨都不避,就这么大喇喇地在暴雨中穿行。
雨势很大, 世界都化为了一片水色。雨幕连接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原有的框架,模糊成混沌的色块。
千寻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能蹲在地上大声哭一场, 那就更文艺少女了。
只可惜在这一刻,她的瞳孔都被割裂了开来。外面积蓄了潮湿透亮的雨水,内里却干涸空洞毫无湿意。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基边,千寻还没站住脚跟,一辆轿车便从她身侧飞逝而过。轮胎带起半米高的水花,溅得她的碎花长裙上到处都是。
愣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千寻正欲爆粗口,谁知那辆车竟自己倒回来了。
银灰色的流畅车身在雨水中缓缓现出轮廓,千寻虚起眼的时候,车窗正好被缓缓摇下,一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探了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没――诶?!……寻桑……?”
千寻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青年的五官一瞬间清晰了起来。柔软的眉眼此刻透显出显而易见的惊讶之情。
她翻了个白眼,无力地道,“原来是g田啊……”
“是我没错,不过寻桑你……”
说到这里,g田轻叹口气,他没继续说下去,推开车门撑开雨伞,走到了千寻的身边。
水蓝色的雨伞令雨幕形成断层,水珠沿着伞骨汇成涓涓的小溪,活泼泼地向下滑落。
千寻抬眼,她的视界被一片蔚蓝的大空占据。很明显,g田刻意地将伞偏向她很多。
心顿时被感动装得满满当当。
她不曾料到,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的时候可以麻木、可以冷静,但若是有人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做出一个不经意的体贴的小动作,便能轻易令她红了鼻子酸了眼眶。
偏偏这时,g田又注意到了千寻红肿的右手背,低呼了一声,“寻桑,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千寻轻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
“没什么啦,被路过的小猫抓了一下而已。”
g田立时皱起了眉,他第一次用没好气的目光注视千寻,语气生硬,
“荻野千寻,你是小孩子么?这样的伤口沾水是会感染的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就是不懂去照顾自己呢?”
见千寻低垂着头默默不语,g田心下一沉,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说的有些重了。他沉吟了片刻,正考虑着应说些什么转圜僵硬的气氛,不料却在下一秒被女子扑了满怀。
雨伞悠悠落地,静静地栖息在一边。
清新的ck one的绿茶香气充盈鼻端,这是千寻送给g田的第一份礼物。
这种清新不同于kenzo风之恋,相较之下它更沉静,更稳重,更令人心安。
g田尴尬地站在原地,雨水冲刷而下,不消片刻,他的发已然湿透。
他无奈地垂眼看向女子湿漉漉的发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拉过她受伤的右手揣进自己的衣兜内,小心翼翼,生怕触及她鲜血淋漓的伤口,
“真是的,都说了要小心一点了呐。”
感动在心底发酵。
千寻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带着浓浓哭腔的话音模糊不清,像是寻不到母亲的婴儿的呀呀乱语。
无助到极致,甚至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g田,我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了怎么办……”
“我害怕了……换句话说从他回来的一开始我就在害怕……我没有自信,三年过去了他还会爱我么?……为什么我觉得他已经对我满不在乎了呢?”
“我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和他交往的一开始就是……我任性我霸道我蛮不讲理我不漂亮我不聪明我没有魔鬼身材我不女王,我什么都不会,我从来没有主动去关心过他!……我凭什么指望他会爱我……”
怀中的颤抖令g田的心情沉重非常,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千寻的发顶。
他深吸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将声音放得很轻。恍如逆卷着时光回溯而来,如流沙,如溪水,缓慢而温柔地淌进她的耳膜,
“寻桑,这是你们的爱情,我身为局外人实在不好妄下定夺。但是我认为――既然他在三年后选择了回来,就一定是爱你的。不是么?”
千寻的身体猛然僵住。
察觉到这一点的g田稍稍放下了心,他将千寻轻轻推离自己的怀抱,下一秒,又缓慢地揽住了她的双肩,拉开副驾驶一侧的侧门。
千寻顿了一下,很快就乖乖地坐了进去。
理所当然地,g田带千寻去的地方是巴勒莫第一医院。
一听说要打疫苗,千寻的头立时摇得像一只拨浪鼓。她一直很害怕打针,一看到针尖接近皮肤便会感到大脑缺氧头晕目眩。这完全是小时候住院留下的后遗症,因为血管生来生得细,若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护士,总要重复个三四次才能扎准位置。三个月后再出院,千寻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打一次针挂一次水了。
僵持了将近半个小时,勒住千寻手腕的橡皮管系了又解解了又系,涂抹在她手背血管上的碘酒干了又擦擦了又干,负责给她打针的护士终于没了耐心。
坐在一边的g田亦很无奈,他软语相劝,“ne,寻桑,乖乖配合护士好不好?扎一针下去再处理一下伤口就没事了,不会很痛的。”
千寻抿住嘴,目光坚定地果断摇头。
g田欲哭无泪地扶住额,“不要那么固执啊寻桑……”
千寻一锤定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打针的,不要妄想了。”
g田深吸口气,抬起眼和护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放下托盘向门外走去。
见状,千寻很是疑惑。她狐疑地上下打量面不改色的g田,“这是什么情况……?”
g田好整以暇地耸肩,语气稀松平常地道,“既然寻桑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打好了。”
“……诶?”
g田无视她的惊讶,抄起针筒仔细打量,又不经意地将针尖掠过千寻的眼前。女子果然在同时死死地闭上了双眼,双拳下意识握起,过大的力道使得青筋忽起。
她大声抱怨,“g田你变坏了!这太可怕了好吗!?”
“对不起了,寻桑,不过……”
轻微似和风的呢喃掠过耳畔。
“――这真的是为你好呐。”
尖锐的痛感陡然贯穿了皮肤表面。
就在同时,一阵石破天惊的尖叫迭起,绕两三圈经久不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
艰难地将针筒推至底端,g田利落地将针尖拔出,用纱布摁住女子手背上几不可见的针口。
他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无奈地道,“寻桑,应该没那么疼吧……”
千寻立时吹胡子瞪脸,不满地反驳了起来,“你懂什么啊当然很疼了好么!”
g田用适中的力道摁着手中的纱布,忽然毫无预兆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千寻斜乜他,“喂喂喂你笑什么……”
g田微微敛住笑,抿住唇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
见他话说到一半没了后文,千寻更是好奇。她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记,“快说啊!”
“真的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寻桑的疗伤速度似乎一直很快。”
想了想,g田又弯起眉眼。清亮的白芒一闪即逝,如流光如星子。
“――真是太好了。”
千寻微的一愕。
出乎预料的是,她没有暴起发难,更没有冷言相向。只是安安静静地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笑了一声。
“曾经我读到过一个很矫情的句子――我若不勇敢,谁替我坚强……现在这个句子用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闻言,g田动作一顿,却也只是片刻。下一秒,他便开始动手收拾桌面上用过的棉签和纱布,顺口道,“寻桑,你为什么不愿意选择相信呢?”
“相信什么?”
“相信他。”
千寻下意识咬住下唇。半晌,她松开下齿,故作无谓地摆了摆手,“嘛嘛,这个恶心人的话题就不要再继续了好么,我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g田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不料口袋中的手机却铃声大作。
千寻瞅着他从湿漉漉的衣料中取出手机,忍不住揶揄道,“真不愧是vertu土豪机,泡了那么长时间的水都没事。”
g田早已对其见缝插针的吐槽习以为常,故淡定依旧地摁下了通话键。
“喂?山本君?”
这时,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开合的大门截断了他的后半段话音。
千寻百般聊赖地晃荡起双腿,想起g田的手机,她下意识从湿透的包包里抽出自己的,驾轻就熟地解锁又翻了翻功能表――所幸还能用。
刚小松口气,g田便推门而入。千寻抬头,不料却对上他凝重异常的神色。
“怎么了……么?”
g田捏着手机,许久都没有说话。
浓淡适宜的长眉此刻系成了一个结,其中锁住的情绪千寻看不分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g田,不由被吓住了,只有咽口水的份。
正当她以为g田不会说话时,他却缓缓地开口了。
“寻桑。”
“嗯……嗯?”
“你的男朋友的名字……是什么?”
没料到g田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千寻略有些怔。她眨巴了两下大大的眼,语带疑惑,“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g田不语,只是用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平素澄澈温润的棕色瞳孔此刻竟深了四五个色度,色彩凝成了一堵沉重的墙。
千寻索性不再纠结问题的根本,摆了摆手,“好啦,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顿了顿,她毫无防备地将那个名字吐出了口,“白兰,白兰杰索。”
千寻没有注意到,在话音落下的瞬间,g田的眸光在一瞬间沉寂了下去。
故她毫无意识地将没头没脑的作风贯彻到底,解开锁举起手中的手机在g田面前挥了挥,“喏,就是他。”
手机的大屏壁纸上,是青年明媚耀眼的笑靥。银白的发将整个画面都点缀得亮丽了起来,紫罗兰色的刺青弯弯如月。
干净到极致,甚至能逼射出夺目锐利的白芒。
g田微垂下头,略长的额发翻折出浅羽色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抹去了他的表情。
千寻不曾料到,就在下一秒,g田的一句话竟能让自己错愕得失了言语――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寻桑,这个人……是绝对不会适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