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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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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姑姑转回宝慈殿,孙太后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

    “怎的去了这么久。”

    “娘娘,婢子又去了一趟福宁殿。”

    孙太后冷笑,自然什么都已知道。

    一听到孙太后这声笑,王姑姑立刻跪了下来:“娘娘,都是婢子无能,未从世子口中问出缘由来,只得再去一趟福宁殿。”

    “怎能怪你?怕是他压根没耐性,被你拦了一回,便直接走了!你又能问出什么来?”

    王姑姑知晓太后最为了解世子,却也没料到她猜得这样准。

    “说罢,他进宫见赵琮,到底所为何事。”

    “……”

    “不敢说?”孙太后再冷笑,“我又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娘娘,世子进宫来,是奉郡王爷的命,邀请陛下三日后去魏郡王府赏景。”

    王姑姑说完后,室内一片沉静。

    好半晌,孙太后笑出声,并连说了三声“好”:“真是好得很!如今连赵从德都这般无视宝慈殿了!邀请赵琮去他们魏郡王府?去做什么?他们魏郡王府是想要造反吗?还是要篡夺皇位?!”

    “娘娘……”王姑姑已许久未见太后这般失态,既怕,却又担忧,她到底抬头看去。

    这么一看,便见孙太后的眼眶居然又红了起来。

    王姑姑的心一抖,声音也抖了起来:“娘娘……”她再唤一声。

    此时内室仅有她们二人,孙太后吸了口气,控住泪意,没让泪珠子落下来。

    “娘娘,世子他到底是郡王爷的儿子,郡王爷怨您,与您打对台,他能如何,他定也不想这般的――”

    “他能如何?!他赵从德是这样的人?他愿听魏郡王的话?他若是愿听魏郡王的话,他早已不是今日的他!他是急着去见赵琮殿中的那个小子,好去讨好他最近宠着的那位妾侍呢!宝慈殿又算什么?!”

    王姑姑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罢了,这些年来,总是这般,我也是倦了。”孙太后伸手捂住半面脸,不愿让人见到她的失态。

    静了片刻,王姑姑怕她伤心,说起其他话头:“娘娘,宣佑门处守门的小太监说,郡主曾见过淑妃娘子。”

    孙太后放下手,难得苦笑道:“便知道是她,我那好妹妹到底怎么生的,生出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女娘。”

    “娘娘,要婢子说,陛下也太过宠爱郡主,哪个小娘子似她那般,竟连太监都不放过。堂堂郡主,怎能去抽一个太监?抽得皮开肉绽。她还说她要寻面首呢!”

    “可是天底下的女儿家,又有哪个不想活成赵宗宁那般。”

    “娘娘……”王姑姑说这些,原是想令太后舒坦些,却未料到使她更为伤感。

    “你也瞧见了,这才几日,宝慈殿便已不如往日。姑姑,这才是刚开始呢。”

    “只是一个魏郡王府罢了,他们王府又无实权,娘娘不必担忧。”

    孙太后暗自笑,魏郡王府怎能仅仅是一个魏郡王府。朝中虽被她渗得很透,到底有人是迫于形势才为她所用。人心变化何其快?谁又能一直站在她身后。

    如今也不如从前,因魏郡王这些日子的行为,已有许多人在坐壁观望。甚至也已有人开始提起由皇帝亲政的事。这个节骨眼上,赵琮要纳妃,更要见外国使官,如今还要亲自去魏郡王府。

    魏郡王与世子进宫来,全部掠过她宝慈殿,先去见赵琮。

    宗室无实权,却代表着正统。

    见到这样的情形,其他人能有不明白的?

    而她所以为的赵琮与她的“同心”,又能维持多久?她与魏郡王的这场对台戏,又能唱多久?

    她真的是有些倦了,却不是因魏郡王。

    再多的魏郡王来,她都不怕。

    她只是――

    “娘娘,不若召世子进宫来,问个清楚?他肯定愿意同娘娘讲实话的,也好知道他们府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王姑姑见她久不说话,小心提议道。

    “往后,但凡赵从德求见,一律驳回。赵从德送进宝慈殿的所有东西,一并不收。”

    “娘娘――”

    “下去吧。”

    “娘娘……”

    “下去,我倦了。”

    “是。”王姑姑只得起身,后退着往外退去。

    孙太后拿起笔还想继续批奏章,却难以落下一字,她看着奏章不禁出神。

    若是她当年没有被父亲母亲送进宫中,今生不知能否也如赵宗宁那般活得恣意而畅快。

    而赵琮要去魏郡王府的事,宫中之人也已都知晓。陛下亲政以来,头一回出宫,还是去魏郡王府,众人都当大事去置办。

    赵十一那日是偷听了赵琮兄妹俩对话的,更早地便知道了这事。他对此事无兴趣,去魏郡王府也不过是个幌子,谁又知道背地里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那日后悔之后,赵十一是想与赵琮道歉的。

    可他前世中留下来的坏毛病总是在作祟,他拉不下那个脸面。偏偏赵琮依然很忙碌,也未叫他去过正殿。

    又是一日,歇了午觉,茶喜照例是来伺候他起身,并问:“小郎君今日还要去后苑画画儿吗?”

    赵十一顿了顿,摇头。

    “那――”茶喜想劝他去给陛下问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赵十一始终未再有行动,只是待衣服穿好,头发也束好后,他起身往外走去。

    “小郎君――”茶喜连忙追上他,“要去何处?也待婢子准备一番。”

    赵十一闷头往外走,直直往正殿走去。

    茶喜瞧出了他要去正殿,立刻喜上眉梢:“小郎君要去见陛下?”她见赵十一脚步未停,更为欢喜。

    赵十一走到正殿门口,正要进去,一位小宫女行礼道:“小郎君,陛下此刻正忙。”她们都知小郎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即便是拒绝的话语,也说得笑眯眯的。

    茶喜生怕赵十一又闯进去,怕赵十一惹陛下生气,立即道:“小郎君想给陛下问安呢,待陛下有空,帮我们通传一声。”

    “一定。”

    茶喜笑着与小宫女互相行礼,想把赵十一劝走。

    可赵十一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来与赵琮道歉,自然不愿走。

    “小郎君……”茶喜也很无奈,却又不敢打听陛下的行踪,只好朝小宫女道,“不若妹妹帮我们与染陶姐姐说一声吧?悄悄的就成。”

    染陶肯定是在殿中伺候的,小宫女皱眉想了想,到底应了下来,转身走进殿中。

    赵琮在见谢文睿,他上回令谢文睿去帮他寻词册子。谢文睿是个老实人,当真把如今市面上出的所有词册子给他找了来。

    如今桌上摆了好几摞。

    赵琮翻看那些词册子,问道:“价格如何?”

    谢文睿听他竟然问起价格来,一惊,仔细想了片刻,回道:“厚些的大多需一贯钱往上,薄些的五百文至一贯钱不等。”

    竟然这么贵。

    他虽身在宫中,的确不知民间疾苦。但据他所知,开封府内的人民生活水准还是很高的,即便很高,普通人家一天的收入,顶了天也就一百文。一天所赚的钱,竟连一本词册子都买不起。

    更别提其他书籍。

    到底还是因为印刷技术跟不上,赵琮上辈子不是什么历史学家,却还是知道活字印刷是出现在北宋的。如今的大宋朝,依然用着雕版印刷,可见活字印刷术还未出现。他是没那个本事发明这些的,他真不知活字印刷术该如何实践,他上辈子是个实打实的文科生。

    他没本事,不代表他没有期冀。

    也不知未来发明了这等技术的能人到底在何处,更不知这个朝代的此人是否也叫毕n,他是真的想把这人找出来。令谢文睿去搜罗词册子的目的也是如此,词册子更新较快,这一行中人才也多,整日与书本、印刷打交道,找到这等可能存在的人才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他放下书,再问:“不知文睿在寻这些时,可有见着什么有趣的人或物?”

    谢文睿听罢,居然脸一红。

    能让毛头小子脸红的,无非就是那么些事,难不成谢文睿还遇到了什么俏佳人?

    谢文睿脸红过后,便老实回道:“禀陛下,臣在寻这些词册子时,认识了好些念书很好的学生,臣自小便不爱读书,很钦佩他们。这些册子中的词、诗,大多出自他们之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更是进京赶考的考生,卖这些诗词,也不过赚个盘缠钱。”

    “今年春闱刚过,下一回,可在三年后。”

    谢文睿憨笑:“他们大多家贫,留在京中赚些银钱罢了。”

    赵琮倒觉得谢文睿实在难得,侯府中的郎君,提到这些平民子弟,也不见傲气。他拿起茶盏喝了口茶,还要再说,便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宫女,与染陶小声说话,染陶听罢,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小宫女点头,要退出去。

    “什么事?”他出声问道。

    染陶回头看他:“陛下,是小郎君来问安。”

    “让他进来。”

    “是。”染陶走出正厅,心中更是暗自感慨小郎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赵琮对谢文睿道:“文睿往后可多与这些书生来往。”

    “是!”谢文睿当他是要提前培养势力呢。

    哪料赵琮又道:“有些大书商,文睿也可与之交流一二,朕幼年听小宫女提起过,她的家乡有人懂得一门技术,能更快更好地将书印出来,无需再似如今这般一一将字刻到那板上。说是用胶泥制成块,在上刻字,再来印字。终究因他们家乡偏远而闭塞,这技术未能传出去。

    朕想,若是能寻得这种技术,岂不是印起书来更便利?也节省了许多人力、物力,书的价格岂不也能降下来?那般的话,更多的人能买得起书,看得起书,学生们也不必这般辛苦,也定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读书、科举。”

    说完,赵琮又苦笑:“只可惜,当时朕也年幼,如今只记得一点大概。至今,朕依然只是听说,也不知这般好的技术到底还在不在世间。”

    谢文睿一听这话,立刻又激动起来,他立即作揖:“陛下!臣明了!臣会去寻它!”陛下果然是真心想为百姓们做些实事的!能为这样的皇帝办事,是他的福气!

    “尽力即可,这事也不能勉强,毕竟也只是小宫女的笑谈之言。只不过这般好的技术,朕实在是听过也难忘。”赵琮笑说。

    “是!陛下放心!臣会尽力!”

    赵琮伸手拍拍谢文睿的肩膀:“朕幸得文睿这样的臣子,武安侯不愧是太|祖钦封的世袭侯爵,这等家风,朕也佩服。”

    “陛下!!――”谢文睿眼看着眼圈又要红起来,于他而言,这句夸奖胜过一切,他一回府便要立即告知父亲。

    赵十一进来,就见赵琮正用手拍着谢文睿的肩膀。

    听到他的脚步声,谢文睿这个出了名的大呆子还回头看了眼,眼圈也是红的。赵十一再看赵琮搭在谢文睿肩膀上的手,眼色暗了暗,才低头走到赵琮身前。

    赵琮放下手,谢文睿毕竟是侯府郎君,是知趣的,他立即起身道:“陛下,臣这便告退。”

    “去吧,记得朕的话,切莫勉强,不急,也急不来。”赵琮照例又叫染陶,“给六郎君再包些我们殿中制的点心,带回府中,给侯夫人尝尝。”

    “多谢陛下!!”谢文睿要跪下行礼。

    “快拦住他。”

    染陶笑着将谢文睿扶起来:“六郎君,婢子送您出去。”

    谢文睿再朝赵琮行了揖礼,不经意瞄了眼那位小郎君,却见小郎君抬头用黑沉沉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他的手莫名一抖,不敢再多看,转身随染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