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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宗宁是个成功的演说家,赵琮从前以为孙太后还算个女中豪杰,有了他长大的妹子做对比,他才明白何为真正的女中豪杰。

    甚至拿他妹子与孙太后作比较,也是在侮辱他妹子。

    赵琮心中本就是有些想法的,被赵宗宁这番言论一影响,恨不得立刻为江山,为子民付出一切。

    但,赵琮也有成年人的思维。他热血了片刻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凡事不是靠热血便能做成的。

    赵宗宁却还未平复心绪,她眼巴巴地等着赵琮的话。

    赵琮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宁宁长大了。”

    “哥哥!”

    “放心吧,哥哥都知道,也有打算。今日受的,来日,定要他们还回来。”

    “哥哥――”

    赵琮看着她,柔声道:“如你所说,朕是皇帝,是官家,自会为百姓打算,也有考量。只是时机未到,但你要相信哥哥,快了。朕会为这片江山付出一切所能付出的,定不会辱了‘赵’这个姓。

    而你,哥哥希望你能一直这般肆意而又无忧无虑。等哥哥亲政那天,当众人面封你做公主。”

    赵宗宁笑道:“谁在意那些啦!我现在是郡主,但哥哥给我的一切早就是按照公主来置办的了!”

    “父亲与母亲未能得到的,哥哥将来都会为他们做到,哥哥没有忘。”

    与赵琮不同,赵宗宁出生后,虽然安定郡王妃不久便已过世,但安定郡王一直都在。他们父女感情极好,安定郡王与王妃感情极深,一直未续娶,府中连个妾侍都无,更遑论侧妃之流。安定郡王过世后,尚年幼的赵宗宁消沉了许久。

    此刻提到他们的父母,赵宗宁的眼睛倏地变红,低头沉默不语。

    “哥哥说错了话,惹得我们的小公主难过了。”

    赵宗宁抬头看他:“我现在才是郡主呢!”

    赵琮笑:“快了。”

    赵宗宁这才又笑起来。

    赵琮拿了帕子要给她擦眼泪,赵宗宁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抢过他手中的手帕,自己擦了擦。

    待她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赵琮道:“但是今日,你也有事做得不对。”

    赵宗宁聪明,“哼”了声说:“我说她是老虔婆哪里不对?”

    “你是郡主,不能这般强求口头上的威风。谁欺负了你,你告诉哥哥就是,朕来帮你出气。孙太后的确防着朕,也给朕设下不少坎,但你要相信哥哥,是不是?”

    赵宗宁过了会儿,勉强点头,算是认同。

    “那说好了,以后不许再那般叫孙太后,到底不雅。”

    赵宗宁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况且,那魏郡王府的小郎君还在呢,你便那般说话。”

    赵宗宁轻松道:“这件事哥哥倒是不必太过在意,那赵十一就是个傻子!在他们府里,他的兄弟姊妹们如今都懒得欺负他,因为没意思呀!我们说什么,他都是听不懂的。哥哥没瞧见,他刚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

    “傻子?”赵琮虽有猜测,但听到这番话,还是有些诧异,这是“傻子”到了什么程度?

    “赵从德――好嘛,哥哥你别瞪我,他是四哥!四哥的大女儿,赵世晴与我还算投缘,常来我府中,经她邀请,我也去他们府上玩过几回。”

    赵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哥哥您也知道,魏郡王叔和四哥的性子,一向是有些……我到底是晚辈,说不出口。其实说来也挺可怜,赵十一的生母,是被四哥他抢回去的。”

    “抢?”赵琮常在宫中,这些年又混沌度日,知道的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这种内宅之事。

    “他的生母原先是在城中西大街那处赁了铺子做买卖的,专卖炊饼。哪料到四哥他瞧上了人家的美貌,就抢回去了呗……”赵宗宁到底才十三岁,性子虽活泼,因身份所致,常敢言其他小娘子不敢说的话,有些话却也难以启口,“总之,他是魏郡王世子,谁敢拿他如何?况且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抢就抢了。而且据说啊,那女子是有丈夫的……”

    赵琮精神一凛:“难道?”

    赵宗宁明白他的想法,立刻摇头:“不是,赵十一是四哥的亲生儿子。赵世晴那般讨厌她的庶出兄弟,也是承认了这点。四哥那样的人,见着漂亮的就想收回去。赵十一的生母受宠了几旬,便湮没在了魏郡王府中。他的生母据说也有些木讷,连带着赵十一从小便笨。

    他们府里那么多孩子,个个急着在四哥和王叔面前露脸。赵十一这么笨,生母也不会钻营,便渐渐这般彻底湮没了,没人记得他们。晨时我听到宫中这个大笑话,便猜到了是那赵十一。赵世晴有时提起他,也道他可怜呢。原先赵世晴还未出嫁时,倒记着照拂他,其他兄弟姊妹,忌惮赵世晴,到底还知道收敛,赵十一的日子还能过。我在他们府中,远远见过他一次。去岁赵世晴出嫁后,他们府里再也无人管他。”

    “这么可怜。”赵琮喃喃道。

    “是啊,听闻昨日老虔――孙太后令王叔将家中十岁以上的孩子都带进了宫中。赵十一刚好十一岁,一定又是被他的兄弟们欺负了,才会出现在后苑中。”

    赵琮想了想,将染陶叫了进来,问道:“昨儿小郎君们都是在何处玩耍的?”

    长辈们参加朝会,一帮小孩自然是只能另找地方打发时间。

    “是在坤宁殿的侧殿。”

    赵琮点头,那便没错了,坤宁殿离后苑十分近。将赵十一灌醉,再扔进后苑,是很好办的一件事。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他当皇帝的还被孙太后排挤呢。

    道理,赵琮都明白,但他还是觉得赵十一有些可怜。尤其他是亲眼见到赵十一身上脚印的,堂堂魏郡王府小郎君,即便是庶出,那也是宗室中人,居然被孙家一个小娘子欺侮。

    只是可怜的人那么多,他哪能管得过来。光是眼前这些事,就已够他去烦恼。

    赵琮暗暗叹了口气,撑着坐了起来。

    “哥哥要做什么?”

    “去宝慈殿。”

    “去见她做什么?就她会摆太后架子!她的侄女在宫中这般放肆,她也不来你这里给个说法。”赵宗宁嘟嘴。

    赵琮任宫女给他穿鞋,笑着对赵宗宁说:“到底是朕殿中的太监,惹得宝宁郡主不快,郡主一早便哭着进宫来找朕讨公道。无奈朕向来不懂这些,便只能去找太后娘娘讨办法。”

    赵宗宁眼珠子一转,跟着笑起来:“没错!刘显惹我不快!我气得很!我要找太后娘娘做主!太后娘娘不给我做主,我就哭!我就不出宫了!”

    赵琮笑出声,待染陶为他整理好衣服,他带上妹子一起去宝慈殿讨公道。

    孙太后这一夜,却睡得很不好。她一直未起身,连小朝会都已取消。她皱眉靠床不说话,一头青丝铺满了枕头。

    赵宗宁气急了,一口一个“老虔婆”地叫她。

    其实孙太后并不老,今年才三十有六。

    她也不是先帝的元皇后,她是继后,她还是元皇后的侄女。

    孙家向来有思量,元皇后身子不好,便将还小的孙太后送进了宫中。在这宫中一待,便待到了元皇后过世,孙太后成了继后。

    她册封为皇后的时候,才十五岁。

    那也是她最好的年华,先帝虽大她许多,却十分疼宠她。而她既美丽,又知书达理。她在宫中长大,幼年时,先帝还曾亲自教导过她。她封后那一两年间,先帝甚至连最受宠的贵妃处都不再去。

    元皇后没能生下皇子,孙家的宝都押在了她身上。

    按照这个疼宠法,原本生下皇子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直到先帝过世,孙太后都未曾怀孕过。

    最初,赵琮抱到她名下养着时。她虽不愿,却也知道,养好了对她有助力。更何况,安定郡王妃其实与她也是表姐妹,她的母亲,与安定郡王妃的母亲,是堂姐妹。

    东京城的贵族圈子里,本就亲连着亲。

    赵琮是她的表外甥,有着些微的血脉联系。她原本的确很喜爱赵琮,赵琮生得好,又乖巧,性子十分温顺。幼年的赵琮向她行礼时还站不稳,随着年岁的增长,赵琮行的礼越来越稳,也越来越标准。而赵琮也越长越优秀,文采斐然,太傅个个说他好。

    最难能可贵的是,赵琮一直很尊重她,在她面前甚至只自称“我”。

    孙太后本该为此自豪才是,但她的心却渐渐偏了。先帝去得太早,赵琮还太小,她还太年轻,她的心完完全全地偏向了自己。她从小就为父亲与姑母所用,早早入宫,又有何人问过她的想法?

    没有。

    她已经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为何不能试着去成为真正的最尊贵的人?

    心魔一旦存在,便难以驱赶。

    她对赵琮的几分情,这六年间也早已散尽。

    她甚至对孙家也无太多的感情,她的亲生父亲,亲手把她送进了这座活坟墓。但她为了控制赵琮,又不得不依靠娘家。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待孙筱毓十五及笄,她亲自赐婚,让孙筱毓当皇后,她也能继续捏着赵琮。即便生下皇子,那也有孙家血脉。

    如今仅仅因为那样一件小事情,这些打算就已全作废。

    更何况,昨日的大朝会上,辽国的使官竟问她赵琮何时亲政。西夏的使官更是直接言明,要留在京中,待到赵琮过完万寿并亲政,亲自向大宋皇帝行了礼后再离去。其他一些小国,居然还出声附和。

    她有多难堪?她差点笑不出来,更是觉得台阶下的所有人都在笑她,笑她痴心妄想。

    她本就心气不顺,从朝会归来,听闻后苑发生的那些事,脸色便未晴过。

    王姑姑到底是她的乳娘,打小便随她进宫来,比她母亲对她还要好,她即便怨王姑姑,也不忍心真的罚她。王姑姑自觉无颜面见她,正在房中自省。

    青茗站在床边,轻声道:“娘娘,大娘子一早便在厅中候着。婢子瞧她眼睛红得很,也不说话,怕是哭了一夜。”

    孙太后有些不耐地说:“大哥成日里宠着她,将她宠成了这般模样,怪谁?那可是魏郡王府的小郎君,尽管只是庶子,到底是魏郡王府的人!她也敢踹?这还是国公府嫡女应有的风范?我不求她贤良淑德,但她竟这般愚笨,该让她好好反省!”说到后头,孙太后也是怒上心头。

    “娘娘别气,大娘子还小,好好教,总没事儿的。况且,性子娇才好呢,往后有人疼。”

    “哼!”孙太后冷笑,“她这等性子,将来哪家的郎君受得住她?这个皇宫,她是进不来了!东京城就这么大,怕是人人都已知晓她将魏郡王气晕过去的事!你说她能耐不能耐?”

    “娘娘……”青茗还要再说。

    孙太后道:“罢了,伺候我起身。母亲今日要入宫,我有事要交代于她。”

    “是。”青茗上前服侍她。

    她坐在镜前,宫女为她梳妆时,突有小宫女急急走进来。

    青茗不满道:“怎的这般毛躁?”

    “娘娘!宝宁郡主进宫来了!”

    “这般早?”原本闭着眼的孙太后,立刻睁开眼。

    “据东华门处守门的小太监说,郡主进宫时,一脸不快,要哭的模样!”

    孙太后再度皱眉,赵宗宁这个丫头并不好对付。

    偏偏这时,又走进来一位宫女,更急地说:“娘娘,陛下与宝宁郡主正往咱们宝慈殿行来。郡主眼圈儿是红的,似是刚哭过一场!”

    孙太后不由便伸手轻抚额头,可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