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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周以后的周五,她再次回晚了,打电话叫司机李哥去接。
莫若一开始是有点害怕李哥的,每次听他说话都有点心惊肉跳的。实在是李哥膀大腰圆,面色黝黑,说话粗声粗气,他要是脖子里再挂一条粗粗的金链子,莫若简直要叫他“老大”了。哦不,即使没有外在的装饰,单凭李哥的气场也足以让人在他面前露怯。
对李哥放下心防是毕生冲出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李哥在椅子上,有一只肥猫依偎着他,猫和他俱是仰起头迎着阳光睡着的样子,李哥神色祥和,像极了旁边那只猫。
听曼榕姨说那只猫是毕家花园里突然窜出的一只流浪猫,当时瘦骨嶙峋的,脚上还有伤,可怜兮兮的样子。毕家不能养宠物,是李哥领着小猫去兽医那边救治,把它带回自己家养。
听说后来小猫死了,李哥还洒了男儿泪。
现在李哥回来瞅了她好几眼,似有犹豫地跟她说,“莫小姐,上次您回家晚,少爷急的跟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和曼榕姨也跟着干着急。”莫若有些意外,原来他当时真的是担心的样子。
能让他有点上心,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不知道她就能满足成这样。
李哥见她嘴角上扬,趁热打铁“莫小姐,少爷那天让我去找你,我看到你和一个男同学一起进了一家咖啡馆,过了很久才出来。我看的出来,少爷不喜欢你和这样的男生走的太近。”
她心里漏了一拍,千万般心思转过。片刻,反应过来“这样的男生?什么样的男生?”
“我也不太清楚,”李哥笑笑,“要不您自己去问少爷。”
毕生也看出来颜风不太正常了吗?莫若想。
直到很久以后,她随毕生去参加晚宴,那是他们第一次站在镁光灯下接受众人的打量。颜风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震惊与痛惜,她突然想起这事儿,问他“颜风是什么样的男生?”
“像我这样类型的男生。”
她面色通红,是被气的,也是被羞的,“毕生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见一个这样的爱一个这样的,太不符合我的风格了,要我选,我一定一个类型里选一个最好的爱,最好能凑成十二星座”她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堵住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吻技好的TMD太让人想犯罪了。
过后,她气喘吁吁的,他居然气息不稳地说,“你已经选了所有类型里最好的那个,还不知足。”
她知道,她一直坚信,她遇到的这个人,是这一辈子最爱的、最好的那个人。
四月中旬,整个A高都疯传颜风毕业以后要和栗香去美国读书,有不少怀春少女都加快写情书的速度,务求在他还在校的时候让他收到自己的心意,也许颜风就放弃栗香留下来和自己在一起了呢,没有人会把这种痴恋当真,栗香和颜风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不过画句号一般要给自己的青春一个有始有终的交代。
“哎,你听说了吗,颜风和栗香要去美国了,怪不得我那天看到栗香手里拿着一本雅思书。”吃饭的时候苏丹嘴里嘟囔着。
莫若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回了苏丹话,“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学校不是很多人直接跳过高考去国外读书吗。”
“关键是颜风能真的和栗香走下去,我以为当初他们在一起不过是玩玩而已。”苏丹有些感慨道。
“苏丹,你不会也喜欢上颜风了吧。老实交代,这两天他收的那堆情书里有没有你的。”莫若一副敢跟我说谎你试试看的表情看着苏丹。
“滚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太讨厌栗香而已。你说说,为什么男生总是会喜欢面露无辜纯良之色的小白兔或者像栗香以心直口快敢爱敢恨为名行睚眦必报之实的腹黑女呢,明明她婊的气息已经人神共愤了好吗。”
莫若是知道苏丹对栗香的心结的。他们高一的时候在一个班,还是前后桌,苏丹坐在栗香后面。有次随堂测试考数学选择题,全班只有两个人全对,就是苏丹和栗香。卷子一发下来栗香就大声对苏丹说,“苏丹你是不是抄了我的。”
“我知道她就是不爽她不是那个唯一的全对的,就不准别人有一次发挥超常啊。总要强调别人谁都比不过她有意思吗。”时隔两年,苏丹说起来还是义愤填膺的。
“也许颜风和栗香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呢。你只是离栗香太近,见了她的丑,离颜风太远,就发现不了他的恶。”莫若安慰道。
苏丹竖起耳朵,问,“莫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莫若推了一把苏丹,“我跟他俩面都没见过几次,知道什么呀!只是觉得人无完人,颜风他看起来太完美了,有点不正常。”除了那个猎物一样的眼神,一根烟,她确实没有发现别的问题,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莫若安慰自己。
那已经是疯传的谣言里颜风将要离开的日子,是一个周六下午,她如常坐了公交往毕家走。路上耳朵上插了耳机听歌,两首歌的间隙她听到有低低的笑声,她扭头看到颜风就坐在后座,她有些惊奇,“颜风,你也走这条线路啊。”
“我出了校门不知道往哪里走,就决定上停在公交站的第一辆车。”
“好巧。”莫非心里讶异他就这样直接地朝她吐露情绪,他们以前关系究竟有多好,让他这么不设防,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抽烟,告诉自己他现在不知道往哪里走。她以前不是看谁都像欠帐的吗,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顺着他的话问他怎么了。
她转过头继续听自己的音乐。
下一秒自己的耳机被抽走。抬头颜风站在她前面,“莫若,想不想和我一块去一个刺激的地方?”
莫若下意识想拒绝,颜风已经拉着她往公交车下走了,她挣扎不过,看到车上有同学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俩,应该也是A高的。莫若压低声音跟颜风说,“松手,我自己往下走。”
下车后颜风让她在路口等他,想到她晚归那天毕生说的话,莫若给曼榕姨发了短信,抬头看到他就坐在一辆法拉利里招呼自己。那车太拉风,血一样的红,叫人移不开眼睛。
莫若知道颜风家里有钱,没想到有钱到这种地步。他招呼她上车,在毕家这么些日子她好歹做到荣辱不惊,还是忍不住发了一句感叹,“颜风没有想到你们家这么有钱。”
可是莫若心里想,他不应该开这样的车。可是他该开什么样的呢?他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毕生一样走低调的路线吧,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
“再多的钱总有人觉得不够。”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莫若直觉和他今天的情绪有关,只等他自己继续往下说。他却发动了车,止住了话头。
大概开了半个小时,车越开越偏,两旁除了匆匆闪过的丛木,几乎没有别的人烟,她有些慌,她问他,“颜风,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去把你卖掉”他恶狠狠地朝她说。她听出他语气里的孩子气,心安了不少。
片刻,她突然尖叫,“颜风,你是不是还没有驾照!”
“莫若,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车像是飞了起来一般。
莫若绑了安全带还是觉得自己好像随时可能砸在车窗上,她大声地尖叫,颜风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自己的。车子一路往前冲,颜风拽开她护住自己眼睛的手,“莫若,睁开眼睛,要不然我白把这车偷开出来了。”
她慢慢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她看到大片大片的树木像是连成一片森林,飞速地往后退,前面的风光铺天盖地地朝自己涌过来。
她终于看到夕阳,她感觉自己飞起来一般,朝夕阳逼近,落日的光芒像是镀了金的绸缎,一层一层地盖在自己身上,她的心胸里充盈了无边的暖意,像是有阳光洒了进来。
她扭头看着旁边的颜风,他脸上的表情也像个孩子一样,有圣洁的光芒,全然没有了那股子阴郁。她突然有些伤感,如果是另一个人,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车停在一片海边,她站在海边,有海潮一浪一浪地袭来。到她脚边的时候势头已经微了,仍淹没了她的脚踝,海潮退去的时候细沙像是沙漏里的沙粒,无声地在她脚边流动,她觉得惬意极了,索性把鞋子脱了。他们正对着夕阳,都闭了眼睛。
“那时候你说过,最希望某一天,突然有一个人,无论是熟悉还是陌生,出奇不意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拉着你逃离眼前的一切,开着一辆车,什么车都可以,马车也可以,义无反顾地朝前冲,穿过人烟,穿过森林,奔向无边的夕阳,停在茫茫的大海。你说,如果那辆车的速度能够超过光速就好了,你就可以体验时光隧道的美妙。你还说,如果车能冲起,以抛物线地姿态稳稳地在对面落地就好了。海的那边一定更接近夕阳。除了人力现在办不到的,我终于做到了,生日快乐,莫若。”
莫若没有想到,第一个跟自己说生日快乐的是颜风。
她望着茫茫的夕阳,问他,“颜风,我们以前真的只是普通课外辅导班的同学吗”
他转头看着她,“既然你忘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仰头趴在沙子上,“莫若,如果是普通同学我会巴巴地记得你的生日,巴巴地帮你履行你的愿望吗。”
他这样反问她,好像回答了一切,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回答。
她站起头来看着他,“我虽然忘了一切,可是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和栗香从高中开始就是公认的情侣。我不知道我以前对你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想知道你现在对我是什么个意思。你明明有招摇过市的女朋友,现在为什么还在给另一个女生过生日。”
“你明知道这样,你不也来了吗。”
她听着他语气里隐隐的轻视,有些恼怒,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搞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答得奇怪,却听不出敷衍玩笑的意思。莫若气结,也没有什么办法。
太阳快要沉下去了,海面被渲染的浓稠浓稠的红色。她径自站起来,可能有些低血糖,头微微有点昏。他伸了手,示意她拉自己起来,她也没有理。
是颜风送她回来的。快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司机说的话,让颜风停车,她说,“也许我以前让你有过错觉,让你可以这样玩笑我,我不怪你。只是现在,我什么都忘了,再面对你,我也无感,所以,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这也算是对彼此负责。”
他面色闲闲的,“莫若,你现在想和我两清是吗。我们曾经交换过彼此最恶毒的罪孽,你不记得我的了,可我还记得你的。”
她的心沉沉的,天色太晚她也不想再与他纠缠,也不想去跟他纠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随便你,不管是什么,我莫若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威胁。”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莫若一直往前走,到尽头的时候看到倚在门口的毕生。他看起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这样倚靠的姿势是他平常断然不会做出,反而多了一份颓唐的风流姿态。
是在等自己吗?莫若有些不敢相信,肯定是她想太多了。
“玩够了吗!”他突然厉声地问她。
四下俱静,他的声音大得吓了她一跳。
“我知道你肯定派人跟着我了,我看到我们后面的那样车了。”她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我听你的话,给曼榕姨发过短信了。你是不是担心我出什么事情,我警惕性很高,不会有事的。”
他突然拉住她的胳膊,“试试看,你能不能从我手里挣开。”
她第一次这样直观的感受男女力量上的差别,她两只手并用又是拉又是掐到最后有些生气都拿牙齿咬他握住自己的手,还是没有用,他的劲儿反而越来越大了。她觉得胳膊简直是要废掉。
她有些想哭,可还是咬着牙说,“那个男生是我一个同学,我相信他,我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不知道她解释里的哪一个词哪一个信息让他松动,他突然就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到凌晨她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索性起来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今天只有两个人祝我生日快乐。”第二个是苏丹,凌晨正点忍住睡意给她发的生日祝福。
也许是因为得到越来越多的情,友情、亲情、师生情,她有些贪得无厌了,她想。有人忽略了她她不会像以前一样觉得理所应当。
以前她会觉得对人对事报有那么多的希望与要求是不应该的,可是现在,她越来越意识到这世上的情都是要互相亏欠才能建立得起来。她只是想让他像对朋友一样对她,毕家所有人的生日她都能记得,她和他计较一个生日祝福应该不算过分吧。
毕生看着派人拍回的照片,车不敢离得太近,可是连模糊的照片里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快乐,她的双手高举,头发被风吹的扬起来。
他记得三年前她刚醒来的时候,头部受了伤,头发被剪得短短的,一眨眼功夫已经长得这么长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像这头发一般不经意间朝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充满了挫败感。
直到他看到那条让他跳脚的短信,“shit!”他大骂了一句,把手机摔得粉碎。