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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
肉铺的门开了,门缝里挤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他上身穿着一件姜黄色的厚棉袄,大脑袋上戴着棉袄自带的棉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只留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门槛有些高,小胖子的小短腿将将落地,松软的白雪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小脚往前一出溜,人就栽倒了,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
“shit!”小胖子又脆又快地骂了一句。
他完全不懂这个词究竟什么意思,只听自家娘亲骂得过瘾,便偷偷学会了,时不时地学以致用一下。
“哟,胖墩儿又出来扫雪啦,你娘呐?”对面包子铺的老板娘扬声问道。
“赵婶婶,我娘亲做早饭呢。”小胖子艰难地撑着笤帚站了起来。
包子铺的赵婶子拄着大扫帚,直了直肥硕的腰身,对隔壁正拉风匣的铁匠说道:“瞧瞧,还是人小纪会教孩子,胖墩儿还没他娘小腿高呢,就想着帮他娘干活了。瞅瞅我那几个傻儿子,啧啧……人比人气死人哟。”
恰好,肉铺左边的杂货铺也开了门,走出一个红袄红裙的清秀姑娘,冷哼一声,道:“让个三岁小孩出来扫雪,她还是人吗?”
小胖子一歪头,凌厉地瞪了那姑娘一眼,“你才不是人,我出来堆雪人的。”他口齿伶俐,反击又脆又快。
赵婶子抹搭那姑娘一眼,说道:“让三岁的孩子扫雪是不成,你十五了,你娘让你扫雪总成了吧。”
“我就不扫,我娘都没说什么呢,要你管。”那姑娘跺了跺脚,又进去了。
“娘俩一大早上就吵,一里地外都听见了,还没说什么。尖懒馋滑,一看就是个赔钱货。”赵婶子小声嘀咕几句,把自家前面的街道清扫出来,回铺子里去了。
胖墩儿拿着笤帚,一点一点地把积雪扫起来,堆到窗子底下,起了一个尺余高的小鼓包就停了手。
他扔掉笤帚,在雪堆旁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他的棉裤厚,腿还短,这个动作做得颇为艰难,刚蹲一半就又摔了个屁墩儿。
小人贼兮兮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他,松了口气,赶紧爬起来擦擦裤子上的雪,撅着小屁股,拍拍打打地堆起雪人来……
纪婵出来时胖墩儿的小雪人已经堆好了。
小雪人半尺多高,肚子大,脑袋小,脸上还有两个石子做的黑眼睛。
虽说不够完美,但雪人的雏形已然具备,对于一个三岁半的孩子来说相当难得了。
“嗯哼!”纪婵清了清嗓子。
胖墩儿立刻回了头,小手笑嘻嘻地指向那片秃了一小块的雪地,邀功道:“娘,我来帮你扫雪啦。”
纪婵点点他的小脑门,“雪人堆得不错,雪扫得很一般哟。”她操起大扫帚,一划拉就是一大片,“这才叫扫雪呐。胖墩儿,你等娘扫完雪,咱们再堆个大雪人,就站在你的小雪人身边,好不好?”
“好。”小胖子眼里有了几分雀跃,自动自觉地后退两步,捂紧小嘴,防止飞起的细雪落到嘴里去。
纪婵动作快,不过盏茶功夫,肉铺前面的雪就被清理干净了。
她用铁锨把雪堆高,拍实,正要塑形,就听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一人一马从官道上跑下来,到街道上时马上之人“吁吁”两声,马跑的速度慢了,踢踢踏踏地到了肉铺门前。
中年男人下了马,笑着朝纪婵拱了拱手,“纪娘子,有大案子了,我家大人有请。”
纪婵一怔,问道:“现场怎么样?”
中年男人道:“现场在进京的官道上,往来都是车辙和脚印,几乎没有勘察的价值,所以只是请纪娘子看看尸体。”
纪婵点点头,“那就不急了,朱大哥进去喝杯热茶,稍等片刻,我把手头的活儿干完。”
“这……”中年男人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大理寺少卿司大人回京,昨天到的襄县,就住在襄县的驿站里,他在主持这个案子。”
司岂?
纪婵有些惊讶。
襄县在顺天府的管辖内,距离京城只有一天路程,纪婵经常为衙门工作,对京城的官场甚是熟悉。
三年前,司岂中了状元,随后新皇泰清帝继位,任命前次辅司衡担任首辅,司家重新回到大庆朝的政治权利中心。
司岂从翰林院的从六品编撰做起,三年间就成了正四品大员,升迁的速度堪比火箭。
纪婵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司大人乃人间俊才,上任以来破获奇案无数,即便没有我,想来也会一如既往。而且现场已经被破坏了,我早到一会儿晚到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吧。”她挥着铁锨又“啪啪”地拍了起来。
朱大哥朱平有些无奈,把马拴到拴马桩上,摇头笑道:“你呀,你这叫恃宠而骄。”
襄县县太爷朱子青出身京城豪门,虽是庶子,但很有能力,年纪轻轻屡破奇案。
大部分功劳都在纪婵。
朱子青很尊敬纪婵。
他是朱子青信重的家奴,更是官府的捕快,为公为私,都会对纪婵多几分包容。
“朱大哥错了。”纪婵笑着否定了朱平,“朱大哥来之前我就答应孩子堆雪人了,我这叫信守诺言,对不对?”
“纪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朱平是老实人,不善于争辩,反正县太爷和司大人也要去镇长家里用饭,他们耽搁一会儿也没什么。
朱平帮纪婵修过屋顶,还和同僚来她家蹭过几次饭,对她家很熟,自去门房取了铁锨。
两人一起堆雪人,速度必定更快。
不多时,小雪人旁边有了个半人高的大雪人。
纪婵抱起胖墩儿,让他把捡来的石子嵌到大雪人脸上。
如此,雪人母子就算完成了。
用过早饭,纪婵画粗眉毛,换上男装,出门前对胖墩儿说道:“娘去去就回,你好好跟橘子玩,不许打架,知道吗?”橘子叫齐承,是右边隔壁齐大娘的大孙子,比胖墩儿大一岁。
纪婵不在家时,就把胖墩儿交给齐大娘带着。
胖墩儿喝了口水,问纪婵:“娘,中午有猪排吗?”他最爱吃猪排,这意思是有猪排他才听话,没有就看心情了。
“不但有猪排,还有鸡排,任君选择,怎样?”纪婵捏捏他的包子脸,她是卖肉的,最不缺的就是肉。
猪排跟炙肉差不多。
朱平咽了一口口水,他吃过纪婵做的,的确好吃。
“慈母可教。”胖墩儿竖起大拇指,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看向朱平,“做人要信守诺言,朱伯伯,我说得对不对呀?”
朱平失笑,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原来在这儿等着哪,你小子太鬼了吧。”
胖墩儿侧了侧头,没让朱平拍实,“我娘说了,这样的拍打脑壳容易产生脑挫伤,以后就不聪明了。”
“这可真是家学渊源呐。”朱平哈哈大笑。
纪婵把孩子交给齐大娘,跟朱平一起赶往义庄。
义庄在镇北,骑马不到一刻钟。
两人赶到时县太爷朱子青和大理寺少卿司岂也刚回来,两拨人在门口相遇。
司岂站在刺眼的雪光中,肩上披着一件玄色斗篷,北风呼啸,衣角裹着碎雪上下翻飞。
他身材高大,肤色冷白,高眉基,眼睛深邃,一管高鼻从山根拔起,从侧面看,轮廓极为清晰,弧度堪称完美――像个欧美混血。
“纪先生。”朱子青朝纪婵拱了拱手,“司大人,仵作到了。”
纪婵没说话,拱手还礼。
司岂扭头看了过来,见来人大约二十左右,身姿挺拔,大眼有神,唇色红艳,有几分男生女相,实在不像能破案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道:“他……能行?”
朱子青二十多岁,容貌清秀,身材微胖,哈哈一笑像弥勒佛一样,“行,当然行,这里风大,咱进去说话。”
他与司岂是同科进士,关系熟稔,手一摆,率先进了门。
司岂又看纪婵一眼,负手跟了进去。
纪婵挑高一侧眉毛。
谁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呀,这位根本就不记得她了嘛。
不错不错,省了不少麻烦。
襄县是原主老家,四年前她带着一堆嫁妆回到这里,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已经拿了司岂的一万两分手费,没想过再要司岂的两万两银子,更不想与他发生纠葛,便把纪家在城里的老房子租出去,搬到吉安镇,买了现在的门市房。
泰清元年,她靠给罪犯画像搭上县太爷,干上了老本行,这几年的确破了几桩难破的案子。
但比起这位才大气粗、声名远播的司大人,她便差远了,人家怀疑她的能力实属正常。
她拎着勘察箱,跟着几个随从和捕快进了义庄。
“这是什么?”司岂看着那张带有沟槽的宽大停尸床。
“这叫解剖台。”朱子青说道,“用铁板打造的,可用水冲洗,水从这里下去,顺着地里的管道能排进外面的坑井里。”
“解剖?”司岂不明白,又看了刚进来的纪婵一眼。
朱子青道:“一时说不清楚,司大人看看就知道了。”
纪婵进来后没急着过去,先把勘察箱放在一进门的工作台上,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牙白色油布大褂,穿好,把油布做的手套戴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离着一米远,她就看见解剖台上摆着一具半截尸体,没有头颈,也没有双腿,只有骨盆和躯干,光溜溜的一段。
她看到的这个侧面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任何显著的外部特征。
纪婵知道,这必定是抛尸,现场被破坏,尸源不好找,司岂束手无策也是非常正常的。
走到解剖台前,她正要绕过去,仔细看看尸体另一侧,就听司岂说道:“老王,你先看看。”
她抬头看了一眼司岂,乖乖退到一边,心道,这种尸体,没有解剖什么都干不了,你是傻啊,还是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